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陸游《卜算子·詠梅》
在談這首詞之前,先要介紹一下陸游的身世。
陸游是我國曆史上有名的愛國詩人。在他出生的第二年,金兵攻陷汴京(開封),北宋矍亡,從此開始了宋金分立的局面;他自幼生長在這樣一個民族矛盾尖銳激烈的時代裡,長期過著顛沛流離的痛苦生活,因而樹立了抗金救國的堅定意志。中年參加進士考試,因為名列秦檜的孫子之前,又因為他不忘國恥,“喜論恢復”,受到大漢奸秦檜的忌恨,竟在複試時被除名,直到秦檜死後才被起用。公元一一六年,他替抗金名將張浚策劃北伐,不幸初戰失利,被免去官職。後來他到四川、陝西參加了九年的軍事工作,很想作出番恢復中原的英雄事業,卻因受制於朝廷中的投降派,無法實現自己的主張;為此他常常作詩喝酒,藉以消磨壯志。有人笑他放浪,他就自號“放翁”。公元一一七八年回到臨安(杭州),做過幾任地方官,又因為得不到朝廷的信任,終於失去了官職。他晚年的悠長歲月,是在故鄉山陰(紹興)度過的,雖然生活窮困,而抗金救國的信念到死都不曾衰退。
陸游平生喜愛梅花,也常常用梅花來比擬自己;他寫過百首以上的詠梅詩詞,這裡要談的一首《卜算子·詠梅》詞,便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佳作。這首詞分上下兩片:上片寫梅花的遭遇,下片寫梅花的品格。表面上是寫梅花,實際上是寫人,是寫作者本人。
上片四句:“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驛道是古時專為通行車馬而開闢的道路,中途設有驛亭,以供傳遞公文的差人歇宿。這裡寫一株植根於驛亭外、斷橋邊的梅花,在嚴寒季節裡,它迎著冰箱開放了,顏色和香味都是優勝的,然而在這荒涼冷僻的地方,又有誰會來欣賞呢!黃昏來到了,正是梅花獨自發愁的當兒,更加上悽風苦雨的摧殘,這樣的遭遇是多麼不幸啊!聯繫到前面所介紹的作者的身世,他一生抱著抗金救國的宏願,只因再遭到朝廷中投降派的排擠和打擊,以致一事無成,正象他在這裡所寫的梅花一樣,遭遇是十分惡劣的,所以流露在筆端的感情也就是十分悲憤的。
下片四句:“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這裡是把梅花人格化了,由梅花自己來講話了:“任憑百花對我如何妒忌,我卻不願意花費心思去同它們爭春鬥豔。即使我凋零了,落在泥土之中,被過路的車子碾成塵末,我的香氣還是照舊保持著的。”顯然,作者在這裡是用梅花的品格來比擬自己的品格——表明他雖然屢經挫折,卻始終保持著自己的氣節和情操,不屑同那些敵視他的權貴們爭奪榮華;表明他在險惡的環境裡堅持戰鬥,縱然粉身碎骨,也決不放棄自己抗金救國的夙願。
總起來說,這首詞上片所寫的梅花,乃是作者一生惡劣遭遇的縮影,而下片所寫的梅花,則是作者高尚品格的化身。這種託物寓情的寫法,要儆到“內能盡其意,外能盡其象，情寄於物,物因情見”,是極不容易的。這首詞的成功之處正在於它把客觀物象和主觀情意有機地聯繫了起來,因而讀來格外發人深思;它不僅是詠梅詩詞中,也是所有詠物詩詞中的上乘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