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國淪為富國垃圾處理場：全球12國，一年處理6萬個集裝箱的垃圾

最近上海開始推進垃圾分類，我研究了好幾天，終於搞明白了我是什麼垃圾，每天吃完飯了就很自覺地把手裡的東西分好幾份丟到垃圾桶。

不過這沒什麼，一想到日本的垃圾分類更嚴，我就覺得挺慶幸：一個塑料瓶，要把蓋子擰下來，裡面的飲料倒乾淨，再把瓶身上的塑料紙扯下來，才讓你扔，不然就罰款。不過我想法比較多，就又想到了一件事，為什麼我們垃圾分類要向日本學習，卻不向歐美國家學習呢？按說人家那麼強，科技那麼發達，那垃圾分類這件小事不也一樣領先世界？

於是就動手查了一下，人家確實領先了世界，只不過不是在垃圾分類上，而是強在它可以讓全球十二個國家來幫忙處理垃圾，自從我們在2017年12月，開始禁止進口垃圾之後，這個名單就越拉越長了：

美國垃圾運往全球12國

你沒看錯，光是美國，運送垃圾的國家就遍佈了亞洲，非洲，拉丁美洲，甚至還有遠在歐洲的土耳其（順便說一句，貨運船從美國到土耳其，需要開10天到一個月），一共12國，除開我們之外，清一色的窮國。

這些垃圾一股腦被運到了貧窮國家

你可能覺得這不太對，你自己家的垃圾，怎麼能扔到別人家裡去呢？雖然上海前兩天也確實有個人才，用無人機把垃圾倒到隔壁小區去了，但這總歸是不對的，對吧？

美國垃圾轉運港示意圖

今年5月份，全世界186個國家，在瑞士日內瓦（就是那個專門籤公約的地方），簽訂了一個《巴塞爾公約》，這個條約講的內容，也非常簡單，簡單到一句話就能講明白：

未來廢棄塑料出口國家，把塑料運出去之前，必須得到進口國的批准。

看上去好像很簡單，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道理麼？但是，在簽訂這個條約之前，包括美國在內的廢棄塑料出口國，是可以在未經進口國政府允許的情況下，向他們的私人機構直接出口這些垃圾的，簡單來說，就是我把垃圾扔到你家裡，是完全可以未經你同意的！

當然了，一個公約肯定是阻止不了他們出口垃圾的：美國對此表示反對，國會拒絕批准這個公約。不過，即使美國不是《巴塞爾公約》的締約國，其他國家也可以據此來約束它，雖然用處可能不太大。

那麼歐美國家一年究竟要產生多少垃圾，又要出口多少呢？以美國為例，它每年要產生全球30％以上的廢物，儘管它只佔世界人口的4％。僅在2014年，美國就拋出了超過2.58億噸的“城市固體垃圾”， 這裡頭，光是塑料垃圾就有3450萬噸。哥倫比亞大學的一項研究估計，美國人每天每人扔掉7磅垃圾，也就是6斤 - 每年每個美國人的材料是2,555磅，這就是2300斤。這是個什麼概念？正常人一年吃掉的全部實物，按最多算，也就1800斤，他們扔的比你吃的還重，我估計我每年經手的所有生活物資，算上衛生紙潤滑油啥的加一起都沒這麼多。

那麼這麼多垃圾，要從美國國內運到其他國家多少呢？在2018年，一共有68,000個裝著廢塑料的集裝箱從美國出口到貧窮國家，這些國家對自己每年產生的70%以上的垃圾都完全無能為力。包括孟加拉國，老撾，埃塞俄比亞和塞內加爾，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勞動力非常便宜，同時國內幾乎沒什麼監管。

可能你會想，為什麼你美國就不能自己處理自己的垃圾呢？道理一樣很簡單：因為無論你用哪種方式處理垃圾，都會造成嚴重的環境問題，就拿最簡單粗暴的兩種方式：填埋和燃燒來說，都會造成地下水汙染，空氣汙染和土地汙染。所以那這個問題怎麼辦？洛杉磯市在上世紀60年代，發現自己已經處理不了那麼多垃圾的時候，曾經造過5座垃圾焚化爐，當然了，這些垃圾焚化爐全都造在亞裔，墨西哥裔這些居民的社區裡。現在送到國外去不過是照貓畫虎。

紐約網友表示在紐約沒見過垃圾分揀

所以它就源源不斷地把自己的垃圾送到其他國家去：一開始是中國，後來中國禁止垃圾進口，就送到越南，馬來西亞，印尼，菲律賓，等這些國家再變嚴，再送到土耳其，塞內加爾，埃塞俄比亞。

自從2017年12月，中國禁止進口垃圾之後，馬來西亞就立刻成為了最大的“美國垃圾傾銷地”，僅僅是2018年的前10個月，美國向馬來西亞出口了192,000噸塑料廢物，馬來西亞的一些工廠擁有處理外國廢物的許可證。但是大部分小作坊只擁有處理馬來西亞塑料廢物的許可證，或者乾脆什麼都沒有，卻祕密處理外國垃圾。那你指望這種作坊，能有什麼高科技的處理方式麼？基本上就是周圍的貧民，收撿一道，然後直接焚燒或者填埋。

左邊是亞洲國家，右邊是歐洲非洲

10月之後，馬來西亞政府宣佈計劃立即停止發放塑料廢物進口許可證，並在三年內停止所有的垃圾進口。但是就算是這樣，也有辦法：很多託運人，改一下貨物集裝箱文件上的代碼，使其看起來像是不受管制的塑料原材料，而不是塑料垃圾，就能順利出關。

馬來西亞和菲律賓一樣，在本土進行垃圾處理工作的小作坊們，告訴當地的居民，處理的這些垃圾是他們自己的，很少有人懷疑這些垃圾來自大洋彼岸的美國。

同樣還有土耳其，這個地中海東北角的國家是怎麼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成了美國的垃圾傾銷地，但是事實就是這樣，兩年內運抵土耳其的美國垃圾，從159,000噸增加到439,000噸。暴漲了2倍還多，每個月，大約有10艘船駛入伊斯坦布爾和阿達納港口，把2,000噸垃圾，從美國千里迢迢運過來。當然了，這都是走正規渠道運輸的正常商品，其中一些產品在運輸記錄中被記錄為“沃爾瑪薄膜塑料”，這就是沃爾瑪在賣的正常保鮮膜。實際上，這些山一樣的垃圾，被數十萬土耳其的貧民收集篩選之後，轉售給工廠生產新的塑料製品，剩下的，依然是填埋或者焚燒。

美國貨運到土耳其最少要11天

在東南亞國家也根據《巴塞爾公約》，開始禁止廢塑料進入之後，這些垃圾就被出口到許多更窮的國家。比如柬埔寨，老撾，加納，埃塞俄比亞，肯尼亞和塞內加爾，這些國家本土幾乎沒有任何處理垃圾的能力，甚至連加工都做不到，除了填埋和焚燒，再領一點辛苦錢之外，就沒有什麼別的辦法了。

加拿大也幹了

當然，這事肯定不能我一家幹，對吧？前一陣子菲律賓不是也要求加拿大把垃圾運回去麼？ 2013年至2014年間，共有103個集裝箱的垃圾分批從加拿大運往菲律賓。這其中包括家用垃圾、塑料瓶、塑料袋、報紙和使用過的成人尿布，但它們被“錯誤地”貼上了可回收材料的標籤，是不是很熟悉的操作，一樣的配方一樣的味道？

菲律賓海關5月7日的聲明說，加拿大政府已同意將這批垃圾運回，相關運輸費用也將由加方承擔。但是人家還說了，由於垃圾入境加拿大，手續太多，他們可能無法趕在5月15日前運回這批垃圾。

土耳其的貧民在撿垃圾

發達國家把垃圾轉運全球，其中涉及的利益鏈條是很複雜的。

以美國為例，美國的垃圾有大量的短暫使用的廢品，大約30％的美國“垃圾”是各種包裝袋，也就是塑料垃圾，服裝和報紙等非耐用商品佔20％，剩下還有一些電器傢俱等等，許多可以修理或重新利用，或者將這些東西里面的木材，銅芯，鋁合金回收利用。對於很多窮國來說，這已經是有利可圖了：一個越南人，在越南的垃圾回收廠工作一天的報酬是6.5美金，差不多等於15萬越南盾，這在越南相當於2斤豬肉的價格，對於一個貧民來說，這已經是很好的報酬了。

塑料垃圾到塑料顆粒

而這些國家自己的垃圾承運商，會花錢（注意，是他們自己花錢）從美國的垃圾處理公司那裡購買垃圾回來，一噸垃圾的價格差不多是150美金，然後他們會把這些垃圾分揀，之後，再把廢料送入研磨機，然後將其放入熔化和冷凝廢料的增稠劑中，這樣就可以將這些垃圾做成塑料顆粒，再把這些塑料顆粒給當地的工廠，可以賣到每噸800-900美金，剩下的廢料，也就沒有辦法，只能焚燒或者填埋。更不要說，這些公司都是以儘可能低成本的手段去經營，環境保護這些東西從來都不是考慮之列，出了問題？大不了我換一個地方就是了。

對於美國貨運公司來說，輪船從中國的港口起航，把中國的工業產品運往美國，每個月都會產生大量的空集裝箱回中國，沒辦法，只能空船回。於是，這些貨運公司對上面說過的運輸垃圾，再改個標籤和報關記錄這些事情，也都是睜一眼閉一眼，這樣就可以在輪船從美國回中國的時候，再賺一筆。

垃圾有多厲害？

窮國幫美國處理了垃圾，只能得到一點微薄的報酬，但是付出的代價卻是無比巨大，垃圾的汙染主要體現在3個方面，地下水和地表水汙染，土壤汙染和空氣汙染，因為這些窮國對絕大部分垃圾都沒有回收的辦法，於是只能焚燒或者填埋。歐美國家的垃圾裡有大量的電子垃圾，它裡面含有大量的鉛，極易進入到水或者土壤中。接觸這些垃圾的人，甚至垃圾場拆除，多年以後居住在這裡的人的健康都會受到影響，類似的還有汞，鈹和鉻這類有毒的重金屬，還有燃燒塑料和其他垃圾產生的劇毒物質，包括鹽酸，二氧化硫，二噁英和重金屬。它們可能會導致小孩子發育障礙，大頭娃娃，長不高，智力遲鈍，以及大人的皮膚病，呼吸道疾病，還有癌症。

二噁英是劇毒致癌物，它會破壞人體的免疫和代謝功能，接觸這個東西30年後，對人體健康都仍然會有影響，跟它接觸過的人，圖片我就不放了，可能會有點引起不適。國內那些有名的癌症村，絕大多數都跟長期接觸垃圾處理有關。

美國垃圾處理網站上精美漂亮的回收說明

電影裡那些風景如畫的街區，綠草如茵的原野，背後是一艘艘的郵輪拖著集裝箱在夜幕中卸下的這些廢物，是一張張被貼在報關單上的可回收標籤，是這些窮國的居民，用雙手一點一點篩揀乾淨了成山的垃圾，而這樣命運不知道還會讓死神的鐘擺飄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