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祥子》中人性的醜惡'

《駱駝祥子》中描寫了在萬惡的舊社會下層人民水深火熱的生活，到處是貧困、飢餓、謀生的艱辛，更令人痛心的是自上而下普遍的精神墮落和道德淪喪，自私自利、麻木、好逸惡勞、欺詐、酗酒、逼良為娼、踐踏自己的同類等，使得夫妻不像夫妻，父女不像父女，人不像人。

小說中的劉四爺是人和車廠的老闆，也是個厲害人物，年輕的時候當過庫兵、設過賭場、買賣過人口、放過閻王賬。在前清 的時候打過群架、搶過良家婦女、跪過鐵索。出獄以後，開了個洋車廠子，他最曉得怎樣對付窮人，對租他車子的車伕怎樣壓榨盤剝就不用說了，就是對他唯一的女兒虎妞也全然沒有一點疼愛。虎妞很能幹，把人和車廠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條。劉四爺就不願意讓她出嫁，好一心一意幫他打理生意，把虎妞生生的拖成了一個老姑娘。他自己卻一心想著哪天娶上一個小老婆給他生一個兒子。虎妞和祥子結婚後，劉四爺和虎妞徹底決裂，虎妞和祥子住在大雜院裡，劉四爺一分錢都沒有資助過他們。後來劉四爺乾脆把人和車廠的車子都賣了，自己卷著錢四處玩樂去，而虎妞卻因為難產沒有錢去醫院悽慘的死去。

虎妞驕橫、霸道、好吃懶做、對大雜院裡的窮人一萬個瞧不上。她以欺騙的方式讓祥子娶了她，婚後又處處掌控祥子的生活，只讓祥子感到憋悶、難受、噁心。她雖然說和小福子是朋友，可當小福子面對天天酗酒的父親和兩個飢餓難耐的弟弟不得不接客，做人肉生意時，她不但不勸阻、不安慰，還無視她的困境，將房子以一次兩毛錢租給她用。

大雜院裡的二強子脾氣暴躁，經常酗酒，喝醉了就到家打罵孩子老婆，把他的老婆二強嫂活活踹死。他的女兒小福子十九歲就被他賣給一個軍官做小，小福子被軍官拋棄後回到家，二強子又逼她接客，做人肉生意養活他和兩個弟弟。他一方面逼著女兒拿錢，一方面又嫌女兒給他丟臉，經常對小福子罵罵咧咧，說她天生的不要臉。最後把小福子賣到了白房子，小福子不堪忍受那裡的生活，吊死在小樹林裡。二強子對自己的女兒除了利用、索取，可以說沒有半點疼惜。

祥子原來是個非常美好的形象，他勤勞、善良、樸實、要強，一心想靠自己的力量買一輛車，過上好日子。然而現實的殘酷，惡人的欺騙與壓榨讓他的計劃一步步落空，他買的第一輛車被士兵沒收，第二次辛辛苦苦攢的買車的錢被孫偵探敲詐了去，第三次是為了料理虎妞的喪事把車子賣了。最後小福子的死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祥子失去了他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精神支柱，徹底絕望和墮落了。他變得自私、懶惰、麻木、狡猾、骯髒，整天靠騙錢度日，甚至不惜出賣人命來發一筆橫財。小說中最後這樣描寫祥子”有結婚的，他替人家打著旗傘；有出殯的，他替人家舉著花圈輓聯；他不喜，也不哭，他只為那十幾個銅子，陪著人家遊街。穿上槓房或喜轎鋪所預備的綠衣或藍袍，戴上那不合適的黑帽，他暫時能把一身的破布遮住，稍微體面一些。遇上那大戶人家辦事，教一干人等都剃頭穿靴子，他便有了機會使頭上腳下都乾淨利落一回。髒病使他邁不開步，正好舉著面旗，或兩條輓聯，在馬路邊上緩緩的蹭。”“可是，連做這點事，他也不算個好手。他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既每從洋車上成家立業，什麼事都隨著他的希望變成了那麼回事兒。他那麼大的個子，偏爭著去打一面飛虎旗，或一對短窄的輓聯；那較重的紅傘與肅靜牌等等，他都不肯去動。和個老人，小孩，甚於至婦女，他也會去爭競。他不肯吃一點虧。”“打著那麼個小東西，他低著頭，彎著腰，口中叼著個由路上拾來的菸捲頭兒，有氣無力地慢慢地蹭。大家立定，他也許還走；大家已走，他也許多站一會兒他似乎聽不見那施號發令的鑼聲。他更永遠不看前後的距離停勻不停勻，左右的隊列整齊不整齊，他走他的，低著個頭像做著個夢，又像思索著點高深的道理。那穿紅衣的鑼夫，與拿著綢旗的催押執事，幾乎把所有的村話都向他罵去：孫子！我說你呢，駱駝！你看齊！他似乎還沒有聽見。打鑼的過去給了他一鑼錘，他翻了翻眼，朦朧地向四處看一下。每管打鑼的說了什麼，他留神地在地上找，看有沒有值得拾起來的菸頭兒。”看到淪落到這個地步的祥子，真是比他死了都更讓人痛心。

還有小說中的阮明，阮明是曹先生的學生，一向跟曹先生不錯。曹先生是個社會主義者，阮明的思想更激烈，所以二人很說得來。但是阮明輕看學問，習慣於懶惰，想不用任何的勞力而獲得大家的欽佩與愛護。他和曹先生來往，很大的原因就是希望因為感情而可以得到夠升級的分數，不論自己的成績壞的什麼地步。但是曹先生認為不能因為私人感情而在成績上馬馬虎虎，考試時沒有給他及格的分數。阮明就誣告曹先生是亂黨。做了官以後，阮明頗享受了一些他以前看作應該打倒的事。穿上華美的洋服，去嫖，去賭，甚至於吸上口鴉片。當錢不夠用的時候，他又想利用思想換點錢來。受了津貼，加入宣傳革命的機關，為了做出點成績，參加了組織洋車伕的工作，最後被祥子出賣遊街槍斃。我們說阮明高舉著革命的旗號，卻並不是為了推翻舊社會，建立新中國，解救廣大的勞苦大眾，而只是為了給自己謀利益。這也是祥子出賣他的一個原因。小說中有一句話說的很明白：“祥子聽著阮明所說的，十分有理，可是看阮明的享受也十分可羨慕——我要有更多的錢，我也會快樂幾天！跟姓阮的一樣！”所以像這樣的偽革命者、偽社會主義者絕不可能改造民眾的思想，使他們走向光明和正義，只能帶給他們更惡劣的影響。

還有很多的民眾，小說中有一個槍斃阮明時很多人圍觀的情景：車伕們忘了張羅買賣，鋪子裡亂了規矩，小販們懶得吆喝，都期待這囚車與阮明。歷史中曾有過黃巢、張獻忠，太平天國的民族，會埃殺，也愛看殺人。槍斃似乎太簡單，他們愛聽凌遲，砍頭，剝皮，活埋，聽著像吃了冰激凌似的，痛快的微微的哆嗦。可是這一回，槍斃之外，還饒著一段遊街，他們幾乎要感謝那出這樣主意的人，使他們會看到一個半死的人捆在車上，熱鬧他們的眼睛；即使自己不是監斬官，可也差不多了。這些人的心中沒有好歹，不懂得善惡，辯不清是非，他們死纂著一些禮教，願被稱為文明人；他們卻愛看千刀萬剮他們的同類，像小兒割宰一隻小狗那麼殘忍與痛快。一朝權到手，他們之中的任何人也會去屠城，把婦人的乳與腳割下堆成小山，這是他們的快舉。他們沒得到這個威權，就不妨多看些殺豬宰羊與殺人，過一點癮。連這個要是也摸不著看，他們會對個孩子也罵千刀殺，萬刀殺，解解心中的惡氣。從此可以看出，那時的民眾也都處在麻木、矇昧、野蠻的狀態，沒有是非，沒有善惡，沒有任何的道德標準。他們最樂意看的，最樂意做的就是怎樣踐踏自己的同類。

在那個萬惡的舊社會，人們精神的墮落和道德淪喪主要是由黑暗、不公正的社會制度造成的，這其中也有自身的因素，比如愚昧、思想意志脆弱、個人主義等。我們說飢餓、貧困、疾病、災難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思想上的腐朽墮落，人性的扭曲醜陋，這才是最深的社會悲劇，它能導致人類更大的不幸和絕望。就像魯迅先生所說的：“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 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