阿林下崗後，無事可做，託了許多熟人也沒找到一份合適的工作，急得他 像條魚似的在湖北宜昌的鬧市區和勞務市場熙攘的人流裡轉動著。 午後，太陽毒熱，街上的行人口渴得要命，尋找著解渴的東西那 些冷飲店、水果攤的生意一下子紅火起來，老闆手裡有了大把大把的錢，真令 阿林心動。 阿林盯住水果這個行道，做大一點的生意，他沒那麼多本錢，便批發了５０多斤鮮葡萄，在菜市場的一條小街，用裝葡萄的編織 袋鋪地，擺了一個地攤，他坐在攤後賣起了葡萄。 頭一回賣東西，阿林沒有經驗，他那雙焦急的目光在行人身上掃來掃去， 只要有人往他的地攤上瞟幾眼，他的臉上就會露出驚喜。
過了好一陣子，阿
林看出了一些門道，便學著電視電影裡那些做生意老闆的樣子，笑眯眯地吆
喝“：快來買呀，多好的葡萄，個大、形美、味鮮，全市最低價。先嚐後買，不會
扯拐。”他的叫賣聲，像是在唱一首最好聽的歌。
聽到叫賣聲，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孩走到了他的攤前，眼皮耷拉著，心思
不知迷失到哪兒去了。過了好半天，才細氣柔聲地問“：多少錢一斤？”她抿嘴
一笑，笑出滿臉天真爛漫的神情。
“ 4塊５。”阿林笑臉相迎。
“ 老闆！你賣得太貴了，少一點嘛。”女孩在討價還價。
“ 衝著你是頭一個買主，4塊４，不能再少了。”阿林說出的話沒有商量的
餘地。
女孩要了５斤葡萄，從小皮包裡抽出５０元順手遞給阿林。
“ 小姐，那麼大的錢，我找不起。麻煩你換成散錢。”阿林睜大雙眼望著她
說。
女孩從舌尖吐出一句“：你放心，換了零錢我一定給你送來。”她提起葡
萄，轉身離去。
半個小時過去了，阿林還沒見到那個女孩的影子，真有點急了。這幾元 錢對拿工資的人來說，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可對他這個下崗的人來說，就顯得 特別重要了。他越想越生氣，一股無名火躥上了心頭，心裡暗罵道“：媽的，人 長得怪漂亮，就是沒良心，竟然騙到老子頭上來了。” 真怪，地攤上的串串葡萄，在夕陽的照射下，像珍珠似的閃閃發亮，一齊 映入過路人的眼簾。不知什麼原因，那女孩走後，買葡萄的人漸漸多起來，生 意異常的好。 黃昏扯落日頭，天黑了。在路燈下的地攤，格外顯眼。一位老太太來買 葡萄，阿林熱情地幫她挑選了幾串，一稱，正好５斤。
付錢時，老太太從衣袋 裡摸出１張１００元的大鈔遞過去。阿林手中沒那麼多錢找她，為難了。 老太太看中這麼好的東西，捨不得放下手中的葡萄，便把大鈔送到阿林 的手裡，笑眯眯地說“：老闆，我年紀大了，腿又不好，你幫我去換零鈔，我給你 守攤子行嗎？”說完，老人一雙打皺的老眼望著他。 阿林接過錢，吃了一驚，用挑剔的目光看著她，因為在他賣葡萄與人交往 中，還沒人用這麼信任的口氣和她講話，這倒使他有點不自在起來，但他還是 點了點頭。 走出不遠，阿林想，地攤上只剩下４斤多葡萄，也值不了幾個錢，拿了這 １００元走掉，就可以發一筆小財。
那買葡萄的女孩騙他的事早丟到腦後去
了，他覺得自己時來運轉了，一時高興，差點笑出聲來。
阿林又走了一段路，穿過一條大街，準備回家，右手摸進衣袋裡面，猛地
發現自己的身份證和小本子還放在地攤上的編制袋裡面，要是被老太太看見
找上門來，不僅賠錢，還會丟人，那臉面還不鑽進褲襠裡吶。
阿林往回走，天已完全黑了，他站在距離地攤很近的地方。這個時候，一
個老頭去買葡萄，問老太太“：多少錢一斤？”老太太朝左、朝右，朝前看了好幾
下，才說“：我幫人家守攤，老闆說了，4塊４一斤。”她用手指了指旁邊的一袋
葡萄說“：真的，我買的也是這個價。”她還把剛才換零錢的事說了一遍。
“ 哎呀！”老頭驚叫了一聲。說“：老人家，你上當了。地攤上這點葡萄能
值幾個錢，他拿走那些錢，肯定不會回來了。別傻等，快去找人吧，不然，錢沒
了。”
聽了這話，老太太心裡怦怦地跳動著，發亮的目光有了疑惑的神情，但很 快就平靜下來，搖著頭說“：我看他人挺老實的，不會幹出缺德的事。你說的 是實話，這些葡萄不值幾個錢，可人的良心值錢啦！我相信，老闆能守住自己的攤子，也會守住自己的良心，他不會壞了良心要我老太婆的錢。”她笑了，還 把自己滿是皺紋的臉笑成九月菊花的樣兒。 “ 老人家，你說的話挺有道理。可如今這世上啥人都有，有些事真叫人說 不明白。”老頭要了２斤葡萄，搖著頭，走了。 老頭前腳走，一個女孩慌慌忙忙的來到地攤，她急切地問“：老人家，老闆 不在？”她半腑著秋月滿輪的嫩媚臉蛋饒有興趣看著地攤，一雙烏黑的大眼睛 滴溜溜地轉動著。她一口氣說出先前買葡萄忘記送錢的事，略含羞澀地遞給 老太太錢。
她離開時，開心的笑了，笑聲像清脆的鈴聲隨著夜風飄蕩。 阿林看見坐在後面守攤的老太太，她賣葡萄收下的錢全放在那裡。他猛 想起老人家剛才對老頭說的一番話，目睹女孩專程送錢的情景，他原來那些 邪念，神不知鬼不覺的被老太太和女孩的真誠驅趕得一乾二淨。他快步走到 老太太面前，兩眼避著她說“：老人家，你是好人，是天底下最難尋的好人呀！” 阿林一聲不吭把一張１００元錢，那袋裝好的和地攤上剩下的葡萄，全給 了老太太，收拾起自己的東西，隱沒在夜幕中。 老太太目送阿林離去，她的老眼忽然放出光來，那張滿是皺紋的臉又笑 成了花的樣兒，她自信她說的那些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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