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生情

戀愛 大學 徒步 我們在一起 香檳 迪斯科 啤酒 木木三講故事 2019-04-20
日久,生情

二月並不一定草長鶯飛。在和北京同一緯度的這個城市,二月裡,枝丫都還光禿禿的。而我的心裡,比馬路兩邊的枝丫光禿得還要厲害。

因為,我又成了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舉目無親的國度,孤零零地飄著。這一次,不是我提的分手,我他媽是被人甩了。

和我戀愛了兩年的、或者說我愛了兩年的那個人,終於還是轉身離開了。

兩年前,在華人新年聯誼會上,我第一次見到周放。我跟聯誼會的組織者很熟,所以自告奮勇張羅著幫忙招待客人,儘量讓大家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我看他獨自坐在長沙發的一頭。穿著正裝的他,有些拘謹,手裡端著的紅酒很久都沒有喝一口,就想著過去陪他說說話。

他看我款款走過來,朝我笑笑,舉起手裡的杯子示意。他笑起來格外好看,眼睛眯成一條線,牙齒很白,嘴脣很飽滿。

“我叫周放。”他主動自我介紹。

“許風。”我伸出手,他輕輕握了下。

“怎麼,沒有熟人?”我接著問。他說,他剛來到這個國度,在大學裡做訪問學者。認識的人不多,何況,他一直不喜歡太正規的場合。

“你那喜歡什麼,迪斯科舞廳?”我半開玩笑。

也不是。他說。舞廳太吵,其實我喜歡安靜,喜歡野外。比如,在阿爾卑斯山徒步,夜晚搭個帳篷,鑽進睡袋裡。一抬頭,就能看到天空中稀疏的星星。或者,天冷的時候,燃起熊熊篝火,一群人喝著啤酒,圍著篝火唱歌跳舞。

他說這些的時候,我就愛上了他。女人就是不可思議,只因為他喜歡的東西,在我眼裡有一種現實的浪漫,我就心動了。

我用眼神將他身上的西裝扒了個精光,想象著和他一起鑽睡袋的情景,一絲淺笑,爬上嘴角。

我們開始頻繁聯繫。對於特別喜歡的人,我不敢太快下手,生怕留下個“隨便”的印象。雖然第一次見面,我就有了睡他的想法,但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我是懂的。

我們一群人約著派對、看電影,我總是坐在他身邊。我給他買爆米花冰淇淋,介紹我的朋友給他認識。他喜歡書法,我就買很貴很貴的鋼筆送給他,然後花痴地看著他寫字的樣子。

一次去唱歌,他大概是喝得有點多。搶過話筒,大聲說:“許風,做我女朋友好嗎?”我終於等到他開口。

那天開始,我們正式在一起。

周放的工作,是編劇。雖然他喜歡安靜,但也得去各種地方體驗生活。我牽著他的手,陪他走過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我們一起做過許多事,拍過許多甜膩的照片。朋友圈裡,就數我秀恩愛最頻繁,秀得沒羞沒臊。

好友大張搖著頭:“小心秀得太過,萬一分手了,看你怎麼辦。”

我跟周放才不會分手呢。我對大張說。

我度過了生命中最快樂的720天。大概是我快樂得太囂張,轉眼風雲突變。

周放參加完學術交流會回來,就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先是說要搬到離大學近一點的地方去住,然後又說我們在一起太久了,久到他都寫不出劇本來。

我張張嘴,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那好吧,你週末回來就好,雖然我會很想你。”我做出讓步。

那天是我跟周放相識兩週年。我請了我們共同的朋友來家裡慶祝,還親手烤了蛋撻做甜點。香檳打開,大家說著祝賀的話。周放說,再喝點朗姆吧。

賓客散盡,我收拾殘局。周放看著在廚房忙碌的我,像做錯事的孩子:“許風,我們分手吧。”

我笑了:“周放,你開什麼玩笑?” 一抬頭看到他嚴肅的臉,我才明白,他沒有開玩笑。

“為什麼?”我問。

“不為什麼,愛情應該是一見鍾情。而我跟你在一起,只是被你感動了。”他低垂著眼瞼。

“可我對你是一見鍾情啊。”我的眼淚,像斷了線。

“我需要激情。創作需要激情。”

“說人話!之前你還說,跟我在一起才思泉湧呢!”我喊起來。

“好吧,我愛上別人了。”周放終於坦白。

“滾!”我拉開門。

外面大雨傾盆。這個城市,很少下這麼大的雨。周放猶豫了四五秒,頭也不回地衝進雨裡。

一向灑脫的我,這一次是真栽了。

我不恨他,也不像以前那樣,堅持好馬不吃回頭草。只要周放回來,我可以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我把手機捏在手裡,希望收到他的信息,求我原諒。

我躺在沙發上,看著門的方向,期待看到他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門口。

但一切都沒有發生。

只有我自己,在這個二月裡,任悲傷逆流成河。

大張來看我。他給我打包了飯菜,伺候我吃完,又幫我收拾乾淨。他經營著一個小型貿易公司,僱了六七個人。他的時間相對自由。

看我憔悴的臉,他嘆氣:“早就讓你別愛得太猛,你不聽,看看,這下折翼了吧。”

“大張,你幫我問問周放,我哪兒做的不好,我可以改。”我晃著他的胳膊,眼淚落下來。

“傻丫頭,愛情裡哪有對錯。”大張狠了狠心,決定以毒攻毒,讓我不再有念想,“周放已經和他的新女友,歡天喜地過起了新生活。”

“你見過了?”我的心碎成渣。

“要不要帶你去看看?”

我掙扎著起來,頭重腳輕。大張開車帶我去了大學的排練廳,指著一個穿白色練功服的姑娘,悄聲說:“喏,就是那個。一會兒課程結束,周放應該會來接她。”

大張拉我在角落的自助咖啡吧坐下。半個小時後,果然,周放出現在門口。那姑娘拿起運動包,飛奔過去,周放抱起她,旋轉了一圈,雞啄米一樣吻在她的脣上。

我看著白衣白褲的姑娘,看著她的青春活力,明白我是徹底輸了。我已30,在周放面前,就像個姐姐。而她,清新得像新剝開的荔枝,我見尤愛。

“大學還沒畢業的表演系學生。”大張告訴我。

“你怎麼這麼清楚?”我瞪著眼睛問大張。

“這幾天,我就忙這個了。這一定是你最關心的。”

我央求大張陪我喝酒去,不醉不歸,他同意了。

我要了兩杯波特,還沒喝完就醉得一塌糊塗。那一覺,是分手以來最踏實的一覺。醒來我發現,我躺在24小時營業的酒吧裡,頭枕在大張的腿上,身上蓋著他的風衣。看我睜開眼睛,大張憐惜地笑。

“終於醒啦。我送你回家吧。”

到家後,大張讓我躺下休息,他就在我的小廚房裡忙碌起來。給我打蛋花湯,衝咖啡。他說,宿醉以後,得補充點營養和體力。

以前,總是周放歇著,我在廚房忙碌;現在換成我歇著,大張忙碌。每一次我戀愛,大張都默默祝福;每一段感情終結,他就出現在我身邊。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

“大張,我們認識幾年了?”

“五年零四個月。”他頭也沒回。

“不如......我們試試吧。”我有點尷尬。

大張攪雞蛋的手一下子停了。

他慢慢地轉身,看著我:“你是退而求其次嗎?”

我搖頭,但我其實很想點頭。大張長得不醜,但不是我喜歡的樣子,一直以來,我從沒有考慮過他。

其實我跟周放,完全是同一類人。我們都相信第一眼的緣分,想要飽滿有衝擊力的愛情。雖然這樣的愛情,不一定能持續多久;雖然我們明知,可能會遍體鱗傷,卻也要不顧一切地飛蛾撲火。

“五年了,我看著你在感情裡撲騰,看著你愛上一個又厭煩一個。不怕你生氣,這一次,你被周放甩,我有點開心。我希望你能成熟一些,能好好對待愛情。”大張太誠實,說得我想哭。

那天晚上,我們煮了小火鍋,看著蒸汽氤氳在玻璃窗上,窗外是這個城市的夜景。街道被各色彩燈裝點得五彩繽紛,像童話裡的世界。

我握住大張的手,跟他說,真的,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試試。

大張說:“我不想趁人之危。我給你時間。如果你從上一段情傷裡走出來,還願意接受我,我馬上跟所有朋友宣佈我們的戀愛關係。”

我說好。確實,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還有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

我強迫自己正常工作,正常生活。一個月後,周放於我,好像只是上世紀街角的一個影子。

我給大張打電話:“我活過來了,你要不要接盤?”大張說,額滴神,我就等你這句話。他歡喜得屁顛屁顛地來接我,帶我去吃龍蝦。

那天晚上,我們睡到了一起。

跟熟人做|愛,真的是一件尷尬的事情。他太瞭解我,看過我痛哭流涕、撒潑罵人的樣子,以至於我想要裝出一點嬌羞,也做不出姿態。

我乾脆漢子一樣,脫光衣服,刺溜鑽進被窩,閉上眼睛,等他作為。這大概是我最不解風情的一次了。我把頭埋進被子裡,彆扭著。

我聽見大張關了燈上了床。他貼著我躺了一會兒,身上滾燙。

然後他側起身,輕輕在我臉頰上親了一下。接著,吻像雨點一樣落在我的額頭上,脣上。他又從嘴脣往下,脖子、胸、小腹,一直親到我的腳踝。

我的身體,被他的柔情融化開來。他壓上來,十指交叉,握住我的雙手。

“這一刻,我等了五年。”他在我耳邊說。然後長驅直入,每一下都好像在訴說著他等待的長久。

沒想到,平時懨懨的大張,在床上簡直神勇難擋。

“你要是早睡了我,估計我早就老老實實跟著你了。”我壞壞地說。大張受了鼓舞,又策馬揚鞭起來。

那一夜之後,我想,我應該已經完全忘記了周放。

跟大張一起之後,我們的娛樂活動豐富起來。凡是我喜歡的,他都帶我去。

他帶我去看我喜歡的演唱會、吉他之夜,帶我去漂流探險,城堡試住。和他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覺得自己像個公主。

其實,我還想去阿爾卑斯山露營。不過我沒告訴大張,畢竟那是我想和周放去的。

我生日那天,正跟朋友一起慶祝,收到周放的信息。

“許風,我分手了,我能去找你嗎?”

我慌亂起來,我顫抖著手輸入短信:“我有男朋友了。”

“是誰?”

“不關你的事。”

“你愛他嗎?你愛的是我。”這傢伙還是一貫的謎之自信。

我抬頭看看大張,他正熱情地招呼朋友。看到我瞅他,趕緊跑過來:“有什麼吩咐,女王?”

我努力擠出笑容:“沒事。我去一下衛生間。”

“嗯。小心點兒。”他又跑過去招待客人了。

我關上衛生間的門,眼淚忽然就掉下來。我忘了周放嗎?沒有!從來沒有!我只是裝著我忘了他,因為一想起他,我就想起那個穿白色練功服的姑娘!

我對自己說:許風,別理他,大張才是愛你的人。周放是那個拋棄你的人,為了另一個女人,就拋棄了你的人。忘了他,好好對大張吧。

可我卻在屏幕上寫著:地址發過來,我明天去找你。

周放,就是我的罌粟。我還沒有真正戒掉他。

整個晚上,我有些心不在蔫。

大張討好我,說是我生日,得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他熱情洋溢,我只是敷衍著配合。

第二天早上醒來,見大張陰沉著臉,頂著一對熊貓眼,似乎一夜沒睡。

原來,我睡著之後,周放回了一條信息:“如果你能回來,我再也不會走開。“大張於是看到了我問他要地址的那一條。

他收拾著自己的衣物,紅著眼,低沉著聲音說,我搬回自己的住處了,別影響你們約會。

我呆呆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心被抽空的感覺。我抓住他的胳膊,淚無聲地流著。他掙脫了,一拳錘在桌子上。一直到離開,他再也沒看我一眼。

他的心傷透了。那個等了我五年的大張,我可能永遠地失去他了。

自作孽,不可活。

我蹲在地上,只覺得噁心,一陣陣乾嘔。那是一種失去了一切的感覺,一種天塌下來了的感覺。我現在才明白,被周放甩了時,我不是難過,我哭得昏天黑地,只是委屈和不甘。

真正的失去,不是嚎啕,是無聲地哭泣;是天花板都在旋轉;是五臟六腑都在疼。

我按照周放給的地址,打車過去。他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帥。我卻憔悴不堪。

“許風,謝謝你能過來。”他很高興,“我後來才認識到,你才是最適合我的人。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看著他,又心碎又怨恨。

就是這個男人,害得我失去了大張。

他有別人時,甩我甩得乾脆利索;現在跟別人分手了,又回來勾搭我。

可我就是這麼賤,到昨天為止,只要他一句話,我就義無反顧奔赴他。

但是今天不同了。今天的我,不在意周放是否傷心,我更心疼,大張正經歷著的痛苦。

我看著周放,一字一頓地說:“你以為我是誰,是你的千年備胎?沒有人會站在原地等你。我來只是想告訴你,我有男朋友了,是大張。我現在愛的是他。我早就不愛你了,請不要再聯繫我。”

我當著他的面,刪除了他的號碼。

回到家,我給大張發了一條長信息:“再也沒有什麼周放了,從此後,只有一個大張。不管你還回不回來,我都在這裡。你等了我五年,現在輪到我等你。希望別讓我,等五年那麼久。我知道,你愛我,而我恰好也愛你。”

我不要什麼一見鍾情了,我就要和大張日久而生情。

日久,生情

- 全文完 -

作者:沐兒,對外漢語碩士,旅居歐洲,走過30多個國家。喜歡徒步和美食,已出版多本暢銷書。新書《山月不知心裡事》熱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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