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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報記者 黎慧玲 北京報道

虎牙上市那天,鬥魚懵了。

鬥魚創始人陳少傑,連同紅杉資本等多家投資人都沒想到,虎牙上市的速度會這麼快。此時的國內遊戲直播行業經過一輪洗牌,形成了鬥魚和虎牙雙寡頭的格局,虎牙2018年5月10日率先登陸美股,將平靜打破。行業老大哥眼睜睜看著虎牙奪走了“遊戲直播第一股”,股價迅速翻了3倍,風頭佔盡。

恐慌、被動、反思,鬥魚這家行業龍頭企業彷彿陷入了暗夜。這種情緒在鬥魚內部無處不在。鬥魚一名中層對《中國經營報》記者說,虎牙發出上市後的第一份財報前,他既害怕虎牙交出一份亮眼的財報,讓鬥魚的經營壓力更重,又擔心虎牙的財報不夠亮眼,那麼鬥魚的資本故事也講不下去了。

鬥魚錯失了上市時機,加之資本市場迅速冷卻,讓這家原本正常運營的公司不得不進行業務調整、成本控制和裁員。

一年兩個月零七天後,北京時間2019年7月17日,鬥魚在納斯達克敲響了遲到的鐘聲。鬥魚上市發行價11.5美元,對應的最大融資規模8.89億美元,上市前估值約37.2億美元。截至美東時間7月16日收盤,競爭對手虎牙的股價24.07美元,市值52.48億美元。雙寡頭在美股聚齊,鬥魚將如何講“遊戲直播第二股”的故事?

陳少傑的兩次失誤

1.59億個月活、3850元淨利潤、600萬名付費用戶,這是鬥魚登陸資本市場前交出的最新一份成績單。

“鬥魚”名字取自泰國鬥魚,這種魚性格凶猛、好鬥,生命力強。“85後”陳少傑平時低調,不常露面,微胖、靦腆的長相,初見者很難將他與凶猛好鬥聯繫到一起。但從鬥魚的發展路徑裡,這種特性又顯露無疑。天價挖角簽約主播,快速融資瘋狂砸錢,迅速聲名鵲起。

鬥魚TV成立於2014年初,總部設在武漢光谷軟件園,前身為Acfun(A站)的生放送直播欄目。創始人陳少傑自小愛打遊戲,21歲時,他拉上發小張文明一起創業做遊戲,後被盛大遊戲收購賺得第一桶金。後來陳少傑收購了A站,將A站的生放送直播欄目改成現在的鬥魚TV,成為國內首家彈幕式直播分享網站,主攻遊戲直播領域。

鬥魚成立的同一年,李學凌將歡聚時代旗下YY直播的遊戲直播業務獨立出來,成立了虎牙直播。

鬥魚利用先發優勢率先獲取了大量用戶,虎牙藉助YY背景發展迅猛,兩家企業都開始嘗試美國遊戲直播平臺Twitch的模式,雄心勃勃想收割中國這個全球最大的市場。

自橫空出世,鬥魚就不乏資本的青睞,5年間經歷了6輪融資。鬥魚成立之時拿到奧飛娛樂蔡東青2000萬元天使投資,當年獲得紅杉資本的A輪投資,之後的幾年中騰訊先後3次加註鬥魚。鬥魚的成長全靠VC輸血。而背靠YY的虎牙,2018年上市前夕引入騰訊才到B輪。

鬥魚的這5年,便是遊戲直播行業一個起伏週期的寫照。2014年玩家紛紛入局,到2016年市場規模爆發式增長,再到2018年資本催化行業洗牌,混戰九死一生,直播行業的格局階段性固化。

初創時,陳少傑唯一的想法就是要快,趁他人還沒明白的時候把市場做大。而在後來的肉搏戰中,陳少傑卻兩次慢了虎牙一步,先是讓虎牙通過移動端得以迅速追趕,又讓虎牙搶先IPO。

陳少傑曾在高管會議上承認,與虎牙的競爭中出現失誤,鬥魚在移動端耽誤了半年時間。

PC端是遊戲直播平臺的重要陣地,在直播遊戲項目中,《英雄聯盟》這樣的大型遊戲依賴於PC端。鬥魚是國內最先開始直播《英雄聯盟》的平臺,這款在整個直播市場擁有極高熱度的遊戲項目為鬥魚平臺帶來了大量用戶,穩固了它行業第一的位置。“

很快,虎牙找到了新的增長切入點,憑藉引進手遊《王者榮耀》,虎牙在移動端的業績突飛猛進,再引進《絕地求生》,運營數據直追鬥魚。

鬥魚也開始發力移動端,但PC端仍佔據著鬥魚團隊的主要精力,貢獻著主要營收。這與鬥魚王牌遊戲項目的屬性有關,也離不開管理層的因素。“鬥魚的高管都是從PC端成長起來的,他們對於PC端有著天然的親近。”一位鬥魚員工表示,專業玩家更傾向於PC的遊戲體驗。

在整個互聯網行業,移動端被放到了更重要的戰略地位。直播市場亦然,從移動端異軍突起的短視頻衝擊著傳統的PC端長視頻遊戲直播市場。資本市場上,對PC端投資價值的重視日益降低,甚至有一些數據機構放棄了統計PC端數據。

“老闆的理想是做一個特別專業的平臺,進行職業遊戲的商業化。但遊戲的概念已經變了,更多遊戲越來越適合在手機上玩。”上述員工表示。根據易觀的《2019中國遊戲直播平臺年度綜合分析》,2018年中國在線直播用戶規模達到4.78億人,用戶主要集中在移動端。

陳少傑的再次落後,是對手虎牙率先IPO。這次誤判讓鬥魚付出了更大代價。

2017年8月,虎牙要在香港上市的消息開始流傳。陳少傑私下對員工表達過,虎牙不可能這麼快上市。

彼時,虎牙只進行了兩輪融資,且各項數據對比鬥魚相差甚遠,投資圈亦不認為虎牙到了上市的時候,但這一次他們又判斷失誤了。

2017年第四季度,虎牙鉚足了勁從鬥魚等平臺開10倍價碼挖人,引來大批高流量主播入駐,業績爆增,扭虧為盈。2018年5月,虎牙在紐交所成功上市,在市場行情的推動下,其股價短短一個月內一路從IPO的12美元最高漲至50.82美元,市值超過母公司歡聚時代。

鬥魚比外界更早確認了虎牙要去美國上市的消息,2017年11月3日的一場內部會議上,陳少傑宣佈啟動上市程序。然而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中,資本的寒冬在虎牙上市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開始顯現,中概股狂跌,行情低迷。

“李學凌做YY出身,對娛樂生態把握得比較精準。他可能覺得直播的風口就是兩年,如果不趕緊上市,可能馬上就會失去資本退出的機會。”一位鬥魚的前管理層表示。

低調裁員

虎牙招股書公開披露的運營數據也給了鬥魚一記重創,虎牙的營收遠遠超過了他們的預期。據鬥魚內部員工透露,2017年公司的營收目標是30億元,實際上遠遠沒有達成,也低於虎牙的21.85億元。更關鍵的是,兩家業務雷同、營收相近的公司,虎牙的成本僅僅是鬥魚的一半。

在虎牙財務數據的襯托下,緊隨其後上市顯然不是好時機,鬥魚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做出改變。

首先是控制成本。鬥魚的員工結構裡,負責管理主播的是公司最大的部門,而虎牙一開始便沿用了YY模式,通過第三方公會來管理平臺上的主播,大大提高了管理效率,降低了成本。公會即經紀公司,主播與公會簽約,公會與直播平臺合作。而鬥魚的模式是直接與主播簽約,由平臺充當主播的經紀人。因此鬥魚的員工是虎牙的2倍,裁員變得迫在眉睫。

2017年時,鬥魚曾提出要在2018年底前員工達到3000人,在短期內員工極速擴張了近千人,因此涉及的裁員面相當廣。成本壓力之下,鬥魚也引進了公會管理的方式,取消了負責主播維護的大部分崗位。人員縮編的過程中,鬥魚在直播業務上出現了搖擺,例如秀場板塊增加又拆除,來來回回折騰了兩三次。一旦慌了,步子就亂了。

鬥魚從未對外承認過裁員。內部人士分析稱,這與鬥魚總部所在地武漢有關,互聯網公司裁員本來司空見慣,但武漢市政府不能接受當地標杆企業染上裁員的輿論,公開裁員有損其臉面。

武漢,一個更偏重工業的中部城市,這裡龍頭級互聯網公司只有鬥魚。

陳少傑拉上張文明一起創辦鬥魚時,註冊地在廣州,不久便遷至武漢。鬥魚聯席CEO張文明曾表示,武漢比一線城市競爭力小,不容易被淹沒。在發展初期,這或許是一個正確的選擇。為了將鬥魚打造成當地的互聯網名片,武漢市政府給了鬥魚極大的支持和保護,政府盡其可能地為鬥魚提供優厚的政策條件,希望通過直播產業鏈帶動湖北互聯網經濟的發展,甚至批了一塊20萬平方米的地用於建設“鬥魚小鎮”。

但生長在一個不具有互聯網基因的城市,鬥魚多少平添了些束縛。在一些內部員工的吐槽中,覺得鬥魚特別像湖北的鄉鎮企業,互聯網公司的老闆參加得最多的是政府活動,政府跟互聯網公司打交道的方式跟對國企無異。

帶動就業通常是地方政府對一家標杆企業的期待,現實情況是,直播公司需要的互聯網技術員工並不多,且產業鏈上下游其實是娛樂化行業,帶動的也不是技術創新和革命而是網紅經濟,整個湖北的娛樂基因遠遠比不過相鄰省份的一個長沙。鬥魚似乎沒有憑一己之力將武漢的互聯網產業拉到一個更高的高度,“鬥魚小鎮”項目也因土地閒置過久而被政府收回。

陳少傑是個典型的互聯網人,長期待在北京,武漢的員工很少能見到他。一位熟悉陳少傑的人對《中國經營報》記者說,陳少傑習慣熬夜,看直播打遊戲,在自家平臺上跟用戶頻繁互動,一進直播間就特別嗨,像普通用戶一樣瘋狂打賞。他的辦公室裡放滿了裝備、道具和一臺大型遊戲機。

“彙報工作時,老闆主張不見面、不通電話,更喜歡用微信和郵件溝通。內部開會幾乎沒有講稿和PPT,全靠手中一部手機。”久經職場的新員工加入鬥魚後,難以適應管理層的風格。

身為CEO,陳少傑更像一個產品經理,對用戶體驗極為苛刻。紅杉的投資人也酷愛玩遊戲,與偏執的陳少傑一拍即合。

雙寡頭

直播行業鼎盛之時,虎牙、鬥魚、熊貓被稱為直播三巨頭。

熊貓直播由王思聰創立,2015年上線,2019年3月關停。關停之前,熊貓TV長達22個月的時間內沒有資金注入,無法解決資金缺口,高昂的帶寬和主播工資拖垮了這家風光一時的直播公司。熊貓方面認為,他們趕上了最壞的時代。

或許從來無關好時代或壞時代,熊貓倒閉後,直播行業正式進入鬥魚與虎牙的雙寡頭時代。

今年3月,騰訊擲10.9億美元同時對虎牙和鬥魚進行戰略投資,虎牙分得6.4億美元,虎牙4.6億美元,按當時匯率計算,兩家分別獲得大約40億元和30億元。

遊戲是為騰訊貢獻利潤的主要業務,鬥魚和虎牙的王牌直播《英雄聯盟》《王者榮耀》《絕地求生》都是騰訊旗下的遊戲,可以說,騰訊把控著兩家直播公司的遊戲版權命門,手裡握著兩家公司的高份額股份,在鬥魚持股40.1%,在虎牙持股34.1%,並簽訂了未來可增持到50.1%的條款。形成新格局的直播行業,彷彿其實是騰訊的時代。

李學凌曾在一次採訪中表達過,最後的情況就是騰訊會將鬥魚和虎牙聯合在一起,形成一個整體。虎牙上市後,在直播行業內也一度盛傳騰訊有意撮合鬥魚與虎牙合併。

經歷上市地變更、IPO延遲等波折,鬥魚如今成功登陸了資本市場。

4月22日,鬥魚向紐約證券交易所提交IPO申請。根據披露的持股結構,騰訊方面持股40.1%,陳少傑持股14.3%,紅杉持股9.8%。

鬥魚引用艾瑞統計的數據,從用戶量、用戶參與度和簽約的TOP100主播數量來衡量,表明鬥魚在遊戲直播行業均排名第一。但在財務數據上,已經上市一年的虎牙把大哥甩在了身後。

7月9日鬥魚更新的招股書顯示,連續三年共虧損了22億元后,2019年第一季度已經扭虧為盈,經調整後的淨利潤達3530萬元,營收14.89億元。虎牙第一季度的營收16.32億元,經調整後的淨利潤高達1.31億元,幾倍之於鬥魚。

截至2019年3月31日,鬥魚平臺有2.81億名註冊用戶,PC平臺的平均月活1.1億人,其中移動平臺4910萬人。

今年一季度數據顯示,鬥魚的月活用戶和總付費人數高於虎牙。鬥魚平均總月活用戶數為1.592億人,虎牙1.24億人。鬥魚的付費用戶600萬人,同比增長66.7%;每付費用戶平均收益(ARPPU)為226元,同比增長51.7%。虎牙的付費用戶人數540萬人,同比增長57.4%。

直播平臺的成本主要是主播簽約費、帶寬、遊戲版權支出。從數據來看,兩家平臺都呈現出樂觀的增長態勢,但收入構成依然極端。一直以來,外界對直播行業的收入結構爭議不止。無論是傳統秀場、泛娛樂化直播,還是虎牙和鬥魚這樣的遊戲直播平臺,佔比最大的是直播收入,收入構成裡甚至高達八九成。

直播收入即粉絲的“打賞”。粉絲在平臺充值購買禮物打賞給主播,平臺按比例分成。一般來說,平臺的分成模式是平臺與經紀公司各佔50%,主播從經紀公司處獲得其中15%。

鬥魚直播收入佔比逐年增加,從2016年的77.7%增至2018年的90.5%,但仍低於虎牙。喊麥和秀場成就了YY,脫胎於YY直播的虎牙明顯繼承了YY直播的秀場基因,在虎牙2018年的直播收入高達95%,廣告收入僅佔5%左右。

而直播收入中,頂級主播們又幾乎貢獻了一半的收入,平臺對頂級主播高度依賴。根據遊戲直播行業小葫蘆指數排名前100位主播,鬥魚佔58位。過去幾年,年輕的主播們依靠直播平臺獲得了鉅額收入,但頻頻“翻車”引發輿情危機,讓直播行業屢次被監管部門點名整改,鬥魚APP曾因主播的不良事件被下架。這些不確定因素並沒有隨著行業洗牌而消失。

對於這兩家唯二巨頭,國泰君安分析師陳融表示看好。他認為,從成本端來看,遊戲直播的市場格局已經很穩定,兩家獨大,加上騰訊的同時入股,主播的簽約價格可能會得到控制,成本更可控。從收入端看,抓住頭部主播的流量變現很容易,付費率仍有很多提升空間。

從一季度數據來看,鬥魚的月活用戶的付費率僅3.8%,虎牙為4.4%。

肉搏廝殺之時,互挖主播抬高定價,製造打壓輿論,平臺內容良莠不齊。野蠻生長時期,平臺造血功能不足,高度依賴頭部流量主播,短視頻興起造成用戶分流。

遊戲直播行業的黃金時代已經告一段落,此後虎牙和鬥魚要面對的對手,遠不只是對方。

(編輯:孟慶偉 校對:顏京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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