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評梅與高君宇的傾城之戀:墓畔哀歌盡,一日長百年

她一首《墓畔哀歌》唱盡,他擁她一日長於百年。

他因病去世,她深居學府任教,閒暇時候整理他的遺著,謝絕了所有為她提供的避風港灣,為她而來的風月繾綣。

“生前未能相依共處,願死後得並葬荒丘”的遺言,當真是用了一生來還他情深。

石評梅與高君宇的傾城之戀:墓畔哀歌盡,一日長百年

【壹】

高君宇和石評梅的初遇,是在一個高談暢想的同鄉會上。

他因印書卷延誤了時間,匆匆趕去時被好一番打趣。他也爽朗,學那作古的夫子以袖掩手,落落大方得向眾人拱了一拱,逗得滿場大笑。

明明是那拘泥陳規的動作,在他做來卻偏偏有一份灑脫大氣,她遠遠坐在角落裡,看著這個曾是父親弟子的少年跟著眾人笑了。

他的目光只是這麼一交錯,就從此在心底放進了個她。

他是眾人傾慕的北大才子,是李大釗的得意弟子。共產黨是他活躍的陣地,五四運動的一線,是他為人稱道的力挽狂瀾。

盛名加身,他是驕傲的,也是自負的。可這一身風骨,在遇見她的剎那盡數卸去,化作北平朗朗的風煙,渡盡劫波向她俯首,只為她一眼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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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裡把玩著瓷瓶中斜插的一枝紫荊,紅意灼灼中目光皎然,印出北海一片澄靜,有風起,在他心上落下大片大片的輕羽。

他自然是認得她的。

名動京城的大才女,心思通透的小師妹,多少個燈火寂靜的夜,他憂心忡忡,披衣而覽的,是她的《濤語》。

相遇的最初,他們只是微笑著彼此頷首,各自卓然。

唯那一剎,紫荊綻得更盛。

命運的齒輪開始轉動,命定的糾纏此刻開啟。可在邂逅的最初,她的心尚未落在他身上,而他,也已是別家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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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

女詩人和編輯的桃色新聞沸沸揚揚,交往的情書被登報公開,愛已然消磨殆盡,偏又一方苦苦糾纏,打著愛情的幌子步步緊逼,她已是心灰意冷,疲憊不堪。吳天放傷她太深,她恐怕這一生,都不肯再相信愛情。

他當然知道。

一個燈火次第的涼夜,他新折了一束辦公院子裡的紫荊把玩著,舉步向北平的長街深處走去。

又停住。燈下黯然處的女子垂首,依稀可從聳動的雙肩看出那沉默的哭。

他頓了頓,還是走近。女子像是被驚到,迅速抬頭看向他。

一雙悽然飲痛的眼,一張梨花帶雨的容顏。

他一時呆住,失了言語。

兩個人在燈下對視許久。女子由最初被撞見的驚慌轉為冷淡漠然,高昂的下巴挑起倨傲的弧度。他這才覺出自己的唐突,尷尬得不知所以,竟將那支紫荊遞於她面前。

“姑娘,小巷昏暗,一人久待恐不安全,還是早些歸家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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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不說話,沉默看他,直到他訕訕欲走的時候才站了起來,將紫荊納入手中,頷了頷首。

“多謝。”

就此擦肩。彼時他心中還未有波瀾,只心心念唸了那一雙燈下流光的眼,無意中想起,又暗自好笑自己的魔怔。

想來那時她正撞破那一場愛情的假象,名動北平的女詩人,失了高傲,在暗夜裡哭得肝腸寸斷。而他還不知曉她便是自己案上久駐的女子,只送出一支紫荊,希望寬慰她心中悽苦。

再相見,她已拋開那曾帶她陷入一場美夢的梅花紙箋,手中掌玩,獨獨一支紫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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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叄】

彼此自然是故人。

紫荊是極好養的植物,只需要一捧水,一縷光,便可繁茂灼灼。他不知,早在相遇的最初,她的心絃已為溫厚的他奏起天籟。

然而這一場紅塵太苦,她此生再不肯涉身情海。而他亦有迫於父母娶進門的妻,雖全無感情,卻總干係著責任。

在遇見她之前,他還是一腔熱血赴國難的錚錚男兒,眉目間攢起的盡是家國抱負。

尚不知曉人世情深,不屑於兒女情長,不囿於相思藩籬,不困於方寸之地。

在遇見她之後,他如一山楓葉遇秋雨,絢爛得要將整個生命燃盡。

相互吸引卻不能親近,情愫隔著一扇挑不破的紗窗,讓他輾轉反側,連夢也做不得圓滿。

在碧雲寺養傷的時候,他在院中精心挑揀了一片心形紅葉,題詩兩行:

“滿園秋色關不住,一片紅葉寄相思。”

她對他,自然是歡喜的。然而痛徹了心扉,便再不敢輕易接納。更何況他的山西家鄉,還有個可憐的女子,銜著妻子的名義,卻得不到應有的顧惜。她已是滿身傷痕,又怎忍心傷害另一個無辜的人?

她回信很快,只在紅葉背後答覆,將那一腔告白完完整整還給了他。

“枯萎的花籃不敢承受這鮮紅的葉兒。”

決絕又理智,也無婉拒的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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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送出的那一天,她在院中的紫荊花下立了良久,想他會如何表態,想她到底該如何面對。想到淚打溼了手中的花簇,她也終究是不得其法。

他又是如何表態的呢?

他無法停止自己的肺病,正如無法停止愛情。旁人都叫她“評梅”,亦或“石先生”,唯他風塵僕僕趕去她住所,執著看她,言辭懇切,落在她心頭,字字如錘,句句動心。

“評梅太生分,我可否喚你阿璧?”

他這樣愛喚她阿璧,似乎她就是自己前世丟失的玉璧,今生既然遇見,便絕不要鬆手。

絕不鬆手,大抵是他這一生最堅定的信念。他決意要給她沒有後顧之憂的完整愛情。

1924年初,他的阿璧得了猩紅熱臥床月餘,是他匆匆趕來悉心照顧,握著她的手唯恐這一場美夢做盡。

被張國燾殃及而遭通緝,逃難之餘他還要冒著生命危險來到她住處告別,將一份苦苦覓得的藥方鄭而重之得放在她手中,囑咐她一定要顧惜身體。

她站在窗內看他頻頻回頭的背影,一時淚如雨下,緊握的藥方一如她的心,再也堅硬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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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徹底讓她安心,他不顧阻撓甚至甘願頂上罵名與妻子離了婚,第一時間以一個單身男人的身份,向她再陳心意。

從未涉身情場的男人,在心底那束愛情之花徹底開放後,開始沾染一種叫做石評梅的毒。

她應,他如獲新生。她避,他藥石罔治。

在廣州買下的象牙戒指,穿越了千山萬水,在一個朝露未晞的清晨,終於叩開了她的心門。

潔白的戒指套在她指間,和廣州披衣而起的他手指那枚嵌合,全了他此生最大的夢。

彼時他新植入院子的紫荊春意正盛,燦燦紅朵偎在枝頭,簇簇紅意點染,在晨間的露水中舒展著花蕊。

他又想起那一年初見,想起遠方她溫和的笑臉。

終究是做了人世那一雙鴛鴦,長交頸,不羨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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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未記載這一段傳奇愛情的細枝末節,但想來他定然很欣慰。神采飛揚的青年,眼中情意灼灼,安靜立在窗下,等待她來。

阿璧,一覺沒有你的夢醒,我起床推窗,才看到院中那一簇紫荊,都已開盛。

因此我知,你來了。

哪怕時光短暫,縱使人世苦短,但只要你來,一切便都值得。

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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