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婚禮上,爸爸打翻了我敬的酒

微小說:婚禮上,爸爸打翻了我敬的酒

2015年4月8日,我正在辦公室批改作業,突然手機響起,二堂哥打來電話告訴我,我媽回來了。這個離家十七年,拋夫棄子的惡毒女人,她,真的,回來了?

1

我叫文玲,1982年出生在陝西的一個小山村,1987年,我弟弟文強出生,三口之家升級成四口之家。弟弟的到來總算圓了父母的兒子夢,不過,家裡增添了一口人,生活就更困難了。

1990年,蠶季一結束,媽媽就和同村的幾位大娘一起去繅絲廠做臨時工,往年這個時候她也去做一兩個月的,因此我們都沒有多想。可誰知,媽媽這一去卻失蹤了。

父親心急如焚,到處託人打聽消息卻一無所獲,沒人知道媽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和媽媽一起做工的林大娘說,媽媽經人介紹找了個好差事,本來是約林大娘一起的,可那天林大娘趕到約定的地方時,到處都沒找到媽媽,她也不知道媽媽究竟去了哪裡,是誰給她介紹的差事。

因為媽媽是臨時工,她失蹤了,繅絲廠沒有給一分錢的賠償。爸爸也去報了案,警察說沒頭沒尾的啥線索都沒有,他們也查不了,媽媽失蹤的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媽媽失蹤之後,我跟弟弟就成了沒孃的孩子,那一年,我八歲,弟弟三歲。為了討生活,爸爸只能把我們寄放到爺爺奶奶家,自己跟著村裡的叔伯們去山西下煤礦。

下煤礦是個危險活,下了礦就等於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了能不能平安回來都難說,同村已經有兩個伯伯命喪煤礦了。不過,風險高,收益也高。為了錢,爸爸不顧爺爺奶奶的勸告,毅然跟著陳叔叔他們踏上了去山西的綠皮火車。

在我上學的路上,有一座破敗的小廟,叫橡子廟,每天上學放學路過時,我都進去拜一拜,求它保佑爸爸平安,保佑失蹤的媽媽能早日回來。現在回想起來,覺得當時的行為好幼稚,但那個時候,那所小破廟是年少不安的我唯一的精神慰藉,因為,那代表著希望。

爸爸這一去就是五年,每年我和弟弟只能在過年期間才能見到風塵僕僕歸來的爸爸,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感覺到自己有個家。

原來,家不是一座房子,家是一個有愛你的人也有你愛的人的地方。這個道理,是我十歲時看著爸爸遠去的背影時悟得的。

2

五年之後,也就是1995年冬月,媽媽竟然回來了。

那一天是週末,當我和弟弟髒兮兮地揹著兩揹簍的豬草回家時,發現奶奶拉著一個女人的手在哭,爺爺站在一旁,一臉激動的模樣。我跟弟弟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快步向家門口走去。爺爺見我們回來了,激動地又招手又喊叫:“玲玲,強強,快來,你們媽媽回來了……”

爺爺後來說了什麼我已聽不清,我的腦海裡就只有五個字“媽媽回來了”。我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盯著正在轉身的女人,當看到眼前的面容與記憶中模糊的身影重合時,我眼眶一澀,扔下揹簍,鬆開了牽著弟弟的手,向著我心心念唸了五年的媽媽撲去。

媽媽緊緊地摟抱著我,我們孃兒倆的哭聲在山間迴盪了好久好久。

那時候還沒有電話,信息的傳遞還靠著電報和書信。爺爺嫌寄信太慢,就奢侈地給爸爸拍了電報。媽媽一開始極不願意說自己的經歷,誰問都閉口不答。我知道這一定是媽媽的傷心事,她不願意回答,我便幫著她應付來詢問的親戚。

於我而言,什麼都不重要,只要媽媽回來了,在我身邊就好。爸爸回來之後,在他的再三追問下,媽媽才囁嚅地說出了當年她失蹤的真相。

原來,媽媽是被孃家的遠房親戚給騙了,遠房舅舅跟媽媽說他認識一個老闆,在外地開了廠,包吃包住,工資是在繅絲廠的兩倍,就是地方遠了點兒。媽媽本想回家和爸爸商量一下再去,遠房舅舅說那個老闆要走了,這一來一回時間來不及。媽媽本就心動,再加上孃家親戚信誓旦旦的擔保,便點頭同意了。

那一天,遠房舅舅、那個老闆和媽媽早早就到了大橋口,原本說好的等林大娘一起。結果一到地方,那個老闆就說他著急走,車票都買好了,不等了。媽媽就這樣稀裡糊塗地跟著上了火車。

媽媽暈車,走了一路,吐了一路,迷迷糊糊的,等她徹底清醒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男人家,手和腳都被繩子捆起來了。那個男人有些跛腳,還有兩個七八歲的兒子。男人見媽媽醒了就跟她說:“你已經被你哥賣給我做老婆了,從現在開始就安安分分跟我過日子,否則打斷你的腿。”媽媽這才明白自己上當了。

媽媽偷偷跑過幾次,不過都被抓回來了,被抓回之後少不得一頓打,後來媽媽就不敢逃跑了。這一待就待了五年。

媽媽之所以能回來,是因為帶她過來的“大老闆”被抓了,警察根據人販子提供的線索找到了媽媽。在警察的幫助下,媽媽這才踏上了回鄉的路。

3

爸爸聽完後沉默了良久才說了句“不怪你,是我沒用,人回來就好”,便起身披上衣服去院子里弄柴禾了。那一天,爸爸劈柴的聲音特別大,眉頭擰成了“川”字,緊握著斧頭的手使勁將一節節木頭劈成了幾塊。他劈柴的眼神透著恨意,彷彿那堆木頭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媽媽訕訕的,坐在床邊,佝著背。爸爸對媽媽依然很好,不過我總感覺媽媽有些不開心,經常見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發呆。我不敢去吵媽媽,就坐在她身後默默的看著她,連眨眼都捨不得,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見了,就這樣看著她的背影,我都覺得好幸福好幸福。

弟弟的腦子裡沒有媽媽的記憶,對這位突然回來的媽媽非常排斥,媽媽費了好些時間和心思才哄得弟弟叫了聲“媽媽”。

後來,爸爸用這幾年的積蓄翻修了已經五年無人居住的土坯房,房子修好之後,我們就從爺爺奶奶家搬出來了。爸爸安頓好家裡的事,又去了山西下煤礦,媽媽在家照顧我們,種些莊稼。日子簡單,卻歲月靜好。

可造化弄人,即便是這樣簡單的小幸福,對於命運的棄兒來說都是一種奢侈。

1998年,我們村發生了洪災,山體滑坡,莊稼全毀了,我們家破敗的土屋也倒塌了。那一晚,媽媽揹著哇哇大哭的弟弟,牽著瑟瑟發抖的我,從土屋裡爬出來,冒著大雨去了爺爺奶奶家。爺爺奶奶家也好不到哪兒去,房子雖然沒有垮塌,但是屋後的簷溝全塌了,家裡積了一屋子的水。

我們娘仨在奶奶家的灶屋裡將就了兩天,第三天時,媽媽找奶奶借了幾塊錢說給弟弟弄點藥回來,因為弟弟感冒了,一直在發燒。可誰知媽媽這一去直到天黑盡了也沒回來,奶奶猛地一驚,立即回屋翻箱子,才發現壓箱底的錢一分都不見了。這是爺爺奶奶省吃儉用多年的積蓄,也是他們唯一的積蓄。

媽媽偷了奶奶壓箱底的錢,丟下負傷的我和高燒不退的弟弟走了,在我們一無所有的時候。

奶奶氣得病了好久,從此,媽媽成了我們家族誰都不能提的禁忌。其實,不止爺爺奶奶恨她,我和弟弟也恨,所以我倆默契地在此後的十幾年裡從未在彼此的面前提過這個人。

媽媽走了,我跟弟弟又成了沒孃的野草。弟弟在房子垮塌時受到了驚嚇,高燒了好幾天,加上媽媽離開的打擊,有了心理陰影,每天晚上睡覺必須要留燈,一下雨就整宿整宿的失眠。

過了兩年,奶奶去世了,爺爺跟著么爸一起生活。我跟弟弟就在幾個嬸孃家來回寄居,在這家待一年,在那家待一年,謹小慎微的生活著。

在別人家屋簷下的日子總是難過的,雖然叔伯嬸孃們從沒有刻意薄待過我們姐弟,但是我和弟弟始終是個“外人”,這個身份註定了我們會在熱鬧時“孤獨”,會在團圓時“淒涼”。

每次看到堂妹堂弟在嬸孃的懷裡撒嬌時,我就特羨慕,如果媽媽還在家的話,我和弟弟肯定也會在她懷裡撒嬌的。

夜深人靜,睡不著的時候,我會想起媽媽,想著想著就會淚流滿面,怕眼淚把枕頭打溼留下痕跡,我的枕頭下常年備著一方手帕。我很清楚這份想念只適合埋藏在心底深處,不能與人傾訴,也不能讓別人發現。

4

沒有媽媽的日子照樣過,這麼多年以來,我一路求學。大學畢業後,我回到縣裡,當了一名高中語文老師。接到二堂哥的電話,說我的媽媽回來後,我立刻打了車,往村裡趕。

車子在村級公路上行駛,道路兩旁的樹木急速的向後倒退,我怔怔地望著窗外,努力回憶起媽媽的音容笑貌,可大腦竟一片空白。

司機師傅轉了個彎之後便緩緩地停下了,我回神,抬頭瞧見了三孃家院子裡站了一堆人。他們,都是我的親人。在那些年少無助的日子裡,他們是我身邊僅有的光亮和溫暖。

付過錢後,我伸手去開車門,沾了些紅墨水的手指一接觸到扶手時,竟不自覺地彈了回來。一種雙手無處安放的感覺油然而生,為掩飾尷尬,我對著後視鏡整理了一下頭髮,深呼吸了幾次,才推開車門。

下車後,人群自覺地為我讓開了一條道,在眾人擔憂、憐憫、同情或憤慨的目光下,我見到了一個黑麻短髮、臉色黝黑、滿臉褶皺、嘴脣乾涸起皮、身著深藍色夾襖的女人。

這個女人就是曾經拋棄我和弟弟,偷了奶奶壓箱底的錢的媽媽。我站在原地沒動,媽媽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我的跟前,侷促不安地拉著我的手,晶亮的液體順著她的臉頰滴落到她髒兮兮的襖領子上。

她漆黑的眼眸中滿是關切之意,讓我莫名覺得心安。我想起了那年房屋垮塌的情景,當時我們仨被埋在臥房的三角區,床旁邊的木櫃子承受了垮塌的屋頂的重力,我們很幸運沒有被砸到,只受了些輕微的傷。

弟弟嚇得哇哇大哭,我也被嚇得六神無主,冰冷的雨水無情地砸在我們身上,我好害怕會死。我蜷縮在角落裡不敢動,是媽媽握著我的手,告訴我“玲玲,別怕,媽媽在了”。是她掌心的溫度給了我力量,讓我能顫抖著站起來跟她一起從廢墟中爬出去。

可眼前的這個女人就是那個曾給我力量的媽媽嗎?她的手很粗糲,手上到處都是傷疤,硌得我的手生疼,我生硬地抽回了手,媽媽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她低下了頭,佝著背,不停的抽泣,像極了弟弟小時候犯錯時被罵的樣子,又孤獨,又無助,又可憐。

見到她的那一刻,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質問她。我想問她,當年她是怎麼狠得下心丟下我和弟弟不管?我想問她,這十七年來她有沒有想起過我們?然而,我卻莫名其妙地輕聲說了句:“媽,你回來了。”

我的聲音很小,可在場的人卻都聽清了,我從他們的臉上看到了震驚,我自己也嚇了一跳,彷彿那句話並不是從我的嘴裡冒出來的。一個十七年都沒喊過媽的人,這一聲“媽”卻叫得那麼自然,自然到就像每天都叫過一樣。

5

“文玲,你燒糊塗了,這是你哪門子的媽?十七年前你就沒有媽了!”爸爸怒吼著衝上來,一把將媽媽推倒在地,將我拉扯到他這邊來。看著狼狽的媽媽,我的心突然很疼,我掙脫開爸爸的手,急忙上前將媽媽攙扶起來。

“爸,她既然回來了,我想讓她留下來。”我望著爸爸開口說道。“休想,除非老子死了,否則,她休想再踏進我文家的大門一步!你個沒氣性的東西,人家扔下你十幾年不聞不問,你還稀罕她幹啥?你忘了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嗎?讓她趕緊滾,從哪裡來的滾到哪裡去,別回來在這裡丟人現眼。”爸爸吼完,怒氣衝衝地走了。

“玲玲,你先聽你爸的話,你媽當年沒留一句話就走了,現在又莫名其妙地回來,你別傻乎乎的就往家裡帶。”三娘關切地說道,其他親人也跟著附和,我知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願意我接媽媽回家。

我不想惹爸爸和家族的人生氣,便將媽媽接到學校的宿舍裡,暫時和我住一起。因為,我想要一個答案,一個為何她要拋下我們離開的答案。難道是她在那邊的日子非常非常的艱難,所以才回來的嗎?

事實也不出我所料,媽媽說那個男人中風癱了,那兩個兒子兒媳也不怎麼管她。媽媽沒有錢用就去撿垃圾,賣破爛,後來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才回來的。

媽媽哭著對我說,她後悔了,當年她不該偷了奶奶的錢,自私地一走了之,拋下我和弟弟不管。我問她有什麼苦衷,媽媽突然就沉默了,過了好久才開口說道:“玲玲,當年我回來之後,你爸爸並沒有接受我,就算我沒離開,我跟你爸也遲早是要分開的。”

“玲玲,夫妻間的接受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當年你爸在衣食上確實沒苛待過我,可我們已經沒有夫妻生活了。他嫌棄我,我知道的。一個女人被丈夫嫌棄了,你說我還有什麼顏面再待下去呢?”說著說著,媽媽埋頭在雙膝間,又嗚嗚哭了起來。

聽完媽媽說了這些,我終於明白當年她為什麼時常悶悶不樂了。她哭完,抬起淚眼朦朧的雙眼,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求我看在她十月懷胎生下我的份上,不要趕她走,給她口吃的就行。那緊緊抓住我的雙手,就像是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

見媽媽這邊落寞,我本想罵她一句“活該”,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沒骨氣的我又一次心疼她了,甚至都不願說一句重話傷害她。

我想,可能我內心深處一直都盼著念著她回來吧,只不過我以前刻意的隱藏這份情感,從沒有正視過自己的內心而已。

對於這位媽媽,說我不恨她,自然是假的,被拋棄的滋味刻骨銘心,十五年來,她對我們不聞不問;可要說完全對她不愛了,也做不到,她是生我的媽媽,我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流浪街頭的。

世間之苦,唯愛能渡。如今,計較誰是誰非已沒有任何意義,原諒才是對我們母女彼此的救贖。原諒,既是放過別人,也是放過自己。

沒幾天,弟弟打電話來質問我,為什麼要收留這個“自私無情的女人”,說話間一口一個“那個女人”來代替媽媽的稱呼。弟弟的情緒很激動,我一邊勸服,一邊以長姐的身份施壓,可弟弟絲毫不鬆口,堅持讓我將媽媽趕出去。

我不同意,就跟弟弟隔著電話吵了起來,這是這麼多年來我們姐弟第一次吵架。

爸爸和弟弟對媽媽的排斥,讓家裡雞飛狗跳。為了留下媽媽,我頂著全家族的壓力單獨給她在縣城租了房子,買了日常用品,還給了一些零用錢。週末,我時常帶她回村裡轉悠,即使大家不會給她好臉色,但我想著見面三分情,時間一長,家族的親戚們總會心軟的。

我的這些舉動讓爸爸非常不滿,吵過幾次之後,爸爸見我鐵了心要留下媽媽就和我開始了冷戰。每次週末,我帶媽媽回村裡時,爸爸見我快走到家門前了,立馬回屋“砰”地關上房屋的大門,我和媽媽不離開村子,爸爸便不會開門。

後來,弟弟也加入了冷戰的隊伍,還放話出來,只要我收留媽媽一天,他便一天不理我這個姐姐。

6

冷戰一直持續到9月,我的婚禮定在10月1日,爸爸和弟弟主動結束了冷戰,一起忙前忙後地幫我張羅婚禮的事情。

仗著爸爸和弟弟對我的愛,婚禮那一天,我瞞著他們悄悄託了同事,將媽媽帶到了婚禮的現場。爸爸和弟弟雖然很不高興,但是礙著現場人多,怕鬧出來讓我難堪,便忍著沒說什麼。

儀式完成後,在敬酒的時候,當看著高堂位置上,爸爸孤零零地坐在那裡時,我竟鬼使神差地讓媽媽也坐在了高堂的位置,和爸爸並排坐在了一起。

爸爸見我拉著媽媽坐下,“騰”的一下站起來,喜意洋洋的臉瞬間黑沉下來。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我估計早被爸爸的“眼刀”給凌遲處死了。我故意不看爸爸黑沉的臉色,在向雙方父母敬酒時,敬完爸爸後,我又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遞給了一旁的媽媽。

我知道爸爸會很生氣,我以為他會礙著現場人多悶聲不動的,可沒想到,這杯酒還沒遞到媽媽的手上,爸爸便一把搶了過去,酒水撒了爸爸滿手。“她不配喝你的這杯酒。”爸爸壓低了聲音,冷冷地說道。

此時,現場眾人也都朝我們看過來,媽媽覺得難為情,便起身想離開。丈夫悄悄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不要跟爸爸起衝突。我本該就此停手的,可看著媽媽淒涼的身影,我突然就變得偏執起來,執意要敬一杯酒給媽媽。

因為這杯酒並不單純的是一杯酒,它代表著我對媽媽的態度,代表我已原諒並接受了她。爸爸想來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執意攔著,弟弟自然也是站在爸爸的立場。

此時,丈夫緊張地握著我的手,我滿腦子都是一定要讓媽媽喝下這杯敬酒。我掙脫開丈夫的手,從桌子上又拿個杯子,斟滿酒再次遞給媽媽。

我望著爸爸,眼神堅定地說:“她配,就憑她十月懷胎將我生下來,哪怕她一天都不曾養過我,她也配喝下這杯酒。爸爸,對不起,我知道這麼做會傷你的心,可是你不知道這麼多年來,我多麼渴望身邊能有個媽媽,現在她回來了,我想認她。”

“啪”的一聲,爸爸打落了我手裡的酒杯,碎成了幾塊。“我說她不配,她就不配!”爸爸怒吼道,感覺每個字都是從牙齒縫兒裡蹦出來似的。媽媽躲在我背後哭出聲來,親戚們也一個個上前來勸我不要胡鬧,宴席還沒吃完,爸爸就怒氣衝衝地走了,弟弟也跟著走了。

我一手搞砸了自己的婚禮,而這杯敬酒,媽媽終是沒有喝上。

7

為了讓爸爸、弟弟以及家族裡的人重新接受媽媽,我費盡了心機,想了各種辦法。而我對媽媽的維護,也讓我與爸爸、弟弟之間的關係時刻充滿著火藥味。

後來,爸爸生病住院了,弟弟剛好在實習期,無暇回來照顧。我便帶著媽媽前前後後忙碌,爸爸一開始很抵制,只要是媽媽碰過的東西,他堅決不沾分毫。不過他還是拗不過我,時間長了,也就懶得管了。

我跟爸爸以及家族的親戚們說,我留下媽媽不僅僅是因為這份親情,還有自己的私心。因為我丈夫家有三個兒子,我的公公婆婆們並沒有跟我和丈夫一起住,我留下媽媽其實是為了將來能有人照顧我月子,幫我帶孩子而已。

不得不說,這是個非常好的理由,嬸孃們稍微一尋思就立即站我這邊了,還勸爸爸說:“小玲的想法很對,這沒人照顧月子帶孩子可是個大問題,請的保姆哪有自己的媽好啊。再說小玲這麼維護她,她總不會虧著小玲的。”爸爸垮著一張臉,默默的抽菸,沒有反駁嬸孃的話。

懷孕期間,我時常找各種理由拖著爸爸和媽媽一起照顧我。兒子樂樂的到來,讓他們的關係緩和了不少,畢竟照顧小嬰兒還是媽媽更得心應手一些。爸爸曾揚言“除非我死了,否則她休想再踏進文家的大門一步”,可過年回老家時,媽媽抱著樂樂站在門口不敢進,爸爸冷冷吼了一句:“外頭風那麼大,抱著娃兒還杵在那兒幹啥?”

就這樣,媽媽憑著小外孫的面子,終是重新進了我們家的大門。雖然爸爸和弟弟還沒完全接納媽媽,但是我已經很滿足了,我知道有些傷,即使癒合了也是會留疤的。媽媽當年自私的行為既踐踏了爸爸作為男人的尊嚴,也給弟弟留下了嚴重的心病,這些傷害不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就消失的。

現在,通過我的努力,我們一家人的關係總算沒那麼緊張了,偶爾爸爸還能跟媽媽說上幾句話。在媽媽的照顧下,爸爸的身體還算硬朗,每天含飴弄孫,也是簡單的幸福。

家族裡的親人們,念著我這些年的不容易,對媽媽也漸漸友好起來,過年搓麻將的時候也能叫上她。而媽媽也不再晚上躲在被子裡偷偷的哭了,臉上的氣色也逐漸好了起來。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