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原上建一條公路有多難?這些默默付出可能超過了你的想象

東帕米爾峰巒如聚,令人目不暇接的帕米爾之水一路奔突,劈砍出山脈的形狀,也攜來鬆軟沙石,沖積出可供人類生息的肥沃河谷。

河流孕育生命。距今一萬年左右,帕米爾以西的兩河流域、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就有原始農業出現。在自然地理中,河流如何為一條道路定位,可在《周禮》中初見端倪:“司險掌九州之圖,以周知其山林川澤之阻,而達其道路。”山川河流框定了人類早期的活動軌跡,所以早期的道路大多沿著河谷的走向。萬古長夜的史前文明,先被火光照亮成形,又被道路牽引著向外擴散。

今日,來自喀什平原的旅人,只要不懼夏秋季泥石流的凶險,穿過V形的蓋孜峽谷,沿著一條長達400多千米、與石壁盤旋共舞的公路,就能在持續攀高千米的海拔線上,進一步體味高原河流的闊大和激湧。這條公路的前方,是大湖連綿的布倫口、雪峰林立的蘇巴什達阪。繼續前行,到達塔什庫爾幹河谷,人類活動的痕跡才一一呈現:塔合曼溼地、阿拉爾金草灘和塔吉克族的定居點。

在高原上建一條公路有多難?這些默默付出可能超過了你的想象

攝影:小強先森

在中國密如蛛網的公路體系裡,這條東西走向的陡峭道路,被標註為314號國道——曾經的起點在烏魯木齊,終點為紅其拉甫口岸,全長1948千米。後來,在中國和巴基斯坦合力修建下,歷經十年,這條國道越過東帕米爾,向中亞腹地延伸。起於中國喀什,經紅其拉甫達阪出境,止於巴基斯坦的塔科特的部分,全長1224千米。作為睦鄰友好的產物,這1224千米的路段又被稱為“中巴公路”。翻越“世界屋脊”帕米爾高原,橫跨喀喇崑崙山脈、興都庫什山脈和喜馬拉雅山脈,沿途經過21個冰川末端,中巴公路是迄今為止世界上平均海拔最高的國際公路,沿途還遍佈著世界上地質結構最活躍、地殼抬升最迅速、地震活動最強烈、下切侵蝕最嚴重的地區。

根據中巴公路穿越的地理範圍,它最初被稱為“喀喇崑崙公路”。它和玻利維亞的北永加斯山路、太行山的郭亮隧道、菲律賓的哈爾斯瑪公路等公路一起,因奇險而被人們熟知。但喀喇崑崙公路尤以高寒和絕美著稱。

1979年底,喀喇崑崙公路全線貫通。在平均海拔4000多米的生命禁區,一條運輸動脈被打通。

在中巴邊界、紅其拉甫界碑以東,喀喇崑崙公路的中國段長達400多千米,都是道班養護站工人的工作場所。

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淅淅瀝瀝下著小雨的一個清晨,一輛檢修車載著我和七位養路工人,搖搖晃晃地朝紅其拉甫口岸的方向行駛。途中,在一處堆滿石頭的路口,他們停下來用鏟子清理路面,新一天的工作開始了。除了清理積雪的路基,檢查佈滿黑色貼縫帶的路面,他們的日常工作,就是從早上7點開始,在這條400多千米的道路上來回巡查。大部分路段荒無人煙,無處進行補給,他通常會帶上饢和水,以防遇到突發狀況,要進行沒日沒夜的搶修。

在高原上建一條公路有多難?這些默默付出可能超過了你的想象

攝影:連姝凝

“這是一條自然災害和損壞頻繁的公路。”塔什庫爾乾地區四季皆有降雪,不僅常出現因冰雪封路的情況,也給路基帶來滲水的隱患,泥石流和塌方更是常態。近年來的氣候變化,加劇了日常性養護的難度,災難性維修甚至從一年三四次增加到七八次。2011年8月,布倫口北極高架橋的老橋附近出現了堰塞湖,水淹路段長達2000多米。養護工人們晚上9點接到任務,連夜帶著兩臺挖掘機、一臺裝載機趕去,用車燈照明,挖開河道,推倒老橋,日夜施工,奮戰了一個星期。

他們印象中的大修,只有1984—1987年、2004—2007年兩次,都是道路的拓寬。不過,相比50多年前血汗鑄就的中巴公路工程,日常的養護工作顯得很平淡,如今清理積雪不再需要人工,已經可以使用掃雪機。而在當年,“每幾千米幾乎都是用一條人命換來的”。在這條路上巡查了20年的養護站維吾爾族老班長,操著不甚流利的漢語,一句話道破了這條公路驚心動魄的過去。

從1968年開始,因巴基斯坦技術條件有限,難以在高原上完成巴基斯坦境內的公路施工,中國萬名築路隊員奔赴巴基斯坦,先後開展中國援助巴基斯坦修築巴境內公路的一、二、三期工程,在極端艱難的環境下,經受了高原缺氧、高溫高寒、泥石流、塌方、洪水等一系列考驗。據中巴公路築路指揮兼政委王復華回憶:“洪水、泥石流,山高溝窄,水流湍急,土質疏鬆,地上挖一塊石頭塌下半個山……”1969年初,紅其拉甫河谷發生大型雪崩,積雪堆積量多達數萬立方米。同年7月,紅其拉甫河上游暴發洪水,7座剛架好的便橋被沖毀6座……據統計,中巴公路前兩期工程中,中方共犧牲了115人,其中93人死於意外事故,安葬在巴基斯坦的有83人。第三期工程犧牲了7人,其中有5人安葬在巴基斯坦。巴基斯坦老人阿里·馬達德和他的後代,至今還在吉爾吉特守護著中國烈士墓園中的88位英魂,以紀念那段熱血往事。

在喀喇崑崙公路塔什庫爾幹縣段上,附近原本有四個養護站——塔合曼鄉、道班、紅其拉甫和達布達爾鄉——可供歇腳,如今已全部合併為道班養護站。比較中巴公路和川藏公路,養護工人們印象最深的共性就是高原缺氧。“這裡缺氧得厲害,和50年前相差無幾,長期在海拔3500米以上的地方作業,近年來,已經有三四個兄弟去世了。道班養護站的兄弟們至今要帶著氧氣袋上路,有時候胸悶得厲害,就喝老鄉家的奶茶,可以緩解不少。”老班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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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連姝凝

如今,道班養護站裡,共有十七八位維吾爾族兄弟、七八位塔吉克族兄弟,大多是60後和70後。其中有人從小在塔什庫爾幹縣長大,親眼看著中巴公路從沙石路變成了瀝青路,看著從巴基斯坦風塵僕僕而來的大貨車在這裡歇腳。然而,他們從未去過巴基斯坦,最遠不過到達紅其拉甫國門。

這條公路與他們的生活亦息息相關。他們的家人、親友,不少都定居於喀什。每當養護隊披星戴月踏上這條公路,迎向種種未知時,總能感覺到家就在他們背後,並不遙遠。

文字根據線上傳播方式對原作有部分刪改。

撰文:劉雅婧。內容來自:《地道風物·帕米爾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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