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篇】05

朋友圈 牡丹 小說 銀河文學 2017-04-06

這是鹿離第一次給女人剃頭,而且是個長相極美的死人。

少年一絲一毫不敢怠慢,下手極輕,生怕弄疼了眼前宛若熟睡的女人,精雕細琢,彷彿在侍弄一件得來不易的珍寶。牡丹齊腰的長髮簌簌落在地板,如下筆作畫,潑墨成山。

鹿離看著眼前光潔的頭顱,終於鬆了口氣。

“好了,那麼接下來……”鹿離滿意地轉身向車以寒邀功,可那白髮男人卻似乎是等的不耐煩了,根本沒仔細去檢驗鹿離的作品,抬腕拿手巾擦了擦牡丹的天靈蓋,瞄準了中心一榔頭敲了下去。

下手極準極恨,毫不拖泥帶水,那根長釘便穩穩從頂部鑽入了牡丹的頭顱。

鹿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這……你這是做什麼?”鹿離驚得牙齒打架。

車以寒卻不以為意,反手取來木盆放血:“開顱。”

鹿離最終決定站遠一點。花奴雖本體為花草,但經過千百年的同化與演變,身體構造早已與人類並無兩樣,這般血腥的場面,鹿離自然是看不得的。

車以寒一個人在那裡搗鼓了老半天,最終才抬起頭伸了個懶腰,隨手抓起一塊汗巾擦擦滿手的鮮紅,便對鹿離招手:“把那濾乾淨的水端過來。”

鹿離小心捧著清水,雖早已在旁邊做好了心理建設,可實實在在一看還是猛然心驚,牡丹那赤裸裸的頭骨被車以寒仔細處理得當,再沒了之前的花容月貌。

車以寒接過清水,沿著漏斗從腦門穴往頭骨裡灌水,同時指使鹿離拿小碗在鼻孔處接住流出來的水。這般詭異的景象讓鹿離手腕發軟,卻是不敢怠慢,生怕灑出一滴水來。

一碗清水全部灌入,又從鼻孔全部流出。車以寒擺擺手讓鹿離將那碗從牡丹頭顱中走了一遭的水端過來,放在明亮的窗前,從懷中摸出一放大鏡仔細觀察起來。

“這是在找什麼?”鹿離看著那碗水心有疑慮。

“河沙。”車以寒頭也不抬地回答,“牡丹身上並沒有任何致命的傷痕,自然會被懷疑是投河而死。那麼為了驗證這一點,這是必要的第一步。”車以寒收起放大鏡搖搖頭,愁容滿面。

鹿離雖仍有不解,但見對方一臉愁雲也不好追問。

車以寒拿手指敲在碗沿:“果然……水芝懷疑的不錯,這是謀殺。是牡丹死後,有人將她丟入河裡的。”

“你確定!?那水芝豈不是有危險?”鹿離一驚。

車以寒點頭端起那碗水:“凡是生前投河溺死的,由於死者入水後本能會用口鼻進行呼吸,吸入河水與泥沙,殘存於口鼻和肺部。若像剛才那樣灌水,按理說是會有泥沙被沖洗出來的,可是你看,這清水裡什麼都沒有。”

“那就是說,牡丹是沒了呼吸後才被丟入河裡的?”

車以寒點頭:“更何況,溺水而亡的屍體一般而言都會腹部異常腫脹,吸入大量河水才對。方才我第一遍檢查屍體時就覺得不對勁,這才開顱確認。”

鹿離越聽越奇怪:“你之前不是說,自己並不擅長驗屍的嗎?可你明明什麼都懂,拉著我根本沒什麼用。”

車以寒推推鏡框輕笑:“學醫之人,本就經常與死人打交道,雖沒專門鑽研過,但好歹也懂些皮毛,說不擅長不過是謙虛之言。只是一個人面對這麼個屍體多無趣,拉著你來在我耳邊問來問去的,說不定能注意到一些在下不曾注意到的問題。”

鹿離無奈搖了搖頭:“那麼,現在是不是該尋找牡丹真正的死因了?”

車以寒點頭挽起袖子:“不錯。”隨即轉身,朝後院庫房走去。

兩人一路無言,卻是抓緊時間準備了一些接下來要用的東西:陳醋一罈,燒酒一壺,碎布頭一籃,火爐一臺,砂鍋一口,草蓆三卷。兩人扛著這些器具回到房內,一刻也沒停歇,在門口支起火爐熬起陳醋來。

酸膩的味道刺鼻,二人用布頭遮住口鼻,才使這嗆人的味道稍稍減弱。鹿離將燒熱的陳醋盛在碗裡遞給車以寒,白髮男人便用碎布頭蘸著熱醋擦在牡丹的身體上,就這樣一遍又一遍重複。直到最後,拿碎布頭浸燒酒敷貼在牡丹胸肋、雙乳、臍腹、肩頸、後背這些部位,又拿草蓆將牡丹整個人緊緊裹起來,再蓋上一層棉被才收手。

“這又是幹什麼?”鹿離忙活完氣喘吁吁靠在門框。

車以寒揮揮袖撤掉蒙在口鼻處的布頭,一股子香甜與汗水同發,夾雜在濃郁的醋味中:“驗傷。牡丹身上雖沒有明顯的外傷,但或許有我們看不到的皮下出血。像剛才這樣進行熱敷處理,再等上一個時辰,那些我們看不到的傷痕便會無所遁形。”

鹿離點頭:“即便沒有外傷,只是皮下出血也能致死?”

車以寒不慌不忙打了盆水洗手:“不錯。屍體上的傷痕一般分為三種,一是銳器傷,也就是最常見的刀尖利刃造成的傷口,明顯且直接,這種傷是最為致命卻也是最好查驗的。其次是他物傷,大多是鈍器所致,尋找到對應的凶器是關鍵。最後是拳腳傷,這種傷比較複雜,它會造成皮下出血和器官破裂,一般是看不出來的。而且,拳腳傷的特殊之處在於,它的重複性會比較大,多次作用。”

“多次?”鹿離不解。

“舉個例子,打架鬥毆,極少數的情況才會出現只一拳便致死的情況,一般而言,往往是多次拳打腳踢才最終造成對方死亡。因此,拳腳傷會出現重疊,所以,判斷究竟哪一拳致命才是關鍵。單人作案還好說,若是多人群毆,就得找出致命的那一拳究竟來自於何人,這樣才能準確定罪。”車以寒坐在長案旁邊的椅子上說道。

鹿離汗顏:“這麼複雜……看來,查案還是得靠官家和仵作來才行。”

誰知車以寒不屑搖頭:“你錯了,當今時下,哪有那麼多負責任的官差?就像咱們剛才忙活的那些,若是換做官府,只會草草潑了熱醋查驗,根本不會如我們這般細緻。更別說,現在死亡的,不過是個花奴罷了,仵作連門都懶得出。”

鹿離低下頭:“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人都死了還要被區別對待,真是和活著沒什麼兩樣。”

“所以,眼下就只有靠我們自己了。”車以寒取下鼻樑上的金絲框眼鏡,長長嘆了口氣。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