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高手,皆精通“左右互搏”

來源:大陰陽論/專注佛、道、易、王陽明的高品質原創公號。

悟道高手,皆精通“左右互搏”

唐末瑞巖師彥禪師,悟道後曾居丹丘瑞巖隱修,在磐石間終日宴坐如愚。他的用功方法很奇特,經常自喚雲:“主人公!”又自應雲:“喏。”“惺惺著!”又自應雲:“喏。”“他時日後,莫受人謾。”又自應雲:“喏喏。”

“主人公”是禪宗對自性的稱呼。“惺惺”即清明不昏沉,與無思慮分別而安住覺照的“寂寂”同為用功的原則,謂之“寂寂惺惺”、“惺惺寂寂”。“莫受人謾”就是不受人騙,指的是自己始終把得住、做得主,能不離一心不跑偏,有著“即心是佛”的究竟見地和絕對自信。“喏”是答應,好的好的沒問題,堅決聽話不造次。

這個好玩的情景,讓我馬上想到了金庸武俠裡的老頑童周伯通,以及他所創的“左右互搏術”。

左右互搏就是左右手打架,你能同時一手畫方一手畫圓嗎?何況兩隻手分別運用不同的招式而互相攻守。這個武功大不簡單,後來老頑童告訴小龍女,他教給心思玲瓏、聰明絕頂的黃蓉,卻怎麼也學不會;而教給笨蛋一樣的郭靖,卻一學就會了。這最有意味不過了。其中聰明還是笨並不是關鍵,關鍵是在心思是否單純。故王陽明說“思無邪”三字便可賅貫六經以及古今聖賢的話,乃是一了百當的功夫;故禪宗千言萬語只是教人“無心”,無心即是思無邪,黃檗禪師言:“直下無心,本體自現。”“但能無心,便是究竟。”思無邪才能學得會、使得出左右互搏,左右互搏正是通往思無邪的神功絕學。

更妙的是這武功是老頑童創出來的,是他被東邪黃藥師關在桃花島的地洞裡十五年,因為無聊才創出來這套武功自娛。這就是我們以前說過的遊戲心。所謂遊戲心,本就是一份不黏著而時時能夠從容轉身、脫身的姿態,大道無形相、唯靈妙,自然只有這樣一份心態才能貼切之。而若苦大仇深,其實就意味著陷在裡面了。遊戲心,其實也是思無邪的心,就像孩童,最是喜歡玩耍做遊戲。

瑞巖禪師奇特有趣的用功方法,就是這樣一套左右互搏,正是修道悟道上的左右互搏。只是互搏的兩方,換成了人心和道心、凡我和聖我。瑞巖禪師的自喚和自應,明明自己一身中就是有兩種心境、兩個自己的。這是說,道心本在人心中,聖我本在凡我中,不是要殺掉其中一個而即位另一個,而是要改變主僕顛倒、君臣失位的狀況。此便是曹洞宗的眼目,所謂“道合君臣,偏正回互”。有幾個人曉得自己的自性君主所在?不曉得而以功能之“我”強作主宰,不是顛倒又是什麼?瑞巖禪師的一下令一聽令,就是主僕、君臣在擺正自己的位置。《心經》所謂“顛倒夢想”,修行只是為了轉變這種顛倒,而非其他。君主是體,臣僕是用,合為本來一心,便是家族、國土、法界。就像瑞巖禪師自喚與自應的,畢竟都是自己。君臣和則天下太平,君臣亂便國土動盪,人心亦是如此。我等眾生,皆是機心深重的陰謀篡位之徒。故大慧宗杲禪師言:“忠義心即是菩提心。”

明白這一點,便得瑞巖禪師左右互搏術的真髓,便是這套武功的第一心法所在。然後可學招式,瑞巖禪師演示給我們,共有三式。但正如獨孤九劍,雖然只有九式,卻只第一總訣式就有三百六十種變化,更別說還有破劍式、破刀式、破槍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破氣式。真真是運用之妙,存乎一心。瑞巖禪師左右互搏之三式同樣如此,老子云“三生萬物”,其中變化,無量無邊。

第一式,也是“總訣式”。瑞巖禪師經常自喚雲:“主人公!”然後自應雲:“喏。”這一總訣,便是不失本、不離本心,盯緊了自性用工夫。瑞巖禪師那時已經明心見性,他的修乃是悟後起修,是以自性光明把最後的微細餘渣化掉,如同紅日已當空卻還有淡薄浮雲流動,只管照著便自能蒸發盡。對於我們這些還未明心見性的人,則是盯緊了心中一切意念覺受的來處、起處,不斷覷著覓著,看那個主宰著所有這些的主人公究竟是誰,不悟不休。此就是禪宗的“參”,很是關鍵,不如此便只是在“心相”上做工夫,便落入“漸”,便難免種種雜念滋生歧路紛起,皆因少了這“心性”上的安落。它也不是可用可不用的處在被選擇位置的法門,而是一切法門皆可同時進行也最好同時進行的“原則”。這一式是假與真的互搏。其情形便如同君王早朝,君王還沒來,臣工便只能在階下恭敬肅立地等著,不可擅自走動,不可大聲喧譁,不可回家補覺,連心裡抱怨都不行,才是真正忠君。

第二式,叫做“破我式”。瑞巖禪師自令雲:“惺惺著!”然後自應雲:“喏。”命令自己惺惺,自然是因為有所昏沉。昏沉,必是因為打妄想而心跑了,就像我們晚上睡覺時胡思亂想著便昏沉過去了,此是被心更深一層、對通常人就是所謂潛意識中的妄想情識裹挾進去了。妄想情識的主宰則正是“我”,此是我意未盡、我見未淨的表現,不至大徹而不能淨盡,縱然如瑞巖禪師已經開悟,也還有八識中極微細的存在。所以常見人說妄想執著,卻少見人關注這個昏沉,以為只是做靜坐等工夫時才會遇到的狀況,其實沒有大徹大悟的人,時時處處都是昏沉散亂的,只是有深淺薄厚而已,王陽明所謂就算醒著時也是“懵懵而興,蠢蠢而食,行不著,習不察,終日昏昏,只是夢晝”,昏沉散亂其實就是心病所呈現出的一種整體狀態。昏沉之外還有掉舉,即心躁動不安的不靜狀態,其實也是昏沉,不過是昏沉的表層呈現,最好的辦法也是要惺惺於掉舉。明得此點,便只管自覺昏沉,自覺昏沉時當下自知是“我”作祟,於是精神一抖擻間,便出來了也。如此隨自己以可以自覺到為標準的力量和程度層層深入,只是在息思慮起念之“寂寂”的基礎上,儘可能地“惺惺著”所修之行與主人公之參,寂寂於惺惺、惺惺於寂寂,以寂寂托起惺惺、以惺惺統攝寂寂,越惺惺越好,越惺惺越是工夫,便自是破我之道。這一式是散與聚的互搏。其情形就如君王朝上議事,臣工不能打瞌睡、犯嘀咕、胡思亂想,必要全神貫注才是盡職盡責、公而忘私。

第三式,叫做“破境式”。瑞巖禪師自訓雲:“他時日後,莫受人謾。”又自應雲:“喏喏。”日後不被人忽悠、不受人騙,自然關聯的是外境。禪宗的真精神是在動中參禪,是於境上安心,動中參得的才是真禪,境上安得的才是真心。不是靜中不行,禪不在動靜,只是路途中“靜中參禪易,動中參禪難”,畢竟是要到動用處檢驗、深入,畢竟極則處是化入萬物之化而不是枯木獨守,靜坐畢竟只是初心方便、深造輔助。龐蘊居士所謂“但能無心於萬物,何妨萬物常圍繞”,大慧宗杲禪師所謂與境緣相接時都是“第一等做工夫、提撕舉覺底時節”,故瑞巖禪師連稱兩聲“喏喏”。此一式別無其他,只是於境緣中,修煉破我式和總訣式,不被境緣所惑、所驅使裹挾,始終把得住、做得主。這一式是心與境的互搏。其情形如同將軍邊關守土、沙場征戰,而不忘為君王國家盡忠。

只此三式,便把八萬四千法門之精髓囊括其中了。而我心變現無量無邊,外境變化無量無邊,故用功之靈活亦無量無邊矣。

此外,瑞巖禪師的方法本身,其實就大有妙處——人反身內求時,卻也最容易被自己所拘,陷溺其中而無法自拔,被心中浮現之妄裹挾綁架而不自知。只如瑞巖禪師這一聲吼,便是大獅子吼,人便能在這一吼中猛然驚醒,謂之快刀斬亂麻,於是君臣、主僕當下分明,便脫身了也,惺惺了也。這是個技巧,也是個密法,密宗之密法很多都具備這樣的性質,乃是一種巧勁、妙力。平時做工夫,可以時不時在心裡這般吼。若工夫不得力昏沉重,便不妨踞地大吼一聲。吼什麼也不必拘泥,三式只是三大原則,所吼內容但依自己所修來。譬如唸佛講究“一心不亂”,若是亂了便吼他一聲“不亂!”。總之,路見不平一聲吼哇,該出手時就出手哇~

但別忘了誠心誠意地應一聲“喏”,有這聲應,才是承當,便是落實處。否則,仍不免糊塗漢整一個去,非左右互搏也。要真心體會著,兩個都是真正的你。人每疑惑自責於知行不能合一,卻是不得其門。以知吼,以行應,正是中間妙門也。

老頑童在桃花島,不僅創出了左右互搏術,還創出了空柔為本、以虛擊實的空明拳。此又是一大妙處,道之修悟,最貴“虛勁”,乃一種似有若無而綿綿無盡的勁道。此是“性力”。所謂“切忌用力”,若勁是實,便必是動用了意識,乃“腦力”、“心力”,早差錯了也。其中妙處,須是自會,若要說,便是息卻腦力心力,剩下還有個力,便是此力了也。

求道之人,就是要打得精空明拳,玩得轉左右互搏術。而如老頑童,成一真高手,大妙人。

來源:大陰陽論/專注佛、道、易、王陽明的高品質原創公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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