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張翰寧可棄官也要歸鄉,為的就是這一碗蓴羹啊!怎可不嘗蓴菜

這一年,西晉王室的亂局愈演愈烈,風裹挾著秋涼,在洛陽城內肆虐,葉被剝離了久居的枝幹,只餘下一地殘息。然而風聲再大,也掩蓋不了將至的兵戎喧囂和血腥之氣,山雨欲來時風滿樓。

張季鷹站在庭中,望著一地狼藉,在黃葉的簌響聲中長嘆道:“不如歸去”。 遂棄官,歸吳。

《晉書·張翰傳》

“張翰在洛,因見秋風起,乃思吳中菰菜、蓴羹、鱸魚膾 ,曰:‘人生貴適意爾,何能羈宦數千裡以要名爵乎?’遂命駕而歸。”

不久,齊王司馬冏兵敗,棄官而回的季鷹幸而得免。

那遙遙引著張翰遠離皇權紛爭,棲巖止谷的,就是那一葉秋蓴了。

為何張翰寧可棄官也要歸鄉,為的就是這一碗蓴羹啊!怎可不嘗蓴菜

蓴菜,又名茆、鳧葵、錦帶、馬蹄草等,是一種水生植物。葉形橢圓,狀似細小荷葉,翠葉紫莖鋪滿水面,可綿延數裡。

《摸魚兒·蓴》清·宋犖

甚江東、綠波無際,泖湖風物尤美。露葵生處春洲遠。翠葉紫莖鋪水。輕摘起,見說道、參差荇菜渾難比。煙邨小市。算只有吳鮮,依稀釵股,好自伴菰米。

早年吳中以吳江蓴菜為佳,尤以吳江城東龐山湖所產為最,範煙橋《茶煙歇·蓴》稱其“紫背絲細瘦,與他處白背絲粗肥者風味有別。”

宋李彭老也曾作《摸魚兒》,贊吳江春蓴如青綃冰絲,徒羨季鷹。

《摸魚兒》宋李彭老

過垂虹、四橋飛雨,沙痕初漲春水。腥波十里吳歈遠,綠蔓半縈船尾。連復碎。愛滑卷青綃,香嫋冰絲細。山人雋味。笑杜老無情,香羹碧澗,空只賦芹美。

為何張翰寧可棄官也要歸鄉,為的就是這一碗蓴羹啊!怎可不嘗蓴菜

到了明萬曆年間,洞庭東山人鄒舜五泛舟太湖時發現了野生的蓴菜,作《太湖採蓴》詩二首,自此,太湖蓴菜登上了歷史的舞臺。

《太湖採蓴並引 其二》明鄒斯盛

風靜綠生煙,煙中蕩小船。香絲縈手滑,清供得秋鮮。荇葉分圓缺,鱸魚相後先。誰雲是千里,采采自今年。

康熙年間,鄒舜五之孫志宏更因獻蓴而得官,時人謂之“蓴官”。

早年山中人不知食蓴,大多是用來飼養牲畜的,鄒舜五後太湖蓴菜大規模培植、採食,吃的也並不是浮於水面的圓葉,而是葉下如茶葉尖一樣柔嫩卷合的尖芽,尖芽外還包裹著一層如瓊脂般柔滑的膠質。

因形似而難採,蓴菜又號“水中碧螺春”,足見其精貴。

為何張翰寧可棄官也要歸鄉,為的就是這一碗蓴羹啊!怎可不嘗蓴菜

蓴菜生長季節長,自春始至仲秋皆可採食,但老饕們都知道,春蓴才是蓴中上品。

農曆二月間蓴初生,到得三月柔芽細膩,清明前後即是最佳的春蓴品鮮時。立夏過後,氣溫上升,蓴菜生長旺盛,及至秋風動時則大量採食,然而味道就遠遜於春蓴之鮮美了。

蓴菜食之本無味,吃的就是這一份清輕。蓴菜最嫩的葉稱捲心,附著於外的膠質水凍口感柔滑,袁宏道稱其狀“如白膠,清液泠泠欲滴”,其味“滑肉,略如魚髓蟹脂”。當捲心白膠由舌底劃過喉口,沒入胃腑時,似乎隱約觸及到了水的靈魂。

《湘湖》明袁宏道

“其根如荇,其葉微類初出水荷錢,其枝丫如珊瑚,而細又如鹿角菜。其凍如冰,如白膠,附枝葉間,清液泠泠欲滴。其味香粹滑柔,略如魚髓蟹脂,而清輕遠勝。半日而味變,一日而味盡,比之荔枝,尤覺嬌脆矣。其品可以寵蓮嬖藕,無得當者,惟花中之蘭,果中之楊梅,可異類作配耳。”

為何張翰寧可棄官也要歸鄉,為的就是這一碗蓴羹啊!怎可不嘗蓴菜

張季鷹念念不忘的蓴羹,在北朝賈思勰的《齊民要術》中曾見端倪:

《食經》曰:“蓴羹:魚長二寸,唯蓴不切。鱧魚,冷水入蓴;白魚,冷水入蓴,沸入魚。與鹹豉。”

說的是蓴羹,需以鱧魚、蓴菜為主料,煮沸後加鹽䜴製成。

然而江東陸機答王武子時卻說“有千里蓴羹,但未下鹽豉耳。”可見,北地蓴羹的做法與江南是有不小的差異的。

蘇州人的飲食講究清淡回鮮,蓴菜本無味,那好壞就全在湯裡了。

家常烹調可取捲心,輔以雞湯、鮮筍、火腿為羹,亦可取太湖銀魚為伴。

如要精心啖食則可效仿李漁的四美羹,《閒情偶寄》有載:“陸之蕈,水之蓴,皆清虛妙物也。予嘗以二物作羹,和以蟹之黃,魚之肋,名曰‘四美羹’。座客食而甘之,曰:‘今而後,無下箸處矣!’”

為何張翰寧可棄官也要歸鄉,為的就是這一碗蓴羹啊!怎可不嘗蓴菜

張翰再一次捧起蓴羹時,北方的西晉王室依舊風雨飄搖。這一抹瓊漿玉脂包裹著的嬌綠,在中國文學史上也就有了些別樣的分量。

李白《行路難》:“君不見吳中張翰稱達生,秋風忽憶江東行。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千載名。”

崔顥《維揚送友還蘇州》:“長安南下幾程途,得到邗溝吊綠蕪。渚畔鱸魚舟上釣,羨君歸老向東吳。”

白居易《偶吟》:“猶有鱸魚蓴菜興,來春或擬往江東。”

辛棄疾《水龍吟》:“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季鷹歸未”。

歐陽修:“清詞不遜江東名,愴楚歸隱言難明。思鄉忽從秋風起,白蜆蓴菜膾鱸羹”。

吳人流連於蓴鱸間的一抹鄉愁也觸動了諸多文人的思緒,留下了吟詠千古的“蓴鱸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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