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飈在湘江血戰中的五天五夜

耿飈 楊成武 瀟水 湘江 新湖南 新湖南 2017-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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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孔祥琇

1934年11月下旬,中央紅軍長征突破瀟水,越過道州(今道縣),前衛團紅一軍團第二師第四團團長耿飈、政治委員楊成武率領部隊向國民黨軍設立的最後一道封鎖線——湘江挺進。

腳山鋪陣地:阻擊湘軍整整15個團

中革軍委把涉渡湘江的地點選在界首和鳳凰嘴之間,命令紅一軍團從右翼,紅三軍團從左翼,紅八、紅九軍團等殿後,前後左右共同掩護中央縱隊渡江。

紅一軍團原來的部署是,由第一師作左前鋒,第二師為右前鋒,同時搶佔界首和全州。但是,當耿飈從道州出發,向湘江前進時,第一師尚在瀟水西岸。

紅一軍團軍團長林彪不得不調整部署,把任務全部交給了第二師。林彪交代說:兵貴神速,不能等,由你們第四團先把左翼界首陣地搶下來,然後再向右翼全州方向歸還第二師建制。

第四團身兼一“左”一“右”的前衛任務,耿飈受領任務後,便提早出發,與楊成武率部去搶界首。當耿飈馬不停蹄進入界首地區,奔上湘桂公路時,與國民黨軍派出的部隊僅有5公里之距。

耿飈立即下令隱蔽,全團人員進入公路旁的叢林、路溝裡。

耿飈與楊成武、李英華伏在一叢灌木後面,正研究伏擊方案,又遠遠聽到紅三軍團第六師與第四團聯絡的號聲,顯然他們也在尋找第四團的位置。耿飈說:“且不用回答,等戰鬥一打響,他們就找到了。”

從正面沿公路開來的是桂系夏威部。其前衛團很快就進入第四團的火力範圍。

“打!”耿飈下令。

夏威部被突然的射擊打亂了,打懵了。一部分兵力以屍體作掩護盲目還擊,更多的是向後退卻。耿飈下令吹衝鋒號,一是趁敵人立足未穩,打他個措手不及,二是告知紅三軍團第六師自己的位置。

一個衝鋒,桂軍全線潰敗。這場戰鬥第四團僅有一個排長負了輕傷。正當第四團佔領了界首打掃戰場、與第六師交接陣地的時候,第二師師長陳光派通信員飛馬趕到了。通信員滾鞍下馬,氣喘吁吁地送來十萬火急的命令。

命令說,第五團佔領全州的任務未能實現,該城已被湘軍劉建緒部搶走,紅一軍團改在距全州16公里的魯班橋、腳山鋪一線佈防,扼住湘桂公路的咽喉,阻擊全州之敵。命令是軍團下達的,師長在命令上附了一句:“星夜趕到。陳。十一月二十八日。”

耿飈連晚飯都來不及吃,率部順湘江旁的公路向北奔跑。沿途,不斷見到紅軍護衛部隊正在佔領各個要點。從界首到屏山渡的30公里地段,已被紅軍前衛部隊控制。

耿飈趕到覺山時,天剛矇矇亮。陳光正焦急地在公路上等待,遠遠地向他們揮手示意,不等他們到達面前,就跑步引導著,指揮第四團進入公路兩側的陣地。耿飈便命令第三營向左,由李英華指揮;第二營向右,由楊成武率領;第一營跟他在一起,擺在公路轉彎處迎面的山城上,佈置成一個凹形的防禦陣地。

戰士們十分疲勞,有的趴在掩體上就睡著了。耿飈與楊成武、李英華吃了點炒米,便到陣地周圍察看地形。

覺山是腳山鋪附近一些小山的統稱。這些小山包孤零零地互不相連,他們守的這個地方叫做“懷中抱子嶺”。

第四團剛剛佈置好陣地,國民黨軍便開始攻擊了。10多架敵機每3架一組,黑壓壓地低空向耿飈的陣地飛來,穿梭似地發起掃射轟炸,重磅炸彈爆炸的聲浪,震得耳鼓轟響,站都站不穩。飛機傾瀉完炸彈,對面山上的大炮又開始轟擊。一排一排的炮彈把覺山陣地又重新覆蓋了一遍。

炮擊一過,耿飈便從樹枝堆裡鑽出來,準備迎敵。

李英華爬過來,向耿飈報告了一下傷亡情況。接著,楊成武帶領第二營躍入戰位,並挨個囑咐戰士們:靠近了打。

國民黨軍完全進入射程,耿飈扣動扳機,大喊一聲:“打!”

各種武器吐出了憤怒的火舌,國民黨軍丟下一大片死屍,滾下山去。稍作調整後,進攻部隊補充了更大的兵力向山上衝鋒。這樣3個回合之後,耿飈乘勝發起反衝鋒,把國民黨軍趕得遠遠的。

劉建緒孤注一擲,重新組織空襲和炮擊。國民黨軍使用了燃燒彈,凝固汽油濺得滿山都是,被炸碎的樹木燃燒起來,紅軍只能在火海里激戰。到晚上,國民黨軍的屍體越積越多。又一次羊群式衝鋒開始後,耿飈估計湘軍這一天的行動該差不多了,便下令把向陣地衝擊的湘軍放近,一陣手榴彈猛炸之後,左右兩翼發起反衝擊,把殘餘的國民黨軍徹底趕出第四團的防區。

這次出擊的效果很理想。湘軍因天色已黑,無法重新組織進攻,就退守全州。出擊部隊從樹叢裡、水溝裡,抓了不少俘虜。

在審問這些零零散散的俘虜後,耿飈得出一個看法:國民黨軍在第四團正面投入的兵力,不是原先通報的3個團,而是起碼5個團,並且俘虜供認,後續部隊正沿湘桂公路源源開來,除劉建緒部外,薛嶽部也進入了可以發起攻擊的地域。

耿飈把這一情況立即向師部和軍團部作了緊急報告。

師裡連續發下好幾個通報,告訴耿飈,當面之敵是9個團。而後來耿飈才知道,第四團阻擊的實際上是整整15個團!

黃帝嶺大拼殺:血腥味使他不停地乾嘔

天剛拂曉,湘軍那邊人喊馬嘶,又開始了行動。耿飈與楊成武對部隊進行了再動員,準備迎擊敵人。這時,第一師急行軍趕來,在第四團左側進入陣地。看上去,部隊十分疲勞,有些戰士一停下就睡著了。林彪和聶榮臻帶著1部電臺,指揮第一師佔領米花山、懷中抱子嶺一線。他們的後衛還沒完全進入陣地,國民黨軍的炮擊就開始了。

30日的戰鬥,更是空前激烈。國民黨軍新增加的山炮、飛機,對紅軍陣地的狂轟濫炸更加密集。

激戰中,第一營營長羅有保跳到耿飈身邊,大聲地問道:“還要頂多長時間?”耿飈正用一支步槍射擊著,回答他:“不知道,反正得頂住。”

他愣了一下,又回到了指揮位置上。後來羅有保告訴耿飈,他根本沒聽見團長的話,因為耳朵被震聾了,但卻明白:要頂住。

下午,左翼的米花山陣地上,槍聲突然減弱,山頭上出現一片黑壓壓的國民黨部隊。第一師的米花山陣地失守了。紅一軍團指揮所轉移到第四團陣地右側。國民黨軍利用米花山做跳板,向美女梳頭嶺以東各山頭髮炮,並頻頻發起集團進攻。不久,第一師主動向懷中抱子嶺收攏,放棄了美女梳頭嶺,耿飈陣地的右翼,一下子成了火線。

敵人的後續部隊源源趕來,右翼第五團陣地的幾個小山頭,相繼停止了槍聲——那裡的紅軍戰士全部陣亡。國民黨軍集中了絕對優勢的兵力,向第二師的主陣地壓過來。這時,守衛尖峰嶺的第五團,已經放棄了第一、第二道工事,退到山頂上最後一道工事裡拼死阻擊。很快,尖峰嶺失守。

尖峰嶺失守,第四團處於三面包圍之中。敵人直接從側翼的公路上,以寬大正面展開突擊。第四團第一營與敵人廝殺成一團,本來正在陣地中間的團指揮所,成了前沿。七八個敵兵利用一道土坎作掩體,直接竄到了指揮所前面,耿飈組織團部人員猛甩手榴彈,打退一批又鑽出一批。警衛員楊力一邊用身體護住耿飈,一邊向敵人射擊,連聲叫團長快走。耿飈大喊一聲:“拿馬刀來!”率領他們撲過去格鬥。收拾完這股敵人(約一個排)後,耿飈的全身到處濺滿了血漿,血腥味使他不停地乾嘔。

就在第一營陣地危急之時,正在第二營指揮戰鬥的楊成武見情況緊急,立即率通信排從公路右側向團長耿飈這裡增援。此時,一顆流彈擊中了楊成武的右膝蓋,血流如注。

當李英華向耿飈報告楊成武負傷的消息時,耿飈心急如焚,一方面是擔心政委的傷勢,一方面是為大戰之中折將而憂慮。急也無用,耿飈命令把政委送到後方。

這時,師長陳光也衝到耿飈陣地上,命令他們且戰且退,向黃帝嶺收攏。耿飈問:中央縱隊渡江現在怎麼樣了?他說,才渡過一半。

耿飈與李英華把部隊分成3批,交替掩護著向後收攏。這時,全團傷亡三分之一,戰鬥力損耗很大,每堅持一分鐘,都得付出血的代價。

在耿飈退守黃帝嶺時,第一師也只留有懷中抱子嶺了。第一、第二師完全被國民黨軍隔斷。他們佔領幾個山頭後,更加猖獗,以重賞組織了敢死隊,與紅軍展開一場殊死大拼殺。

耿飈在撰寫回憶錄的時候說:“當時的戰鬥情況,已經無法找出確切的層次。因為敵人太多,幾乎是10倍20倍於我。”第四團和第五團退守的部隊以及第六團上來的預備隊,完全失去了建制。耿飈的團指揮所已經沒有具體位置了,跟在耿飈身邊的只有警衛員楊力、通信部主任潘峰兩人。他們基本上是圍著山頭轉,見幾個戰士或一挺機槍,便下令“往這邊打!”“往右突!”戰士們也僅僅從耿飈背的一個圖袋上,辨認出他是指揮員。大家都是衣服襤褸、蓬頭垢面,眉毛頭髮都被煙熏火燎,只有兩個白眼球還算乾淨。

在半山腰一堆亂石後,耿飈看到一挺重機槍,副射手渾身是血,傷得不輕,只能躺著輔助射擊。正射手看到耿飈,邊對敵開火邊喊:“你們快一點,往東邊去!”耿飈一愣,往東邊去幹什麼?他說是團長的命令。仔細一看,原來他是第五團的,殺紅眼了,連人都認不出來了。

耿飈對他說,東邊已經由第四團頂住了,你們就在這裡堅持,我去叫援兵。他這才認出耿飈來。耿飈走後不久,那地方落下一排炮彈。從此,耿飈再也沒見到這位好同志。

黃帝嶺終於守住了。晚上,師部令第四團突圍。此時第一師已經撤出,第四團成了孤軍。師長通知耿飈殿後。等最後撤出黃帝嶺時,耿飈留下的一個掩護排被打散了,幾天後才陸續歸隊。

第二道阻擊陣地:每分鐘都得用血換啊

第四團撤到珠蘭鋪、白沙一線,構成第二道阻擊陣地。林彪與聶榮臻發了一封電報,直接發給中革軍委主席朱德,懇求“軍委須將湘水以東各軍,星夜兼程過河”。半夜,朱德下達緊急命令,要求紅一軍團“無論如何要將汽車路向西之前進諸道路,保持在我們手中”。凌晨3點,又以中共中央、中革軍委、紅軍總政治部的名義,給紅一、紅三軍團下達了保證執行命令的指令:

一日戰鬥,關係我野戰軍全部西進,勝利可開闢今後的發展前途,遲則我野戰軍將被層層截斷……我們不為勝利者,即為戰敗者……

12月1日清晨,寒風料峭,耿飈的瘧疾剛剛發作過去,正披著一床毯子在各連陣地上檢查工事,國民黨軍的進攻就開始了。敵人猛攻第一師第三團陣地,沒有得手便轉而攻向第一、第二師結合部。這裡是第四團與第一師的邊界。正當耿飈與李英華在組織突擊隊,準備向入侵之敵反擊時,軍團保衛局局長羅瑞卿到陣地上來了。為了貫徹凌晨3時中央局、軍委、總政的電報指令,軍團保衛局紅色政工人員已經組成了“執行小組”,臨陣“督戰”。當耿飈看到羅瑞卿帶領執行小組向他們走來時,心中不由一悸:糟!

那時“左”傾路線還佔統治地位,誰在作戰時彎一下腰,也要被認為是“動搖”而受到審查,輕則撤職,重則殺頭,這是照搬外國“經驗”的惡果。

果然,羅瑞卿來到耿飈面前,大聲問:“西城,格老子怎麼搞的?為什麼丟了陣地?說!”

“西城”是第四團代號。羅瑞卿當時腮部有一傷口,是第二次反“圍剿”時在觀音巖負的傷,由於癒合不好,加上他那嚴厲的神情,真有點“咬牙切齒”的樣子。

耿飈說:“你看嘛,全團傷亡過半,政委負傷,我這當團長的已經拼開了刺刀,敵人兵力處於絕對優勢,一個團抵擋10多裡的正面,結合部的失守,也是戰士全部犧牲後才發生的。”

李英華趕緊報告:“我們正在組織突擊隊,一定要再奪回來。”

羅瑞卿緩和下來,說:“你們團不應該有這樣的事嘛。”他用了信任的語調,耿飈才鬆了一口氣,立即組織突擊隊出擊。

與耿飈溫和地談了一會,羅瑞卿告訴他:“紅星”縱隊剛剛渡過一半,阻擊部隊務必頂到12時以後,才能保證大部隊完全渡江。

耿飈直言不諱地說:“每分鐘都得用血換啊!”

第四團的突擊隊堵住了國民黨軍衝進來的缺口之後,耿飈又組織一個營的兵力,把突進來的那股國民黨軍就地殲滅。戰士們硬是靠拼刺刀將來勢洶洶的大批國民黨軍殺了回去。

接近下午1時,中央(紅星)縱隊才渡過湘江。耿飈一直掩護他們過了桂黃公路,才與第一師互相交替掩護,邊打邊撤,經廟山、梅子嶺、大灣,向西突圍。

湘江血戰,歷時5天5夜,是中央紅軍離開根據地以來打得最激烈、損失也最大的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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