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媚
全場燈滅，來自挪威的小提琴獨奏家漢沐西從觀眾席中起身，一邊拉奏出綿長的單音D（唱名為re），一邊緩緩走上舞臺。樂隊指揮引導站立在觀眾席周圍的木管小樂隊與舞臺上的大樂隊一問一答，展開跨越時空的音樂對話……
這就是著名作曲家、指揮家譚盾的新作——小提琴協奏曲《火祭》。作為深圳交響樂團首席客席指揮，11日晚，譚盾將執棒深交，在深圳音樂廳舉行《火祭》的全國首演，CD也將全球同步首發。
多年來，這位“音樂鬼才”在促進東西方音樂文化交流的同時，也不斷在“如何通過藝術的聲音表達人類永恆情感”的主題中探索反思，並傳達著中國人對世界的關注與關愛。演出前夕，深圳特區報記者應邀走進排練現場，並在排練間隙專訪了譚盾。
譚盾和深圳交響樂團在排練中。胡蕾 攝
談新作：“re”是西方文化密碼，有千層“顏色”
《火祭》為兩個樂隊而作，2018年9月在挪威由奧斯陸愛樂樂團世界首演。作品別具一格的儀式感、中西合璧的畫面感，以及呼喚愛與和平的深厚內涵使其備受國際音樂界關注。
“臺下的木管樂隊代表大自然，臺上的大樂隊代表人類，就像中國古代音樂史記載的宮廷樂隊分為坐部伎和立部伎一樣。聽，木管樂隊現在奏出天堂鳥的叫聲，它們是人類戰爭與苦難的見證者。”
1月9日上午的深圳交響樂團排練廳裡，譚盾一邊指揮，一邊用簡短的語言向樂隊演奏員闡釋。站在指揮台上的他自稱是“祭師”，同時指揮著臺上、臺下兩個樂隊。漢沐西則扮演祭祀儀式中的“預言師”，她用一把擁有近300年曆史的小提琴，變幻出中國古琴和胡琴的音色，成為連接大自然與人類的橋樑。演奏員時而發出神祕的低吟，連齊刷刷的翻樂譜的聲音也成為現場音效的一部分，讓30分鐘的演奏始終籠罩著一種神祕的儀式感。
譚盾在《火祭》的創作中還受到中國古代儺戲的影響，演奏過程就像是一場祭祀活動，有著非常強烈的儀式感。
“就像書法，一筆下去有千層顏色。”在排練間隙，譚盾接受了記者專訪。
這次創作，他找到了一個西方文化密碼——re。“在西方，‘re’是一個很強烈的信號，英文中作為前綴多表示‘重新’的意味：renew（更新）、restart（重啟）、resurrect（復活）……在音樂中，音名D的唱名就是re，即‘哆來咪發唆’中的‘來’。這個音一落下來，我就發現好難弄，因為在30分鐘要不斷重複這個‘re’，我用了1000多種方法去做出來，裡面有無數的音樂層次。如果你覺得無聊了，我就失敗了。”
《火祭》的re就像書法中的那一筆，呼喚著靈魂的歸來（return）以及戰爭受難者的重生（rebirth），期待他們能夠再活一次（relive）。“整個音樂想象著人和大自然的對話，紀念戰爭中無辜的殉難者和人類歷史上的戰爭和苦難，並祈禱來日世界的永遠和平。”
談目標：向世界輸出中國音樂新格局
一直以來，譚盾的作品不僅鐫刻著中國傳統音樂文化烙印，更融合了極具當代先鋒意識的創造性觀念。不久前，譚盾被任命為美國巴德音樂學院院長，身負新任的他不自主間就多了些作為教育家的感受。
“所謂藝術，‘藝’代表觀念，‘術’代表技巧，這兩個方面都要對世界文化有貢獻，人家才覺得了不起。作為文藝家來說，我覺得除了探索內容的深度，同時也要探索技巧，因為那是人類的一種語法。就像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除了內容的深度外，他的語言的文學性、敘述的技巧性、故事闡述的方法論，都讓西方人有一種憧憬和想象。”
譚盾說，自己每次作品首演都會吸引世界關注，那是因為“他們覺得在我的作品裡有很多密碼，中國傳統文化的密碼、關愛世界的密碼”。“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全世界的人聽到中國音樂的時候，覺得這也是他們的聲音。”
“他們說譚盾為什麼你那麼厲害？我一點都不厲害，我就是永不忘本。無論走到哪裡，我也不得意忘形，我就是永遠跟老祖宗（傳統文化）抱在一起。抱著，我就會成為天才；一旦失去，我就是奴隸。”
當記者觀看排練後告訴譚盾從《火祭》中感受到了電影般的畫面感時，他難掩興奮。“我們一直在努力用音樂講述故事。我在音樂學院學習時，西方的老師總是給我們灌輸說，你們要排除視覺感，音樂就是音樂，但我不認同。我來自中國，這是一個崇尚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的國度，寓意和比喻恰恰是中國藝術想象力的根髓。我希望古典音樂在中國不再是追隨西方，而是向世界輸出嶄新的音樂藝術格局，有技術層面和文化層面特別是哲學層面的思考。”
“西方人乘著莎士比亞和貝多芬的翅膀飛到中國。西方音樂進入中國一直被模仿重建，包括交響樂團、音樂學院等，但現在已經到了一個新階段。我不喜歡跟著別人玩，所以我的職責就是讓自己的音樂在教育、哲學和古典音樂領域獨樹一幟，把中國的文化推出去。”
談計劃：未來將和深圳有更多合作
作為深圳交響樂團首席客席指揮，譚盾此次把《火祭》中國首演和CD全球首發放在了深圳。1月11日晚的音樂會後，他還將和漢沐西舉行CD籤售活動。這張全新CD包含兩首小提琴協奏曲，一首是《火祭》，一首是《狂想曲與幻想曲》，由奧斯陸愛樂樂團演奏。
譚盾說，與深交的合作只是一個開始，未來他和深圳將有更緊密的合作。
“我會經常來深圳，希望今後可以在藝術和教育、人文和理想方面有更多投入，和深圳年輕人有更多分享。”（楊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