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人老六的媳婦(現代故事)

美髮 腕錶 婚禮 小說 西行探寶 西行探寶 2017-10-03

華姑原名玉花。她的出生,是她們家的幸事——原先多子無花的她家終於有了朵花,因而祖父祖母特歡喜,祖母將祖傳的一快佩玉帶在她的頸項上,祖父將她取名玉花。

可是華姑家人興財不發。為五個哥哥討上媳婦兒,華姑八歲時,父母將她許配給了在公社當幹部的張幹部家的兒子——也就是五叔的兒子——我堂兄張老六。沒滿十六歲,華姑成我堂嫂了。

五叔是公社幹部,錢比鄉親們多一些,華姑嫁人後的穿著就比我們大家都洋氣,也不像那些新媳婦樣,將頭髮在腦後綸成個巴巴髻兒 (城裡人說鄉下女人睡覺不用枕頭,說她們都有巴巴髻兒作枕頭) ,而是用忒好看的手巾將頭髮紮成馬尾巴。走路的時候,那馬尾巴在腦後甩一甩的,饞死一街後生。

每到趕場天,華姑總是甩動著那條馬尾巴到我家,拉上我,在我家臨街的階簷上,盯住街上那些趕場的人們,看。問她看啥,她只笑不答。那時我十二歲,就問我媽說,老六嫂就往街上望,忒怪的。她花心了。我媽說。老六嫂好好看,我羨慕著說。好看頂啥?我媽瞟了我一眼。我也不懂我媽為啥要瞟我一眼。

但是華姑只給我做了三年堂嫂。因為三年後老六死了。

老公死了,華姑依然好看的臉上沒有了喜慶。偶爾到我家來,不再拉我到階簷上去看那些熙來攘往的人們趕場了,馬尾巴也是萎萎縮縮耷拉在背上,甩動不起來了。

也是的,整整三年,華姑不僅沒給我五叔家留個一花半子,還將我堂兄剋死——五叔說相師說華姑長的三白眼,剋夫!八字先生也說她命帶七煞,說女帶七煞一把刀,剋夫損子定不饒。這樣,五娘就經常在人前人後說華姑心陰,是敗家子。

華姑知道老公是自己剋死的以後,心裡是極度悲傷的。她忍受著五叔五娘所有刮毒的冷眼和挖苦,沉默。後來,她不知去向了。她是被五叔家攆走的。

好多年後的一天,我剛靠上辦公室的椅子,祕書帶來個說普通話的女士。我禮節性的請她坐,給她倒水,沒想到她緊盯著我,盯著盯著竟然驚呼我的乳名。我莫名其妙,她卻一把抓住我,說,我是老六嫂啊,你真是身貴忘鄉鄰啦妹子?

老六嫂?這氣質好高貴的說普通話的女士是老六嫂?是當年那個甩動著馬尾巴饞死一街後生的玉花?

老六嫂?你是玉花?

是呀!我是玉花,只是現在不叫玉花,改名了,將花加了枝兒,叫玉華了。人們都叫我華姑,你也叫華姑吧,這名兒我喜歡。

哎呀!做夢也想不到啊!

是嗎?做夢想不到的事兒多著哩!

眼前的華姑氣質高貴,說普通話,髮型卻是典型黔北農婦常用的髮型——帶著簪子銀針的巴巴髻兒。

原來華姑出走以後,先是在深圳一個建築工地當沙工。但是做沙工太累,是男人乾的活兒。這年年底,她毅然將一年沙工所得的幾千元購進一批手錶。那種雙獅牌的手錶在家鄉很走俏。

華姑當時是不知道走私犯法的。

“等我曉得那是投機倒把後,我好害怕。”華姑說。

“還記得當年我和你在趕場天看那些趕場人嗎?”華姑挺神氣地問我。不待我回答,她就接著說,“其實,當年我就是想在場上開店,覺得開店比農活輕閒。但那時連個體戶的稱呼也沒有啊。”

華姑用她“投機倒把”賺得的那筆錢實現了她的夢想,她有了自己的商店,不過,商店不在我們鄉場,而是在鄰縣的縣城。幾年後,她的生意越做越大,縣國營百貨公司改制,她買斷了百貨公司,開了幾家連鎖店。

“早曉得妹兒在市工商局,我少走好多彎路喔。”華姑接著跟我說。

“你別做夢。”我嘴裡這麼說,心裡其實很舒服的,“我可幫不上你的忙。”

“咋幫不上?”華姑說,“比如這次我的公司更名為華姑百貨,材料早報上來了,你們一直沒批,你若早知公司法人是我,難道還會賣弄你的權術啊?”

“啊?”

“怎麼了?不相信?材料是我手下人報的,我今天是專門來問問是哪個環節出問題了。”

這個“華姑百貨”的材料還真是在我這兒哩。

幾天後,華姑又一次來到了我的辦公室。

我一看她遞過來的請柬,就推脫著說,別來這一套,我最煩參加什麼公司開張等等典禮活動。

我的公司更了名,搞個開張典禮正常得很嘛,市工商局副局長去捧場,我的面子好大啊。華姑嬉笑著說。

不去不去。我說。

給個面子,看看請柬再說不去好嗎?

呵!原來是婚禮請柬!

“你還沒結婚?”我脫口而出。

“我不是命帶七煞的三白眼嗎?誰敢要我?”華姑嬉戲著說。

“這個人是誰啊?他好大膽,不怕你剋死他?”我也戲道。

“跟你說,這人就是賣給我手錶的那個廣東人,他賣手錶給我之時,我心裡就開始了顫抖!他是我的初戀!”

“初戀?”

“對,這些年來除他外,我還沒遇上另一個讓我顫抖的男人。”

“讓寡婦顫抖?”

“寡婦?我可是個沒人碰過的寡婦啊!”

“沒人碰過?”

“你難道不曉得老六是廢人?”

“廢人?”

“但是我感謝老六。若沒他,我不可能初中畢業,更不會背了個三白眼的招牌讓男人不敢碰我!因而,我至今還是女兒身。”

“女兒身?是李光頭的公司造的吧?……”

“嘿,你別說,《兄弟》這部小說還真讓我產生了生意上的靈感呢。說來你可以不相信,不過我得告訴你,我認識這個男人之時,他就讓我顫抖了。後來我又去找他,沒想到他很坦誠地告訴我說他很愛他老婆。我流著淚從廣東回來,發狠不再嫁人。一心一意做我的生意,一心一意讀我的書,你可能不相信我手裡有工商碩士的文憑吧?”

“聽起來像是讀小說樣的。”

“三年前,我又去了廣東,是去參加他老婆的葬禮。”

“越來越像小說了。”

“生活就是這樣的。他要我去參加他老婆的葬禮,並無非分之想,因為這些年我一直瞞他說我有老公。但我知道上帝賜我福了。”

“既如此,你們會耐得住?”

“這也是我們互相感動之處。當我告訴他我還是女兒身之時,他一下子跪在了我的腳下。”

“這世界還真有這樣的男人?”

“不跟你哆嗦了,”華姑盯著咕咕叫的手機,起身說,“我還真沒多餘時間,你看,今天趕到省城報到,等選出省長副省長,離我破女兒身的日子就只有幾天了!你不去參加我的婚禮才怪!”

“就不去!氣死你!”我賭氣著說。

“不去更好,”華姑拉著我的手說,“去了我還擔心你勾引他哩!”

我一拳打在她的肩上,咒罵她道:“你個臭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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