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智深的水磨禪杖和武松的鑌鐵戒刀,怎樣從兵器看人的個性?

冷兵器時代,兵器對於戰場廝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便對於行走江湖的俠客、鏢師,遠行的遊子而言,擁有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是必不可少的前提條件。這一點在古典小說裡也表現得十分鮮明。如《三國演義》中關羽的青龍偃月刀、張飛的丈八蛇矛、呂布的方天畫戟,還有《西遊記》裡孫悟空的如意金箍棒、豬八戒的九齒釘耙等等。隨著這些故事以各種各樣的藝術形式——文學作品、影視劇、說唱藝術——深入人心,這些兵器也成了人物個性形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兵器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了象徵人物品性的藝術功用。這一點在《水滸傳》裡也有一定的顯現。

魯智深的水磨禪杖和武松的鑌鐵戒刀,怎樣從兵器看人的個性?

提起《水滸傳》,讀者心中立即顯現的可能是一系列好漢的事蹟,而對於兵器,印象則不是太深。一則《水滸》故事不同於《三國演義》的群雄逐鹿、英雄爭霸的故事,更具有世俗的生活氣息,兵器的作用似乎不像後者那般突出;二則《水滸》中的兵器實在是太過雷同,槍棒朴刀之類在故事中似乎隨處可見,被不同的人重複使用的頻率也特別高。徐寧和林沖手裡的槍在小說裡似乎並無多少分別,不過槍法師承不同而已。關勝的大刀和花榮的弓箭看起來也並無獨特之處,只是分別借用了關羽和李廣的神勇而已。

綜觀《水滸》全書,能給讀者留下一定印象,並具有象徵人物個性作用的兵器當屬魯智深的水磨禪杖和武松的鑌鐵戒刀了。

魯智深的水磨禪杖和武松的鑌鐵戒刀,怎樣從兵器看人的個性?

禪杖

先說說禪杖,在佛門中原是坐禪時用以警睡之具。它是由竹子或蘆葦作杆,然後其中一頭用棉花等軟東西包住,坐禪的時候遇到昏睡者,就用軟頭將其點醒。而在《水滸傳》中,禪杖則成為一種兵器。魯智深初上五臺山為僧時,讓山下的鐵匠打了一把六十二斤的水磨禪杖(值得注意的是,小說中特別提到,這把水磨禪杖是魯智深特意效仿關公的青龍偃月刀打造的。關羽的大刀,在《三國演義》等小說裡,與其說是作武器使,不如說是關公神勇無敵、義氣豪宕的品格象徵)。自從大鬧文殊院,離開五臺山起,這把禪杖,連同其赤條條的胖大身材、背上的刺繡和"灑家"、"撮鳥"之類的口頭語,一起成了他的標識。在《水滸》全書裡,禪杖是魯智深的獨有之物。可以說,禪杖是魯智深人格和性情的結合體。一方面,它繼承了原初的警睡之功能。在魯智深的手中懲惡扶弱,救人危難,警醒世道淪落下渾渾噩噩的世人,處處顯示出主人公的真佛性、真良善;另一方面,禪杖也是魯智深"遇酒便吃,遇事便做,遇弱便扶,遇硬便打"的爽直、豪邁性情的象徵。書中許多細節都刻意描寫了魯智深在快意之時,飛掄禪杖的情景。金聖嘆對此連連喝彩。小說第九回,野豬林裡董超、薛霸正要結果林沖性命之時,"只見松林背後雷鳴也似一聲,那條禪杖飛將出來,把這條水火棍一隔,丟去九霄雲外......"危急關頭,禪杖先人而出,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種情形在《水滸》裡為數不少,但凡魯智深出場,救人危難或剷除奸惡之時,小說總會特意地寫到禪杖。其一再地出現,儼然成了符號性地物象了。

火燒瓦罐寺和雙奪寶珠寺,在這兩個故事中,禪杖被用來剷除惡僧道,以佛門之利器斬殺佛門之敗類。禪杖一物,連同魯智深的和尚身份,都使兩則事件具有了儀式感和昭示性。小說結尾,魯智深又用禪杖打翻了方臘,活捉這個小說裡惑亂天下的賊首。此時,這個生著"兩隻放火眼,一片殺人心"的綠林僧人已是心灰意冷,即將了卻塵緣。禪杖便沒了用處。

在此,書末禪杖的消失和開篇禪杖的打造,恰好形成故事開合的關鎖,見證著這個智真長老眼裡"時下凶頑,命中駁雜"的佛性之人,在"一別數年,殺人放火之後",終於修成正果的圓滿歷程。

戒刀

再來看戒刀。戒刀原是僧人出行所用的工具,按照戒律,只能用於切割衣物,不能殺生。而武松的兩把戒刀,一出場就透著殺氣。它們原本歸屬一個行路頭陀,後來頭陀被孫二孃做了饅頭餡兒,兩把雪花鑌鐵打成的戒刀就落在了十字坡店裡,因為殺人無數,"時常半夜裡鳴嘯得響。"與魯智深的禪杖是自己鍛造的不同,武松的戒刀是從別人手裡拿來的,一上來便殺了兩個人。小說第三十回裡,武松路過蜈蚣嶺,見到一個墳庵內一個道人摟著婦女調笑,怒從胸中起,便用這個道人和童子的頭顱來試手中的戒刀。小說用兩句韻語形容搏殺的血腥場面:"寒光影里人頭落,殺氣叢中血雨噴。"戒刀的殺氣便是武松的殺氣。自此之後,戒刀這一物象多次出現在故事當中。如第三十二回,武松醉酒後跌入溪中,爬將起來,"卻見那口戒刀,浸在溪裡,亮得耀人。"金聖嘆在此批註道:"寫醉人真是醉人,寫戒刀真好戒刀。"

魯智深的水磨禪杖和武松的鑌鐵戒刀,怎樣從兵器看人的個性?

正如禪杖可作為魯智深得標識,這兩把好鐵打成得的上好戒刀,也可作為武松的標識。不同於魯智深得意起來,把禪杖"一似捻燈草一般使起來",博得眾人喝彩,武松戒刀出鞘,便要殺人。且不僅是人,黃狗惹了他,也要一刀砍將去。小說最後,武松被方臘手下的妖道包道乙砍折左臂,昏倒過去。待醒來,"看見左臂已折,伶仃將斷,一發自把戒刀割斷了。"以殺別人始,以砍自己終,這是武松性格里殺心太重使然。雖然最後他出家杭州六合寺,八十而終,但和魯智深最終功德圓滿、身如完璧相比,不得不令人感嘆唏噓。

因此,蜈蚣嶺一段文字中,戒刀這一物象必不可少,在它身上,濃縮了武松行事的風

格和特點。大概槍棒、朴刀之類的物件,都不及戒刀跟武行者的身份和地位相配。武松初試戒刀,便是手起刀落,兩顆人頭滾滾下地,武松的勇猛、武松的利落、武松讓人膽寒的戾氣,都在此彰顯無疑。並非此前打虎、打蔣門神等情節不能彰顯這些特點,只是沒有戒刀相配罷了。

因此,禪杖、戒刀這兩種兵器在《水滸傳》裡遠遠超出了其作為物品的實用功能,經過作者精心的藝術構造,它們成功地融入了人物形象之中,幫助塑造了立體、鮮活的兩個人物,成為了人物面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時至今日,每當提到魯智深、武松兩個人物時,讀者腦海裡首先想到的便是兩個拿著兵刃的好漢形象,可見,小說中成功地塑造一個人物並不僅僅通過故事的講述,還需要多種藝術手法協同配合,這對於作家的藝術素養的要求是非常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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