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鵬看著牆上貼的宣傳單陷入了沉思，正在考慮要不要撥打上面的電話。
李鵬最近的房子到期了，在這座城市奮鬥的他，至今還沒有屬於自己的房子。別無他法，李鵬只能在這城郊，尋覓比較廉價的出租屋，給自己一個能夠遮風避雨休息的落腳處。
而他現在看到的告示，上面的一房一廳一個月租金也才500塊，而且設施配套齊全，從照片上看採光良好，環境也不差。
只是這個價格有點過於低了。
便宜沒好貨，李鵬心想，跺腳就走。還沒走多兩步，看著自己口袋中的錢包，李鵬有低著頭走了回來，拿出手機撥打上面的電話。
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李鵬有點無奈。
很快，電話接通了，從裡面傳出來的是，是一個老頭的聲音，滄桑得好像經歷過乾隆登基一樣。
“你好，請問你是誰？”老頭在電話裡慢悠悠問話。
“呃，您好，我是來看房子的，我想租房子，如果環境和租金沒問題的話我…..”
話還沒說完，電話那邊的聲音突然吃了辣椒一樣火熱，“租房子，好好好，我這裡的房子包你滿意。這樣吧，我給個地址給你，待會你到了打電話給我就行了。”老頭接著說出了地址讓李鵬記下。
一個小時後，李鵬出現在老頭的出租屋裡。看到這個房間，他覺得老頭出的租金要求，確實有點不合常理。
因為實在太便宜了。
整個屋子坐北朝南，採光良好，頗有歲月的原木傢俱一塵不染，好像房主經常擦拭一樣。裡面現代設施一應俱全，牆上還掛了個福字，整個屋子氤氳著溫暖的氣氛，讓李鵬不禁心思盪漾。
“這個屋子真的只要五百塊？”李鵬再一次小心翼翼地詢問，他生拍老頭出這個價格是因為被驢子踢過腦袋，等到清醒過來提高租金那就不好辦了。按李鵬看房經驗，這個房間看上去，沒個兩千多恐怕是下不來的。
“沒錯就要500，你看你們年輕人就是不相信別人，我連合同帶來的。”老頭像看弱智一樣看著李鵬，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紙塊，攤開一看，是一式兩份的合同。唯一的不同點是，上面的合同全部都是手寫的，字體通透有力，寫的是萬馬奔騰，頗有美感。
李鵬仔細查閱著上面的字，逐字逐句地斟酌上面的詞義，感覺沒什麼古怪之處，提筆就籤。
省的夜長夢多，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李鵬想。
“對了，臥室裡面有面牆有條裂縫，我還沒找人來整理，等這個月內有時間我就去打電話叫師傅來弄好啊。”老頭看李鵬簽下了名字，眉開眼笑地摺疊好合同，塞進自己的口袋，指了指臥室的方向對李鵬說道。
“裂縫？”李鵬走進臥室，在在對著床的地方，還真看到了一條裂縫。這條裂縫長有近三十公分左右，寬也有近十釐米，整個形狀像橄欖一樣。裂縫上還被房東用土黃色的膠帶歪歪斜斜地貼了幾遍，整個看上去，就像潔白的身體上貼了塊創可貼一樣難看。
“之前為什麼不弄好？”李鵬問。
“之前有人租的時候確實有叫人過來弄，但是被租客拒絕了，原因要麼是沒空要麼是習慣了。等到他們走之後我還想反正也沒租就懶得去裡了，所以拖到了現在。”老頭摸著腦袋，不好意思地乾笑著。
“好吧，那還麻煩大爺一個月內找人來給我整好吧。”
“行，到時候來再通知你。”
當天，李鵬就在這裡住下了。他躺在床上看著周圍的一切，感覺像撿了餡餅一樣，花幾百塊錢租了個豪華單間。他越想越興奮，連忙掏出手機給住在公司宿舍的女友報信。女友小潔也不鹹不淡地回覆了幾個表情給他就算了事。李鵬也沒心思多想，翻來覆去滾了幾圈之後，很快睡意襲來入睡了。入睡之前，李鵬還彷彿聽到那條縫隙透著膠帶傳出呼呼的風聲。
這討厭的裂縫。
在城郊上班的缺點就是每天要早半個小時起來搭車，還好李鵬早已經習慣了做乘客。他是一家廣告公司的客戶執行，平時就是要跑來跑去跟人談業務的。只是在公司混了兩年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女友小潔也一直遲遲不肯答應跟他住在一起，這讓他很是煩惱，每天夜裡都要鍛鍊手臂，每個月要買好幾包紙巾。
更何況，這個月還來了個難搞的客戶，接二連三的投訴使得李鵬這個月的提成獎金都泡湯了。
沒辦法，誰讓我是乙方呢。
但李鵬知道，如果不搞定客戶接下單子的話，估計公司就會給自己放長假了。
一到公司，李鵬按照慣例開始撥打客戶的電話請安，順便讓客戶指示一下業務怎麼進行。
“我跟你說啊，你們到底有沒有聽清楚我們的要求，我們的logo要放大的同時再縮小一點，再往左邊但不要太左，logo不要太明顯，儘量要使logo做到比較突出。還有，如果你們能把馬賽克去掉最好，真是的，你們公司水平怎麼這麼差，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客戶像進了更年期一般，嘴裡含了火藥一直在對著李鵬的耳朵噴射。
“行行我會跟團隊說的，我們做好了就給您看。”李鵬鞠躬哈腰一臉諂媚，不管電話那邊的客戶有沒有看到，彷彿這樣做就有誠意一般。
“下班前發來！”電話那邊說完就掛了電話。
李鵬被掛完電話，連忙跑到設計部那邊，傳達消息，在同事們的白眼中說完了客戶的要求，還不忘多加一句：“多做幾稿，客戶想挑挑。”話音剛落，就被同事們轟了出來。
唉，做客戶執行就是夾心餅，兩頭受氣。李鵬趴在桌子上看著電腦屏幕。
結果直到下班，客戶也沒收到稿件，李鵬又被客戶電話轟炸。
滿腹委屈的李鵬回到出租屋，外賣扔到桌子還沒吃就躺在床上，拿出手機想對女友訴苦，結果發了幾條信息過去女友還沒有回覆。於是翻出女友相片以解相思之苦，在一陣抖動之間李鵬釋懷了，拿紙巾擦了擦，揉成紙團想找個垃圾桶一扔了事。他四處望了望，才發覺剛搬進來垃圾桶都沒買。
正在苦惱怎麼處理子孫後代問題，李鵬突然靈光一閃，把眼光看向了牆上的縫隙。
拿來填填先。
李鵬撕開膠帶，將幾個紙團扔進了裂縫裡面。拍了拍手，準備去吃飯。
結果他在背後聽到一聲咕嚕的吞嚥聲，接著一道粗獷的男聲響起：“臥槽這是什麼東四，誰吃了海鮮這麼腥？”
李鵬驚呆了，雙腳一軟一股暖流在雙股間蔓延，他回頭一看，發覺沒遭賊啊，那聲音從哪裡來的。
縫隙發話了：“就是你，你這挨千刀的，你當我是垃圾桶一樣，我要是能走老子早就一腳過去了。”
“您……哪位，是何方神聖？”
“我？你猜？”
李鵬無語，縫隙能夠說話他還是第一次見，怎麼猜得出來。
“哎，我是牆神，我有神通廣大的力量我有…”話還沒說完，李鵬有用貼紙貼上了。
“誰在裡面塞了個擴音器整蠱我，不行要打電話投訴。”李鵬拍了拍手去吃外賣了。
吃著吃著，李鵬越想越不對勁，哪有擴音器這麼智能，能玩一問一答的模式。於是放下吃了一半的外賣，重新撕開膠帶。
“你這臭小子，看我不打死…哎呦好香你吃什麼？”
“吃飯啊。”
“好久沒吃東西了，要不你把飯給我，我滿足你一個要求如何？”牆神突然轉變語氣，跟李鵬商量道。
“你這沒手沒腳的，怎麼滿足我要求？”李鵬好氣又好笑。
“不騙你。”
“好，我信你一次，要是你騙我，我用水泥把你封上。”李鵬把飯倒進裂縫中，裡面傳來吧唧吧唧的聲音。
“哎呦味道還真不錯，嘖嘖，說吧，你要我幫你做什麼。”裂縫一陣滿足的感慨。
李鵬想起了今天的客戶，一五一十地跟裂縫說了出來。
“能不能幫我把她趕走？”李鵬問道。
“可以，明天六點半去到XX路口，在263號商店旁放一張百元鈔票然後離開即可。”縫隙優哉遊哉的。
“然後呢？”
“然後買個什麼肯什麼基慰勞我。”
“我說然後呢，我白白損失了一百塊就沒什麼收穫？”
“你明天回公司就知道了。”牆神胸有成竹。
李鵬半信半疑，但是隔天五點就起床了。
上午九點，李鵬按照慣例打電話給客戶請安，但是那邊卻換了一個年輕的聲音。
“您好，請問之前不是由…”
“啊不好意思，今天她身體不舒服去醫院了，公司讓我來接替她的工作，請包涵。那個稿件今天做了就可以發給我了，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好，謝謝。”
李鵬的心好像裂開一條口子一樣，不知道什麼感覺。
按照約定，下班後李鵬去了一趟肯德基。由於心思不寧，他走出門後跟一個看報紙的大叔撞了個滿懷，但他看都沒看點了下頭就走了。
如果他有抬起頭的話，應該能看到報紙上面的頭條：今天清晨，一中年女子在XX路263號店門口被高空墜物砸傷，經醫院搶救無效死亡。
“我已經買回來，你先吃，我先去洗個澡，然後我們再好好嘮嘮。”李鵬把東西放在地上。
李鵬洗完澡出來，裂縫已經將東西吃得一乾二淨，正在感慨回味。李鵬看著手機發亮，上面顯示著兩個未接來電：房東和小潔。
李鵬連忙回撥小潔。
“阿鵬嗎，這星期你有沒有空出來？”小潔今天出乎意料的溫柔，讓他始料未及。
“有空啊，是不是要去看電影？”
“不是，這星期我閨蜜紅兒想要約我們幾個出來，參加她的訂婚宴。另外，我還有一件事要跟你說。”小潔吞吞吐吐的。
“什麼事？”
“哎呀，到時候再說吧。”小潔說完，掛上了電話。
李鵬滿腹狐疑，紅兒一向對自己頗有微詞，喜歡炫富，這次怎麼會邀請自己出席她的訂婚宴呢？沒來得及細想，房東大爺打電話過來了。
裂縫識趣地閉上了嘴。
“小李子啊是我啊你大爺啊，我已經聯繫好了師傅，現在就可以過去……”
“不用勞煩您了大爺，其實這個裂縫在這裡也挺好的，能夠讓我冷靜，也不用破費修補了，習慣就好了。”
“哎，你們現在年輕人啊，真是搞不懂……”大爺嘀咕著掛了電話。
不行，為了讓小潔臉上有光，還是要來點錢打扮一下。
李鵬敲了敲牆壁，“大哥，你飽了沒有？”
“還行，怎麼了，有事求我啊，事不過三哦。”牆神懶洋洋說道。
“行，這次之後就不求你了。能不能幫我弄到一筆錢？”李鵬問道。
“要多少？”
“這個數……”李鵬伸出幾根手指。
“明天下午兩點到XX銀行後面的巷子，在垃圾桶旁邊等著，有個包包砸到你，你拿了立馬就跑切記。事成之後，我要兩隻雞作為補償。”縫隙冷冰冰說道。
“好，一言為定。”
隔天下午一點半，李鵬已經守在巷道里。
巷道在銀行後面，周圍都是居民樓。由於現在是上班時間，所以樓下鮮有人來往，這時只有李鵬一個人在這裡，看著陰暗的天空等著兩點的到來。
雨下的很準，也下的很急，剛好兩點的時候，寂靜巷道通向大路那邊有幾個人在奔跑，隨後槍聲響起，有人呼號，有人倒下。
李鵬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口，原來牆神所說的錢，就是銀行被搶漏出來的數目。
李鵬正發呆著，突然被砸鐵的聲響給拽了回來。原來銀行後面的通氣口鐵網被砸掉，一個手提包扔了出來，剛好落在李鵬懷裡，通風口處還晃悠劫匪拿手槍的手臂。
李鵬看著懷裡的錢，想跑到公安局報案。但是想到紅兒的戲謔表情，小潔的落寞，自己的不爭氣，他狠了狠心，往自己家的方向跑去。
對不住了，李鵬邊跑邊想。
“說說，你拿了多少錢？”縫隙將雞升起，隨後吸入洞口，在洞口裡還夾雜著雞的哀鳴。
“近十萬。”李鵬說。
真殘忍。
“那也好，反正下星期你可以衣著亮麗地出現在那個婊子面前殺殺她的威風了。”
“可是……”
“這錢是你撿的，又不是你搶的，怕什麼？”縫隙滿不在乎，又將一隻雞囫圇吞棗下去。
“……”
在紅兒的訂婚宴上，李鵬確實受到了全場矚目，就連小潔的眼中，也充滿了愛慕和崇拜，他很享受那種感覺，有一刻他甚至希望，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該有多好。
只是他沒能從小潔的眼中，讀出決絕的心思。
“我們分手吧。”這是在宴會後，小潔對李鵬說的話。
“為什麼？”李鵬驚訝，拽住了小潔，冷汗滴到了他的西服上，化出難看的汙漬。
“你放手吧你弄疼我了。”小潔拉扯著，李鵬連忙放開。
“我覺得我們還是不合適……對不起……”小潔掩面而去，留下李鵬在原地蹲著。
“牆神，我要你幫我實現最後一個願望。”李鵬回去後，咬牙切齒地對縫隙說道。
一個星期後，小潔出現在李鵬的出租屋裡。
“阿鵬，你是要把我以前送給你的禮物都收回去嗎？”小潔問。
“是，既然已經決定不在一起了，那就好聚好散吧。”
“好吧，可是……咦，你這裡怎麼會有一個這麼大的牆洞？”小潔好奇問道。
李鵬見狀，說：“牆神啊，請現身吧。”
意想不到的狀況發生了。縫隙笑了一下，小潔憑空升起，然後被活活卡進了牆洞，地上留有一攤血跡。
“阿鵬，救我……”小潔痛苦萬分。
“怎麼會這樣！”李鵬撲身向前，拼命抓住小潔的手。
臨死前，李鵬想起一星期前的願望。
一星期前，李鵬向縫隙許願，希望能夠讓小潔回心轉意。縫隙想都沒想答應了，李鵬還覺得很奇怪，這次怎麼沒有提出額外的食物要求。
現在他明白了。
可惜太晚了。
夕陽下，房東大爺正坐在院子裡的太師椅上，眯著眼望著夕陽，偶爾還拿起一杯泡好的茶啜了幾口，是不是還摸了摸鼓脹的肚子，笑了笑，對著空氣說道：“貪的味道，真好。小夥子，這下你們終於能夠在一起了吧。”
太師椅搖搖晃晃，背後對著一堵牆，牆的另一邊，有個縫隙，上面又貼上了膠帶。
老大爺的手機響起，是個陌生號碼。
他笑著拿起手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