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黨史博覽》,作者:夏繼誠。

近年來,在以韓練成真實姓名出現的一些影視作品中,特別是標榜以韓練成為原型的電視劇中,任意編造故事,甚至無中生有,嚴重歪曲了事實真相。筆者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曾經查閱了許多有關韓練成的檔案資料,包括他親筆撰寫的材料,現將掌握的情況介紹於下,以饗廣大讀者。

開國中將中的“隱形將軍”:曾救蔣介石一命

韓練成

韓練成在西北軍時有無入黨

韓練成出生於1908年2月,出生地為甘肅省固原縣(今屬寧夏回族自治區)。父名韓正榮,雙親早亡,入清軍當兵謀生。1901年,韓正榮在固原縣城巡防營當哨官時,與一位來自陝西乾縣的孤女樊氏結為夫妻。婚後生了子女四人,三人夭亡,只剩下韓練成這個獨子。

韓練成讀過七年私塾,15歲在地主家放羊,16歲在店鋪當學徒。因不堪店主婆虐待,憤而反抗,打傷店主,遂被解僱。父母貧病交加,家中時常斷炊。

無奈之下,父母借了甘肅省立第二中學學生韓圭璋的畢業文憑,讓韓練成報考西北陸軍第七師(師長馬鴻逵)軍官教導隊。從此,韓練成以“韓圭璋”之名,在馬鴻逵部從學員做起,一直升至團長。

馬福祥、馬鴻賓、馬鴻逵等雖駐防西北,但所部並不稱為西北軍,通常被稱為“馬家軍”。馮玉祥於1925年1月被任命為西北邊防督辦,所部被稱為西北軍。馮玉祥思想進步,和中共創建人之一李大釗關係密切。1926年,馮玉祥接受李大釗的建議,9月從五原誓師北伐,收編了馬鴻逵部,任命馬為第四路軍司令。從此,韓練成也就成了馮玉祥西北軍中的一員。

李大釗於1925年5月第二次到張家口時,與馮玉祥達成了在西北軍中建立政治工作的協定。隨後,許多共產黨人陸續進入西北軍。韓練成和共產黨的最早接觸,是在1926年冬的一次行軍途中,他認識了第四路軍政治處長劉景桂(劉志丹)。劉景桂經過與時任警衛營排長的韓練成談話,瞭解到韓的入伍動機是希望有300元錢,自己開一家小貨鋪,自食其力,不再被人奴役。劉景桂諄諄開導,提高了韓的思想覺悟。

馮部進駐西安後,韓練成被提升為連長。共產黨人劉伯堅出任西北軍(正式番號為國民聯軍,後改為國民黨命軍第二集團軍)總政治部代理部長(主任)。當時西北軍中的政治工作很活躍,連隊成立了士兵革命委員會,教唱《國際歌》,講十月革命和社會主義。韓練成曾被選為連隊的士兵革命委員會主席,參加了總政治部主辦的一期政治訓練班,歷時十天。劉伯堅曾找韓練成個別談話,當時在座的有總政治部組織科長劉景桂和一位姓林的祕書。劉伯堅詢問了韓的家庭情況、入伍動機以及在連隊的一些工作情況。劉伯堅和劉景桂當場指示林祕書和韓練成加強聯繫。

不久,部隊出師北伐。出發前一天的晚上,林祕書趕到連裡,要韓練成和排長王福有每人寫一份《我的家庭》,並填寫一份革命軍人登記表。臨分手時,林祕書交給韓練成一封介紹信,叮囑韓與五十六團吳政治員多聯繫。

出潼關後,部隊打了幾仗,營長負傷,兩個連長陣亡,韓練成由連長提升為營長。在此期間,韓練成曾兩次到五十六團找吳政治員,未找到,據說吳政治員因病留在西安未跟隨部隊進行北伐。從此,韓練成與共產黨失去了聯繫。有的影視作品中說韓練成在西北軍時就入了黨,還被黨派往國民黨軍隊中潛伏,賦予什麼代號等等,都是演義而已。

韓練成怎樣救了蔣介石一命

1929年,馮玉祥和蔣介石這對拜把兄弟反目成仇。馮玉祥打出“護黨救國”的旗號公開反蔣。蔣介石則收買了馮部將領石友三、韓復榘、馬鴻逵。馬鴻逵被蔣介石任命為“討逆軍”第十五路軍總指揮,駐守徐州。韓練成時任馬鴻逵部六十四師的團長,守備歸德城(今商丘市)。

1930年4月中原大戰爆發,馮玉祥、閻錫山結成聯軍,與蔣介石的部隊在徐州附近展開激戰。馮閻聯軍集中精銳,向蔣軍大舉進攻,企圖佔領戰略要地徐州。蔣介石到歸德前線督戰。馮玉祥調動主力猛攻蔣軍主力第十一師,蔣軍全線動搖,處境危險。

5月31日晚,蔣介石正在位於歸德的隴海鐵路朱集車站指揮作戰。突然,馮玉祥部將領鄭大章指揮騎兵,趁夜疾馳80餘里,奇襲了歸德飛機場,燒燬了停放在那裡的多架飛機。一時間,機場上火光沖天,槍聲大作,蔣軍亂作一團。

機場附近就是朱集車站。蔣介石的指揮部只有200餘名衛兵,哪裡抵擋得住馮部勇猛的大隊騎兵。蔣介石聽到車站近旁的槍聲,急令參謀長楊傑調兵救援。楊傑搖通了歸德城防守軍的電話。團長韓練成拿起電話,只聽見楊傑大聲說:“是韓團長嗎?敵人已經包圍了行營……”話未說完,電話即告中斷。

韓練成知道蔣介石就在朱集車站,於是親率主力前往“救駕”。混戰至拂曉,韓進入車站,見到了蔣介石。蔣連忙握住韓的手說:“你很好!你很好!”繼而問,“你是第幾期的學生?”韓練成立正站著,不知如何回答。事後,蔣介石得知韓並非黃埔生,就給軍校畢業生調查處下了一道手諭:“六十四師團長韓圭璋,見危受命,忠勇可嘉,特許軍校三期畢業,列入學籍,內部通令知曉……”

1932年秋,蔣介石在武漢召見馬鴻逵部上校以上軍官時,又見到了韓練成,遂當著韓的面對馬說:“他是個很好的青年將領,應以旅長提升任用。你讓他當參謀,太可惜了!”可是馬鴻逵陽奉陰違,將韓練成送到南京中央軍校政治訓練班,名為學習,實為軟禁。訓練班主任劉健群多次找韓談話,誣韓是共產黨,要韓“自首是上策”。韓給蔣介石寫信,他們扣住不發。快到年終時,蔣介石來到軍校,韓練成採取“呼冤”方式見蔣。蔣向韓詢問了情況,把劉健群大罵一通,贈送給韓練成500塊銀圓,囑他先回濟南探家。此前的1931年6月,韓練成在濟南和山東省立第一女子職業學校教師汪嘯耘(後改名汪平)結婚。

韓練成在濟南住了八個月,於1933年秋再到南京見蔣介石。蔣介石很信任他,就給江蘇省政府寫了一道手諭:“學生韓圭璋,著以行政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儘先任用。”可是,省主席陳果夫卻改任韓為江蘇省保安幹部訓練團主任,次年又任命韓為省保安處副處長、鎮江警備司令。此時,韓練成才恢復本名。

韓練成又怎樣成了桂系的大紅人

韓練成和桂系的關係,開始於1927年的北伐途中。馮玉祥部擊潰北洋軍閥直魯聯軍,挺進至濟南附近,韓練成時任第四軍五十九團團長。渡過黃河後,韓改任第四軍騎兵團團長,所部臨時撥給東路軍前敵總指揮白崇禧指揮。白將桂系的一個騎兵團和韓的騎兵團合編為騎兵集團,任命韓為司令。北伐結束後,白崇禧將此部改為騎兵旅,任命韓練成為旅長,並向韓表示,希望他和自己一道進軍新疆,表明了對韓的信任。

1935年韓練成考入陸軍大學,遇上了北伐時就相識的白崇禧的祕書石化龍。石化龍不斷宣傳桂系在廣西的政績,李宗仁、白崇禧如何賢明,如何禮賢下士,勸說韓練成投入桂系。韓練成既受到蔣介石的信任,又親身感受到蔣政權的腐敗,猶豫了兩年。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後,白崇禧被任命為副參謀總長,邀約韓練成長談了數夜。於是,韓應白之請,擔任了李宗仁的高級參謀。

1938年1月,時任第五戰區司令長官的李宗仁,委任韓練成為八十九軍一一七師副師長兼三五一旅旅長。師長李守維是復興社分子,對思想進步、積極抗日的韓練成排擠打擊,三個多月後派人暗中狙擊韓練成,打斷了韓的左臂,幸未擊中要害。李宗仁、白崇禧得報後,派車疾馳蘇北韓部駐地,將韓搶救出來,並輾轉送往武漢養傷。

韓練成對李、白心存感激,加之白崇禧多次到醫院探視,多次談到對蔣介石的不滿和蔣系的腐敗黑暗,並標榜桂系如何抗日,如何反蔣。

出院後,韓練成前往廣西,被任命為四十六軍一七師副師長兼五八旅旅長。但一些桂系軍人對韓練成這個“外來戶”百般歧視和排斥。對此,韓練成的方針是“要名不要利”,具體做法是,“有苦我吃,難做的事我做,危險的事我去”,從而在桂系站穩了腳跟,受到李、白的重用。十年之中,由副師長提升為師長、副軍長、軍長、軍校校長、集團軍參謀長、副總司令等職。其受信任的程度,有人說超過了桂系大紅人夏威。

韓練成為什麼要找共產黨並和周恩來見面

1939年春,蔣介石到柳州參加軍事會議,突然召見了韓練成,詳細詢問了韓幾年來的情況,當得知韓還只是一七師師長時,遂提出要調韓到中央工作,以示恩寵。

1942年,韓練成奉命調入國防研究院學習。國防研究院名義上是研究陸海空軍聯合作戰,實際上是蔣介石在此培養自己的親信。韓練成畢業後很快調到蔣介石身邊任侍從參謀。

身居要津,成了蔣介石的身邊工作人員,韓練成親見、親聞、親歷的事,很多是“黨國大事”“中樞機要”。例如,韓練成得知蔣介石通過與法西斯德國的祕密外交,曾策劃與日本侵略者“和談”,企圖投降。韓還目睹蔣介石祕密接見南京汪精衛賣國集團的代表,暗中密謀不可告人的勾當,以及蔣介石授權何應欽祕密勾結偽軍,暗中接濟叛國投日的國民黨部隊,組織“地下反共軍”,蔣汪日聯合反共等大量事實……韓練成還多次參加蔣介石召集的所謂“核心會議”,知道了許多核心機密。

韓練成還有機會看到了送上來的許多內部機密材料,尤其是有關共產黨和八路軍、新四軍以及敵後抗日根據地的真實材料。韓練成富有正義感,為人正直,早年在西北軍就受到了馮玉祥倡導的“真愛民,不擾民,救國救民”的影響,特別是親身受到了共產黨人劉伯堅、劉志丹的諄諄教誨,心底裡早就埋下了革命的種子,具有強烈的愛國主義和追求進步的思想傾向。當他看到共產黨的真實情況後,對國民黨的欺騙宣傳,對蔣政權的黑暗腐敗,特別對蔣介石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虛偽嘴臉,有了清醒的認識。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韓練成下定決心尋找共產黨。

可是,當時重慶的紅巖村、曾家巖雖然駐有中共代表團,設有八路軍辦事處,住著周恩來、董必武等中共領導人,但其周圍都是嚴密監視的特務,要和共產黨接上頭,風險很大。

韓練成有個朋友名叫周士觀,是馬鴻逵派駐重慶負責和中央打交道的代表。周士觀任國民參政會參政員期間,和周恩來、董必武等人多有接觸,成了傾向進步的愛國民主人士。韓練成在和周士觀的多次接觸中,瞭解到共產黨和周恩來、董必武等人的很多情況,高山仰止,內心敬慕。

經過深思熟慮,韓練成決心投奔共產黨。周士觀向周恩來轉達了韓的想法,並精心設計了周恩來、韓練成見面的方案。會見地點選擇在周士觀弟弟的一幢不為人注意的破舊小樓。會見時間,據韓練成回憶是在1943年夏。

寒暄過後,韓練成向周恩來表達了對共產黨的敬仰,談了自己在西北軍時和黨的關係,談了自己和蔣介石、桂系的淵源,談了他所瞭解的蔣介石投降、反共活動的內幕……

周恩來問:“抗戰勝利後,蔣介石可能做什麼?”

韓答:“根據現在的各種事實,反共反人民的內戰是蔣介石決定要做的事,而且正在做著。”

周恩來又問:“桂系怎麼樣?”

韓答:“桂系是一個地域性極強的封建性小集團。在小集團利益上它是反蔣的,但在反共反人民的階級利益上,它卻和蔣是一致的。桂系首領雖有和蔣介石爭天下的野心,但其幹部是低能的和封建的,不可能設想桂系會有什麼改變。它在如意算盤上與共產黨做朋友,或許是可能的,但不是可靠的。我很後悔進入桂系與虎謀皮……”

周恩來向韓練成解釋了共產黨的統一戰線方面的一些問題,強調目前的中心任務是抗戰,團結國民黨和全國人民一同打敗日本侵略者。

韓練成表示,國民黨如此腐敗,我卻受到蔣介石信任並在他身邊工作,我要背黑鍋了。周恩來安慰了韓練成,希望韓能理解,認準一個目標奮鬥到底。

後來,韓練成又先後祕密會見了董必武、王若飛、李克農等,和王若飛會見的次數最多,從而更加深了和共產黨的關係。

近年來不少圖書、影視作品中說韓練成在重慶時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事實並非如此。用韓練成自己的話來說,此時他和黨是“朋友關係”。

韓練成在蔣介石與桂系鬥爭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1939年春,蔣介石在柳州和韓練成單獨會見時,就拉攏韓練成,使其暗中反對和監視桂系。事後,韓練成卻向李宗仁、白崇禧和盤托出。此後,他更得到了李、白的信任。

1943年韓練成從國防研究院畢業,蔣介石又下令將韓調為自己的侍從參謀。韓練成向李宗仁、白崇禧報告了蔣介石培養死黨分子的種種情況。李、白叮囑韓練成“將計就計”,看看蔣介石對桂系搞什麼把戲,要韓及時報告。

1944年8月29日,日軍由湖南進攻廣西,桂柳會戰開始。此前兩星期,韓練成被蔣介石任命為第十六集團軍副總司令兼參謀長,隨白崇禧到達桂林。白崇禧決定以桂系第三十一軍守桂林,第十六集團軍總部指揮桂系主力四十六軍和中央軍三個軍在桂林外圍作戰。戰鬥結果,用韓練成的話說:“三十一軍像綿羊一樣被一隻殘廢的老虎吃掉了,蔣嫡系三個軍好像兔子遇到獵犬似的拼命地跑,一直跑到貴州境內。四十六軍畢竟是桂系的一張王牌,打得還算頑強。”

蔣介石為了利用桂柳會戰的慘敗削弱桂系,下令撤銷了第十六集團軍和三十一軍的番號,免去了自十六集團軍總司令夏威以下11名中將的職務。至於四十六軍,美國將軍史迪威認為戰鬥力強,戰鬥作風好,不僅反對撤銷其番號,而且主張擴編為四個師加一個獨立旅的加強軍,並給予更多的美械裝備。誰來當四十六軍軍長,這成了蔣介石與桂系鬥爭的一個焦點。

四十六軍原先的軍長黎竹恕屬於桂系,蔣介石下令免去了黎的軍長職務。李宗仁、白崇禧提名四十六軍原副軍長馮璜為軍長,蔣介石不同意。蔣提出由黃埔一期畢業的甘麗初(廣西籍)出任四十六軍軍長,李、白又加以拒絕。這件事就這樣僵持多日。

1945年2月,李宗仁專為四十六軍軍長人選一事來到重慶,並和蔣介石發生衝突。此前,韓練成已被任命為中央軍校第九分校主任(校長),正準備去駐地新疆赴任。一天,蔣介石突然召見韓練成和宋希濂,囑韓將去新疆的一切計劃和準備轉交給宋希濂接手,並對韓練成說:“李宗仁混賬,還想擁兵自重,笑話!你準備去接任四十六軍軍長。”

當韓練成將此事告知李宗仁和白崇禧時,他們對韓說:“我們考慮的結果,你還是回去給咱們看老家,把四十六軍抓住,免得老蔣的狗鼻子到處亂嗅!”

近年在一部影響很大的電視劇中,說韓練成出任四十六軍軍長是宋美齡推薦的。事實上,韓是在蔣介石和桂系這樣的微妙關係中,當上了號稱“鋼軍”的四十六軍軍長。

韓練成回憶說:不管蔣介石和桂系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反正我已從共產黨那裡得到了真理和智慧。跟中國共產黨走,已經是我決定要走的路。

韓練成和瓊崖縱隊上演《三岔口》

1945年8月,日本宣佈投降。9月,蔣介石任命韓練成為海南島防衛司令官,率四十六軍到海南島受降。蔣交代給韓的另一項重要任務是“徹底消滅海南島的共產黨游擊隊”,並指示將海南島偽軍詹鬆年部(四五千人)收編為獨立第十三旅。

韓練成立即祕密派人趕到重慶,找到了周士觀,請他轉告周恩來,並請示如何應對。周士觀說:已告周恩來,不久後將有一個姓黃的人來見你,一切面談。

韓練成率部隊渡海到了海南島以後,卻始終未能見到周恩來派來的人。他當時面對的是,一方面對共產黨方面負有責任,一方面又必須考慮怎樣應付蔣介石。籌謀再三,韓練成決定先解決詹鬆年部,以絕後患。他下令將詹鬆年槍決,並繳了該部的槍。

特務頭子鄭介民聞訊後,立即向蔣介石控告韓練成“違抗最高統帥命令,擅權解決已被命名的國軍”,還下了一道公文為漢奸鳴冤叫屈。

蔣介石也大為震怒,把韓練成召到南京,當面質問。韓練成對蔣說:“漢奸身佩國軍少將軍階,招搖過市,海南百姓怒目而視,紛紛責問政府:重用漢奸,如何對得起抗戰中死難的軍民?將詹逆鬆年處決後,軍民拍手稱快,輿論普遍支持,維護了政府和領袖的威望。再說,如果用偽軍去打共產黨游擊隊,只會喪失民心,增加共產黨在海南島的社會力量。”

一席話入情入理,說得蔣介石無言以對,只得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豈有此理!小孩子脾氣,胡鬧!”最後,他叮囑韓練成:“下次再不能這樣擅權做事!”

抗戰勝利後,共產黨在海南島的武裝力量瓊崖遊擊縱隊(簡稱“瓊崖縱隊”)非常活躍,因此,到海南島視察的國民黨軍政大員何應欽、宋子文、張發奎等,都要求韓練成加緊“剿匪”。韓一方面以“只是些零星散匪,沒有主要目標”為由進行搪塞和拖延,一方面對團長以上軍官個別交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這樣的局面很難長期維持,鄭介民策動人員聯名向蔣介石狀告韓練成,並指使特務蔡勁軍以《可怕的零星》為標題,在廣州、海南島多家報刊上攻訐韓練成“按兵不動,坐視共匪猖獗”。

在這種情況下,韓練成最大的苦惱是無法與瓊崖縱隊領導人馮白駒溝通聯繫。而瓊崖縱隊因電臺壞了,與中共中央失去聯繫,無法得知黨中央和韓練成的關係。終於,韓練成下定決心,冒著風險給馮白駒寫了一封密信。

不久,馮白駒派瓊崖縱隊政治部主任史丹祕密會見了韓練成。韓練成向史丹談了蔣介石密令消滅瓊崖縱隊的意圖,建議瓊崖縱隊多休整、少活動,避免消耗自身力量,減少蔣政府的注意力,並讓自己有藉口“勒住四十六軍這頭惡狼”,對瓊崖縱隊進行掩護。

但是,瓊崖縱隊因未接到中共中央的指示,不瞭解韓練成和黨的關係,以致誤解了韓的一片好意,不僅繼續開展游擊戰,還派部隊襲擊了韓練成乘坐的專列,打死打傷多人,造成火車出軌,車廂傾覆。韓練成被壓在車底下,腰椎被壓傷。很快,韓練成被宣佈離職休養,送到南京養傷,由海兢強(白崇禧的外甥)代理軍長職務。海兢強下令進攻瓊崖縱隊根據地白沙,瓊崖縱隊受到了很大損失。

1950年冬的一天,周恩來在北京懷仁堂接見韓練成和馮白駒,在座的還有陳毅、賀龍。

陳毅問馮白駒和韓練成:“昨天晚上懷仁堂晚會,你們兩位去了嗎?《三岔口》這齣戲,你們看了嗎?”

韓練成笑而未答。馮白駒搖搖頭,說:“看了,看不懂。”

陳毅幽默地說:“兩個互不認識的自己人,在黑夜裡惡戰了一場,天亮了才認識,真有趣啊!”

韓練成說:“慚愧!我沒有完成任務。”

周恩來指了指韓練成和馮白駒說:“這是我們沒有給你們接上線。”

馮白駒說:“當時我們的電臺壞了,沒有及時向中央彙報,責任在我們。”

周恩來對韓練成說:“當時海南的共產黨人,也不能只聽你幾句好話,就相信你呀!聯繫不上,這是當時的客觀條件,是沒有辦法的。”

韓練成怎樣和中共華東局接上了頭

1946年冬,韓練成奉命率四十六軍到山東參加內戰。部隊行進途中,韓練成找了個藉口,先到上海尋找周恩來,未遇,後見到了董必武,與董商妥應對辦法後,即赴四十六軍軍部所在地平度縣城。

中共華東局接到了黨中央發來的密電,說四十六軍軍長曾去上海找過董必武,有起義之可能,望速派中央委員一級大員前往聯繫。密電既未說明四十六軍軍長姓名,又未提及他和我黨的關係,華東局經過研究,決定先派華東軍區政治部聯絡部科長陳子谷前去“探路”。

韓練成見陳子谷既未帶陳毅的親筆介紹信,職位又偏低,不願談實質性問題,要求華東局派負責人前來。當時在華東地區的中央委員和中央候補委員都身負重任,不可能前往。華東局經過研究,決定派魏文伯(民運部部長)以華東局祕書長名義前往。韓練成和魏文伯見面後,相談融洽,但仍堅持要見華東局負責人之一的華東軍區政治部主任舒同。

陳毅得報後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使冒最大的風險也要派舒同去見韓練成。當時蔣介石集中幾十萬大軍在南線向華東野戰軍大舉進攻,在北線也隨時可能動手,形勢非常危急,做好國民黨主力之一的四十六軍的工作,關係重大而迫切。

舒同於1947年1月2日抵達平度縣城四十六軍軍部。他的公開身份是從上海到青島和韓練成洽談生意的老朋友。陪同和掩護舒同前往的是膠東軍區政治部聯絡科科長楊斯德。

此前,韓練成前往青島檢閱剛從海南島乘船前來的新十九師,但更主要的是,他認為必須親自前去觀察上司和特務機關有什麼動靜,華東局祕密派來聯絡的陳子谷、魏文伯的行蹤是否引起懷疑。臨行前,他留下一張條子給舒同:“弟因公赴青,最遲於六號返回,一切請放心!”並交代親信莫副官對“上海來的王先生妥為接待”。

韓練成於1月6日返回軍部,和舒同進行了詳談。根據當前形勢和各方面情況,兩人研究決定,達成以下協議:

一、雙方建立正式關係;

二、由華東局派出兩名聯絡人員常駐韓練成處,韓保證其安全,並提供活動條件;

三、韓及時向華東局提供軍事情報;

四、目前四十六軍暫不積極活動,在駐地十里以內為雙方非武裝地區,解放軍不襲擊韓部;

五、四十六軍在蘭底(鎮)及其附近駐一個師,以便於聯絡。

舒同於1月11日返回華東局。陳毅得報後很高興。隨後,華東局派出楊斯德和解魁(膠東軍區政治部聯絡科副科長)以陳毅代表的名義,前往四十六軍臥底。楊斯德化名李一明,解魁化名劉質彬。

韓練成身邊突然來了兩個陌生人,怎樣保證他倆的安全,讓他倆順利開展工作,並使他倆具備自由出入的條件,及時把情報送給陳毅,這讓韓練成頗費腦筋。

四十六軍有個姓羅的團附,開了小差兒。韓練成對舒同說,此人政治面目不清,可能是個“託派”,不妨將羅作為“進身之階”。韓練成向蔣介石作了報告。蔣下令槍決羅團附,並批准收用楊斯德、解魁二人。韓練成任命楊斯德為祕書,解魁為諜報員,併發給了相應證件。

蔣介石為了從南北兩線夾擊、圍殲華東野戰軍,抽調三個軍從北線南下,四十六軍奉命打頭陣,進佔萊蕪地區。陳毅審時度勢,轉兵北上,於1947年2月21日發起萊蕪戰役。由於得到韓練成的有力配合,取得殲敵七個師五萬餘人的大勝利。

戰役發起前,按照事先商定,韓練成離開指揮位置,退出戰場,只帶了一個衛士排,躲入地堡內。雖有楊斯德、解魁的保護,但一線的解放軍戰士並不瞭解箇中詳情,遂將韓練成及其衛士排解除了武裝,當作俘虜對待。楊斯德、解魁都身穿國民黨軍裝,一再解釋都沒有用。

後來,陳毅專程看望並宴請了韓練成,轉達了黨中央和周恩來對韓的慰問,並詢問韓是去中央還是留在華東工作。韓說:“去南京,相信還可以為共產黨再做些工作。”並要求陳毅派一可靠幹部隨同前往。華東局遂派敵工部幹部張保祥掩護韓練成前往南京。

韓練成回南京後怎樣擺脫生死危局

回南京後怎樣面對蔣介石,韓練成和舒同、楊斯德等設計了多套方案,最後確定了一套說辭:韓練成早年在山東駐軍時,和山東的一個小軍閥王漢卿等七人義結金蘭。王年歲居長為大哥,韓排行第七。萊蕪戰役中部隊被打散,韓化了裝,巧妙地躲過共軍追捕,潛逃到濟寧縣王漢卿的老家王家樓村。王漢卿已去世,王大嫂古道熱腸,收留了韓。藏匿多日後,王大嫂又將韓偷偷送走,並將最小的兒子託韓帶回南京謀個差事。這個“兒子”就由張保祥充當。

張保祥時年22歲,13歲參加了八路軍,已有近十年的敵軍工作經驗,加之長相年輕,為人機靈,跟隨韓練成回南京後,口口聲聲稱呼韓為“七叔”,稱韓妻汪嘯耘為“七嬸”,一直沒有暴露身份。

韓練成從青島乘船回上海,直奔白崇禧在上海的公館。白囑韓速回南京,他會在蔣介石面前替韓轉圜。

蔣介石得知韓練成“從匪區脫險歸來”,很快召見,不但未予斥責,反而極為體貼地百般安慰。韓將事先設計好的“脫險經過”向蔣介石作了彙報,並將撰寫的一份《魯中戰場回憶錄》呈送給蔣。蔣介石不僅深信不疑,還當面誇獎說:“別人在戰役中束手就擒,唯獨你能隻身突出重圍歸來,實屬難能可貴!”蔣稱讚韓為“獨膽英雄”,命令將韓的回憶錄冠以《魯中匪區脫險記》,在報紙上發表,藉以鼓舞士氣。

在蔣介石主持召開的一次小型作戰檢討會議上,白崇禧和韓練成一起攻擊陳誠對萊蕪之戰指揮失當,以致慘敗。蔣介石作結論說:“一切由我負責,但辭修(陳誠字辭修)也不能辭其指揮不當之職。”很快,陳誠被免去參謀總長之職。從此,陳誠對韓練成恨之入骨。

蔣介石任命韓練成為第八綏靖區副司令官,仍兼四十六軍軍長。韓感到這是兩個虛職,做不成事情,一再請辭。蔣遂調韓為參軍處中將參軍,在自己身邊參與軍機,直接協助自己指揮作戰。例如在蔣介石部署沂蒙會戰時,韓練成提出的建議實際上是“幫倒忙”。孟良崮戰役中,華野取得大捷,也有韓暗中起的作用。

1947年底,韓練成到了香港,名義上是遊山玩水,暗中卻和潘漢年見了面,彙報了蔣政權的一些內幕情況,商討了今後加強聯絡的問題。

陳誠嫉恨韓練成在蔣介石左右,指使一些人以“請願”為名,要求任命韓為甘肅省保安司令,以保護桑梓。陳誠心腹又將保安司令改為保安旅長。蔣介石此時正忙於競選總統,大筆一揮糊里糊塗予以批准。韓練成雖然啼笑皆非,卻也感到去西北也許可以為共產黨多做些工作,遂暗中告知潘漢年,請潘通知彭德懷派人到蘭州和自己祕密聯繫。

正當韓練成準備去蘭州之際,一天晚上,中央軍校校長關麟徵突然來到韓家,直入臥室。關對韓說:“杜聿明俘虜了陳毅部的一個團政委,這傢伙供出了你在萊蕪戰役中和陳毅的祕密往來。剛才我在老頭子(蔣介石)那裡,杜聿明正向老頭子告密。你若是共產黨,老弟,此地不可久留,趕快跑吧!”

韓練成問關麟徵:“老頭子態度怎樣?”關說:“老頭子不相信,懷疑是共產黨搞把戲,還罵杜聿明糊塗。”

第二天,韓練成晉見蔣介石,以攻為守,說:“請校長把我關押起來,然後交軍事法庭審判,以弄清杜光亭(杜聿明字光亭)對我的誣陷是否屬實。”

蔣介石素知杜、韓兩人不睦,見此情景,遂面露笑容,說:“你們同學之間不團結,隨便瞎說,你和我鬧彆扭,什麼意思?我不管,你去問光亭。”

韓練成心中有了底,從蔣介石處出來即驅車直奔杜聿明住處,興師問罪。杜聿明也只是得到下屬報告,並未掌握韓練成在萊蕪之戰中暗通陳毅的確鑿證據,只得面現尷尬,支支吾吾地說:“也可能是共產黨給咱們用反間之計哩!”

一場對韓練成生死攸關的危局,就這樣被他機智地化解了。隨後,韓練成前往蘭州走馬上任。離開南京前,他派張保祥祕密返回山東,向中共華東局作了彙報。

1948年7月,華東局統戰部部長鬍立教交代張保祥說:“韓練成來了電報,要你馬上回去。你的任務還是和上次一樣,到南京韓練成家進行聯絡,一切聽從他的指派。你不要和南京地下黨發生任何關係,我們會直接派人與你聯繫。”

韓練成從蘭州回南京探親,張保祥陪同韓妻汪嘯耘到機場迎接。韓悄悄告訴張保祥,你準備隨我去蘭州,見機行事,家眷仍暫時留南京。

國民黨特務機關一直緊盯著韓練成。一天,中統頭子葉秀峰到韓家中面詢。葉秀峰走後,韓練成對張保祥說:“此人還是來問萊蕪失敗的事。看來,他們還是在背後大做文章,要置我於死地。”韓叮囑張要多注意周圍動靜,保護好家人的安全,他一個人去蘭州工作。

韓練成怎樣到達西柏坡並加入了共產黨

何應欽從國外回來後,出任國防部長。杜聿明又向何應欽狀告韓練成與中共私通。何應欽一方面命令杜聿明將那個被俘的團政委押到南京,一方面密令特務注意韓練成在蘭州的一舉一動。

韓練成獲悉情況後,於1948年10月30日從蘭州到達南京。當晚,張保祥祕密掩護韓練成登上列車。到上海後,周士觀已為韓練成作了周密的安排,很快把他送往香港。十幾天後,張保祥又悄悄將韓練成的家人送到上海周士觀家中隱蔽。隨後,周士觀、汪嘯耘和韓練成的一子一女以及張保祥也到了香港。

1948年11月,在中共華南黨組織的精心安排下,韓練成被祕密送往東北,又經大連渡海經煙臺、濟南、石家莊,到達中共中央所在地西柏坡,和中央社會部部長李克農住在一起。

一天,中央社會部副部長劉少文陪同韓練成見到了朱德。朱德對韓熱情慰勉。韓練成提出要加入中國共產黨,朱德用肯定的語氣說:“完全可以。”

韓練成從朱德處出來,回到住處發現周恩來已在等他。韓練成一見到周恩來,激動得熱淚盈眶。周約韓到村外散步,批評韓在萊蕪戰役後不該冒險去南京,應留在華東工作或回到中央。韓練成提出可否入黨,周恩來要他和李克農談,並說:“如果需要的話,要克農把材料交我。”

1949年9月,韓練成被任命為蘭州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副主任。1950年2月,任西北軍區兼第一野戰軍副參謀長。5月,經西北軍區兼第一野戰軍參謀長張宗遜和政治部主任甘泗淇介紹,韓練成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候補期兩年,1952年9月轉為正式黨員。後來,韓練成歷任蘭州軍區第一副司令員,訓練總監部軍事科學和條令部副部長,解放軍軍事科學院軍事史學部部長、戰史研究部部長,甘肅省副省長等職。1955年被授予中將軍銜。1984年2月27日,韓練成走完了76年的人生之路,在北京病逝。

1960年,韓練成寫了一首題為《克農來訪》的詩:“桂林、重慶、東黃凝,‘隱形’至今未足奇。夫人再設後勤部,上將仍作‘總經理’。”那天,時任副總參謀長的李克農到韓練成家中拜訪。韓練成夫人汪嘯耘仍口呼李克農為“李經理”。他們回憶起當年在重慶從事隱蔽鬥爭時的經歷,不勝感慨。由於李克農常稱韓練成為“隱形人”,許多人遂尊稱韓練成為“隱形將軍”,以讚揚他傳奇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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