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要講的這部電影,有點沉重。
它身上有幾個標籤:“金馬獎最佳影片”,“處女作”,“遺作”。
想必你也猜出來了——
《大象席地而坐》。
沒有鉅製,沒有IP,沒有大腕明星加盟。
電影第一次進入觀眾視野,起初是來自一個新聞:
“2017年10月,青年導演、作家胡遷(原名胡波)在家中自縊。”
為何?
抑鬱症+對藝術的執著。
2017年,製片人不認同4個小時的長片,要求刪減120分鐘,被胡波拒絕了。
10月,電影一再被修改,甚至差點丟失署名權。
最終走投無路的胡波,選擇了不妥協。
那之後的一個月,先是圈內人自發地感嘆唏噓,接著便是大量營銷號的轉發評論。
胡波自縊的消息被各大媒體當做素材爭相報道,篇篇十萬加。
他用死亡換來了他對生活的永不妥協,“生活”卻在他死後盡情地對他進行剝削壓榨。
還好,他用他的才華經受住了這一切的讚譽。
4個月後,他的導演處女作《大象席地而坐》在柏林電影節首映,不到一個小時便被搶購一空,第二天的放映活動也座無虛席。
並且獲得分量相當沉重的柏林電影節費比西國際影評人獎。
柏林國際電影節評價道:
“這部視覺效果震撼的作品用大師級的方式,將一系列不同的主人公的傳記聯繫在一起,講述從黎明到黃昏的單一、張力十足的一天裡發生的故事,描繪了一個以自私為標誌的社會。”
11個月後,《大象席地而坐》在第55屆金馬獎同時獲得了最佳影片和最佳改編劇本兩項大獎。
這姍姍來遲的認可,對胡波也許是個安慰。
《大象席地而坐》究竟講述了一個怎樣的故事?
四個小時,四個人,四個故事,各自被生活逼到無路可走。
韋布是普普通通的中學生。
他的家裡,沒有愛,只有父親的厭惡。
任何一個瑣事,都能成為被父親咒罵的導火索。
家裡臭了,廚房門沒關,購物卡丟了......
在父親心裡,兒子韋布就是一個“狗東西”。
在學校,他和朋友常被校霸欺凌。
一次為幫朋友出頭,他失手把人推下樓梯。
朋友責備他,父母嫌棄他,他喜歡的女孩,不喜歡他。
他去投靠奶奶,卻發現奶奶已經死了好幾天。
黃玲是韋布喜歡的女同學,喜歡上了比自己大的男人,那個和自己曖昧了很久的教導副主任,儘管他已婚。
閒言碎語傳遍了學校。
黃玲本想向母親求助,等來的卻還是不堪入耳的諷刺。
韋布的鄰居金大爺,為了家庭,他已經在陽臺住了好幾年,但家裡人卻得寸進尺。
為了買學區房,女兒女婿收走了他的養老金,還想把他送到養老院。
老金想,在被趕出家之前,他要自己離開。
於城是被韋布推下樓梯的同學的哥哥,縣城裡的扛把子。
弟弟被人推下樓梯,自然要收拾。
可是他討厭廢物弟弟,還有潑婦媽媽,和癟三爸爸。
更何況,他沒追上喜歡的女人,卻睡了最好朋友的女朋友,然後看著朋友跳下樓。
他最愛的人不愛他,其他人都恨他。
無家可歸的韋布、被逐出家門的鄰居老頭、身陷囹圄的同班女生黃玲,以及要來報仇的惡霸哥哥。
四個人,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是無解,每一處背景都很荒涼,就像是帶著觀眾兜了四個小時的死衚衕。
而走出這個死衚衕唯一的辦法,就是去滿洲里。
滿洲里有什麼?
“在滿洲里有一隻大象,就坐在那兒,有人捅它或者餵它東西,它也不動。”
為什麼想去看那隻成天坐著什麼也不幹的大象?
因為它是救贖與出口的象徵,就像一個桃花源,為他們指明瞭逃離的方向。
似乎只有去看大象才會讓他們感覺到,生活還是會有希望。
這隻大象真的存在嗎?
老金在火車站對韋布、黃玲說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話:
“你站在這裡,你可以看見那邊那個地方,你想那邊一定比這好,但你不能去。你不去才能解決好這的問題。”
是啊,去了又如何?見了又有何用?
你可以選擇逃離痛苦的地方,卻無法用逃避來解決痛苦。
所謂桃花源,不在此處,也不在彼處,而是你站在此處嚮往彼處的瞬間。
看到這裡,菌菌坐立不安。
因為我們每個人都經歷過或者正在經歷類似的絕望,無數次想要逃避,掙脫現實的枷鎖,卻終究繞不開。無數次想走出黑暗,無奈那充滿絕望的黑暗卻依舊束縛著人的腳步。
有勢不兩立的親人、爭吵不休的戀人、刁鑽古怪的客戶、難以應付的老闆……
有不公、黑幕、告密、欺辱、猥褻……
我們毫不費力就可以與電影中的世界達成某種無可奈何的默契,那些雜亂擁擠的街道和居民樓,那些在絕望的陰影中無力掙扎的普通人,他們在我們面前,更在我們左右,甚至就是我們。
我們都是徘徊在邊緣與逆流,被生活拋棄和刺痛的小人物;我們都在忍受著生活真相的殘酷與醜陋,沒有人能僥倖逃脫;我們都卡在這個世界灰暗的縫隙裡無法脫身,掙扎無用。
既然大象不存在,為什麼韋布他們還是要去看呢?
在影片的結尾,老金、韋布、黃玲還是坐上了去往滿洲里的大巴車。
車走到半道上突然停了下來,外面已經是深夜,大巴車的遠光燈為黑夜射進了光,他們在這道光中圍成一個圈,踢起毽子來。
這時不遠處傳來了幾聲象鳴。
這是一個令人回味無窮的溫暖結局。
我想導演也對“為什麼要去滿洲里看不存在的大象”做出了完美的解釋。
這個走投無路、退無可退的導演誠實地掀開了生活的表皮,用放大鏡將那些我們不願面對的瘡疤照給我們看,然後充滿善意地向這些難堪的存在投去一道光,給迷失的人們一聲聲象鳴。
這麼陰暗的色調,如此悲慘的四人,卻讓人覺得希望仍在,還可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