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要的不是紅木——試論新中式傢俱未來發展丨中國古典傢俱'

文/蒙亮 編輯/吳少菊

人物名片

蒙亮，獨立傢俱設計師，兩項德國紅點設計大獎得主。現從事現代中式傢俱的研究、設計工作。

核心提示

中式生活方式與中式審美正在迴歸。改良的、以宋代審美為核心、以明式傢俱為代表的現代新中式審美必將在世界範圍內颳起新的旋風，開創家居審美的新潮流，進而創造出不可估量的市場價值。

在古典傢俱領域，大體來說存在著明式傢俱和清式傢俱兩種不同的風格。古典傢俱企業，有的以清式為定位，有的以明式為賣點，更多的是兩種風格通吃，什麼有人要就生產什麼。

近幾年來，出現了一種被稱為"新中式"傢俱的新路數。在今年的東莞名傢俱展和深圳傢俱展中，"新中式"傢俱大熱，市場有爆發的趨勢。

本文試著梳理、分析新中式傢俱的各種現象，希望能幫助廣大業者找出脈絡，為進入這一塊新興領域找到思路。我們可以從幾個方面來對目前的市場情況進行剖析，進而預測中式家居的大趨勢，對中式傢俱的未來做出展望。

純古典傢俱領域目前情形

在實際銷售中，明式傢俱和清式兩種風格各有市場，可以說平分秋色。

明式傢俱作為中國古典傢俱的巔峰，其藝術價值得到了古典傢俱鑑賞家、收藏家、學者的一致認可，具備永恆的市場價值。與清式傢俱相比較，明式傢俱強調的是內斂之美，不以張揚、奢侈為核心價值。傳世的明式款型，相對而言往往纖細素雅，以內在的高貴氣質示人，極其耐看、耐品。

遺憾的是，大部分的消費者並不具備欣賞明式傢俱之美的能力。被鑑藏界和學界否定，以粗大碩重、繁複雕花為特徵的清式傢俱在實際銷售上反而一度大行其道。箇中緣由，除了與消費者審美能力有關以外，清式傢俱因其碩大的體量，最能滿足消費者貪大求奢的心理需求。

然而，無論是明式傢俱還是清式傢俱，2014年來至今，都遭遇了市場寒流。在上述兩大廣東傢俱展上，純古典傢俱企業與以"新中式"為定位的企業，受到的待遇幾乎到了冰火兩重天的地步——前者展位往往門前冷落、乏人問津，後者展位卻熱鬧非凡，有些企業的銷售人員幾乎到了應接不暇的地步。

兩種新中式傢俱風格

新中式傢俱，是從傳統演變而來的，受上述兩種古典傢俱風格的影響，自然也分成了兩種路數。

一是以明式傢俱為風格特徵的"新明式"傢俱，講究清雅、簡潔。最有代表性的品牌包括U+、萬物（北京曲美屬下新品牌）、平仄、多少、上下、乾坤（左右傢俱屬下新品牌）、佛山閱梨、深圳自在工坊等。這些品牌呈現瞭如下特徵：

不以材質為先，講究內蘊。這些品牌中，有的以胡桃木為主材，有的主打刺蝟紫檀；萬物的所有傢俱甚至以竹集成材製作，U+則使用了多種木材，包括紫光檀、楓木、水曲柳等。

往往都由設計師發起成立。上述品牌雖然材質上基本未以紅木為主，尤其是未在木材等級上凸顯檔次（"上下"品牌除外），但因為設計師對中式美的內涵理解比較到位，並未因材質影響整體品位。

現代傢俱製作工藝被採用，以適合工廠流水化作業。這些"新明式"傢俱有時並未採用傳統的中式傢俱符號，比如中式椅子最常見的垂直窄靠板、牙板、雕花等等。

市場反響非常積極。這些品牌雖然都不以大規模的運營為目標，但其中的大部分品牌發展勢頭迅猛，產品甚至到了供不應求的地步。某些企業不得不加速擴充產能，以滿足市場需求。

另一個路數雖不能稱其為"新清式"，但給人的觀感卻具有清式傢俱粗壯、大體量的特徵，產品局部使用大量雕花。這一風格的企業，大都從傳統紅木傢俱企業轉型而來，對銷售額非常敏感，我們姑且將其產品風格稱之為"現實新中式"。

"現實新中式"企業，並未嚴格確立自身的審美定位，而更以市場調查反饋為指導思想。由於目前國內大部分消費者仍然更注重"高大上"的感覺，對審美缺乏足夠的認識，這類產品即能夠滿足他們的需求。已出現的"現實新中式"產品，絕大部分使用的是諸如刺蝟紫檀這樣的低價紅木。根據品牌運作的成功度，售價差別較大。

值得一提的是，大部分的"現實新中式"企業並未建立自己的設計團隊來解決新品研發的問題，而是採取與專業傢俱設計公司合作的方式，快速導入新款式，極大節省了時間，提高了新品產出的速度。然而，由於企業自身對審美標準未形成完整的理念，只是憑市場經驗找方向，設計公司的水準又存在良莠不齊的情況，這部分企業的產品從審美的角度來說無法和"新明式"相提並論。但消費者審美的不足使這部分企業仍能很好地生存發展。

上述兩個集團的新中式產品都相對好地解決了傳統古典傢俱功能性和舒適性的問題。由於使用了低價材料，整體售價也相對較低。批量化作業的生產、銷售模式使企業仍能很好地獲利。

傢俱領域之外

（一）家居配置：簡約，代表了主流人群的審美觀

站在家居裝飾的角度看待傢俱問題，可以使我們更容易找到方向，對判斷市場的未來有很大幫助。

隨著生活水平的逐漸提高，近年來需要用奢侈、張揚的外在方式來表明自己物質實力的消費人群已越來越少。目前中國城市住宅裝修的情況最能說明這樣的趨勢，在國內住宅樓盤的樣板房裝修案例中，超過80%的比例以簡約歐式和低調奢侈作為裝修的主基調，大部分的消費者也以這樣的定位裝修住宅。

這可以給我們以這樣的明確信息：簡約、內斂的奢侈代表了主流人群的審美觀，這將是長久時間內的消費取向。

繁複的裝飾雖給人以奢華感，但日久則會形成視覺疲勞。現代人生活在壓力之下，迫切需要在家居中得到放鬆、修整，簡潔的裝飾風格最能給以視覺上的放鬆，能夠通達消費者的內心。畢竟，家居的美是為了消費者自身的舒適生活，而非為了炫耀。這一點，在家居裝飾業高度發達的歐洲、美國也是如此。歐美消費者在家居風格上的變化較大，但簡潔的裝修、配飾是已通行多年的主流情形。雖然歐式傢俱仍在流行，但繁複的純古典歐式傢俱正在走向沒落並逐漸退出歷史舞臺。

從住宅裝飾的情況看，中國消費者對低度奢華感的追求仍是消費主流。可以預見到的是，雖然中國消費者已基本過了高調炫富的階段，但對品質、大氣、內斂奢華感的追求將成為長期存在的事實。所以，我們不妨斷定，無論家居風格如何（歐式、中式、混搭等），簡約而內斂的奢侈是未來中國家居配置的主流價值。這也可以給紅木傢俱界的企業以很好的啟示。

（二）茶道的流行

另一個值得關注的現象是茶道和茶會所的流行。

隨著國內消費水平的提高、消費者對健康生活方式的日漸關注，飲茶越來越成為受大眾歡迎的日常活動。先期進入發達階段的臺灣，茶藝的發展大大先於大陸。飲茶之進化為一種集茶品口舌品嚐、茶用具鑑賞、友人集會對談甚至守獨內修的活動，正是由臺灣茶人引入中國大陸。他們在品飲茶過程中對視覺、精神價值的重視，使飲茶發展到了一種近乎生活方式的高度。

茶道傳承自中國古代。早在宋代，古代文人墨客就以茶為媒介，以雅集的形式，通過品飲茶品來探討思想、品鑑藝術、修煉精神。可以說，飲茶以及由此衍生的一系列文化活動，其情趣和內涵大大超越了西方大眾品飲咖啡的行為。我們甚至可以說，飲茶可以稱為中國美、中華文化的一部分。

只是在近代，由於經濟上的落後，戰亂頻發，人們為生計所慮，品茶成為一種稍顯奢侈的行為。當消費水準提升、國人不再為生計奔波勞苦之後，飲茶活動重新興起並流行，就是自然而然的事了。飲茶，自然也隨著對茶品品質的關注，提升到對茶用具、茶空間之品質的關注。

自古以來，引領飲茶潮流的都是文人雅士。無論是宋代、明代，還是先行一步的現代臺灣，皆為受過良好教育的文化人士在開創著茶品、茶用具、茶空間的鑑賞和審美，絕大部分的消費者，只是潮流的跟隨者。目前中國大陸的飲茶活動，亦體現了這一點。

筆者之所以耗費大量篇幅討論茶道，是因為茶道的審美，代表了中國文化的審美。這種審美之內在價值是大同的，可以向茶空間以外的生活空間延伸，茶空間所用的傢俱之審美亦然。

茶道的流行明確無疑地表明：中式生活方式和中式審美正在迴歸。我們是否可以預測，茶空間的審美將代表未來中式空間的審美呢？更重要的是，現今的文人雅士，無論中外，都是否定清式、推崇明式傢俱之美的，以"新明式"為特徵的新中式傢俱，已得到了文化界、藝術界人士的肯定。未來中式傢俱的發展必將大大地受到文化界、藝術界喜好之影響。此情況可以給我們傢俱界的同仁以重大啟示。

（三）年輕消費者的情況

以70、80後為代表的中國年輕一代消費者，已成為國內高端市場的消費主流。他們普遍受過比起上一代好得多的教育，沒有經歷過貧窮的切膚之痛，其消費觀念與老一代熱衷於傳統紅木傢俱的消費者完全不同。

尤其是80後的消費者，他們對美的感受要比上一代細膩得多，更看重陳設的品味和內在價值，崇尚個性化的價值觀。他們的消費心理也更趨感性、衝動化、時尚化。面對傳統紅木傢俱時，絕大部分80後的消費者持否定觀點，而對帶著現代風味的改良紅木傢俱卻抱持歡迎態度。典雅簡潔的改良古典傢俱與現代家居陳設並不矛盾，搭配得當的情況下，更能彰顯品位和個性。

年輕一代消費者也更加看重品牌的價值，而非像上一代那樣對紅木的材種糾結不清。體驗式營銷，對年輕一代消費者做出購買決策影響巨大。

所以，70、80後消費者的到來，對古典傢俱企業並不是壞消息。只要順應時代的潮流，勇敢地改變企業定位、產品定位，注重產品審美和整體的綜合購買體驗，紅木傢俱企業將會迎來新的消費熱潮。

中式傢俱未來的發展趨勢

綜合上述情況，我們已不難得出結論：未來中式傢俱將逐漸轉向以明式傢俱為代表的、強調內斂、典雅之美的中式審美價值；將更加簡潔，富有現代感；同時兼顧消費者對內斂的奢侈與大氣的追求。

需要指出的是，我們必須對中式審美有更深刻的理解。在現代中式傢俱的設計工作中，常見到企業或設計師走"捷徑"，即堆砌古代文化符號——不同時代的圖形、圖式被不合時宜地引入傢俱中，作為提升"文化性"和中式傢俱韻味的道具，生硬造作，未能通達消費者內心。也正因此，國內已出現的"現實新中式"傢俱中，絕大部分產品遠未達到公眾潛意識中存在的中式感覺。

我們同時需要認識到的是，消費者對內斂的奢侈、大氣的追求，與明式傢俱的審美價值並不矛盾。奢華、大氣也並不意味著要通過清式傢俱那樣的造型手段來獲得。具備良好藝術素養的設計師完全可以動用不同的設計手段，以明式傢俱審美為核心價值，打造出具有一定內斂奢華的新明式傢俱，滿足消費者的心理期望，為企業創造價值。中式傢俱設計品牌平仄亮相2015年米蘭傢俱展，並使向來以品位、眼光自詡的歐洲人受到震撼（上一次的震撼已是青花瓷器時代的事了），便足以說明這一情況。

筆者可以大膽預言，改良的、以宋代審美為核心、以明式傢俱為代表的現代新中式審美必將再次在世界範圍內颳起新的旋風，開創出家居審美的新潮流，進而創造出不可估量的市場價值。古典傢俱業者，正處於這樣一個全新時代的入口。是大膽擁抱這個潮流？還是固步自封，錯失先機？對古典傢俱企業來說，將是一個大考驗。

總 編 | 鄧雪松

主 編丨林育程

執行主編丨程香

資料來源 | 《中國古典傢俱》2015年8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