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志怪三則(燃,影,軼聞)

池州 酉陽雜俎 服裝 高郵 文化 沙洲 滄海一粟247791399 2019-06-25

唐朝末年,呂師造任池州刺史。作為當地的最高行政長官,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時值晚唐,民生凋敝,朝野一片亂象,國家對地方官員缺乏有效的監督機制,因此,呂師造的功夫,當然不是下在治理地方,安撫民眾上面,而是想方設法地勒索百姓財物。幾年下來,積聚下不少產業。

這一年,他有個女兒出嫁。呂家資產富厚,財大氣粗,辦嫁妝的時候也很捨得花錢,光是盛放嫁妝的箱子就裝了好幾車。箱子上描鸞畫鳳,批花帶紅,看著就讓人覺得喜慶。

呂小姐的婆家在揚州,此行一定要走水路。呂師造公務繁忙,脫不開身,就讓家人押著這些陪嫁,登船送行。

這一路風平浪靜,順風順水,呂家人見此行如此順利,心裡都非常高興。

傍晚,船家將船靠在岸邊,下了錨,就停在那裡。

天邊紅霞漸隱,也到了吃晚飯的時辰了,呂家的子弟正要吩咐下人就地生火做飯之時,忽然從岸上跑過來一個人。

那人速度極快,轉眼便到了他們近前。原來是一個道士,身披道袍,頭戴道冠,手裡還拿著一個拂塵。只不過那道袍不知道在哪裡刮的,已經襤褸不堪。道冠也已經岌岌可危,歪戴在頭上,說不上什麼時候就會掉下來。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髒得連本來的面目都看不出來了,也不知道有多長時間沒有洗臉了。

道士手舞足蹈,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像一個瘋子。到了岸邊以後,也不停下,仍是來來回回地奔跑,眾人被他攪得眼花繚亂,也沒心思吃飯了。呂家管事的正想叫幾個僕人上去把道士趕走,卻見那道士忽然跳到他們的船上,從船頭一直跑到船尾,力大無比,好幾個人都沒有攔住。

道士上船之前,還沒有什麼異狀,他一踏上船舷,船上便開始起火。道士從船頭跑到船尾,那火邊追隨著他的足跡,從船頭一直燒到船尾。

船上裝的都是貴重物品,呂家人看得心驚肉跳,也顧不上去阻止道士了,紛紛抄起鍋碗瓢盆等各種器皿,從江裡舀水滅火。那道士轉了一圈之後,又翩然回到岸上。

在岸上狀似瘋魔地跑了一圈之後,又跳到船上,從船頭到船尾,跑了一個來回。

呂家人連澆帶撲,船上的火本來馬上就要熄滅了,誰承想道士又殺了個回馬槍。道士跑回來之後,火又開始熊熊地燃燒起來。而且越燒越旺,這次,呂家的上上下下,無論怎樣拼命舀水救火,都無濟於事了。

大紅的喜幛,錯金鏤彩的箱籠,還有箱子裡裝的價值千金的嫁妝,都在頃刻之間,付之一炬。

有一個老婢,躲閃不及,也遭了災,頭髮被燒得一乾二淨,看上去倒像個尼姑。

其他的人倒是一無所損。就連由木頭打造的船,都安然無恙。

船上的財物燒成灰燼之後,火也就漸漸熄滅了。

呂家的子弟望著狼藉不堪的船艙,欲哭無淚。

這個時候,他們再回頭去找那個狀若瘋癲的道士,舉目四望,只看見江楓、漁火、和沙洲上交頸欲眠的白鷺,岸上,早就沒有了道士的蹤跡。

這一場火災,神奇地發生,又奇異地熄滅,若不是親眼看到,親身經歷,當事人還以為自己做了一個夢!

古人認為奇異的事情發生,都是上天示警,不知道這場大火能否對呂師造產生某種警示。

也許,所有的貪官汙吏,最後都是引火燒身。

古代如此,現在亦然。

呂師造 呂師造為池州刺史,頗聚斂。常嫁女於揚都,資送甚厚。使家人送之,晚泊竹筱江岸上。忽有一道士,狀若狂人,來去奔走。忽躍入舟,直穿舟中過。隨其所經,火即大發。復登後船,火亦隨之。凡所載之物,皆為煨燼,一老婢發亦盡,餘人與船,了無所損。火滅,道士亦不復見。(出《稽神錄》)

影異

林素微

光線被固體遮擋,就會形成影子。只要角度合適,站在太陽底下,每個人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

古人認為,有沒有影子,是區別人和鬼的一個主要標誌。陽光之下,有影子的是人,沒有影子的,就是鬼。

鬼到底有沒有影子,誰也不知道。當然,關於鬼本身是否存在,還是個千古謎題。

我們先不說鬼,還是回頭講影子。

古書裡有很多關於影子的記載,有些記載,實在是太玄幻,玄幻到不能解釋的地步。但是,它又太神奇,神奇到雖然無法解釋,卻令人痴迷,所以我思之再三,還是將它寫了下來。

《酉陽雜俎》中有這樣一段記載:

高郵縣有一寺,不記名。講堂西壁枕道,每日晚,人馬車轝影,悉透壁上。衣紅紫者,影中魯莽可辨。壁厚數尺,難以理究。辰午之時則無,相傳如此。二十餘年,或一年半年不見。(出《酉陽雜俎》)

說是高郵縣有一座寺院,叫什麼名字作者沒說。

寺院講堂的西牆靠著大道,道上每天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白天一切正常,每天晚上,在道上行走的人、馬、車輛的影子全能從牆外透過來。具體情形呢,應該如同我們現在看投影一樣。據說,假如行人穿紅色或者紫色的衣服,從牆壁上的影子中都依稀可辨。這樣一來,該寺的僧侶除了唸經打坐以外,還多了一項業餘文化活動,每天都能免費看皮影戲。

這件事奇就奇在寺院的牆壁非常之厚,厚到什麼程度呢,修造這個寺院的時候,相關人員很捨得花費工料。所以,這寺廟的牆壁都厚達數尺。

這麼厚的牆,那些影子又是如何透進來的呢?

沒有人能夠弄清楚其中的道理。

影子的出現還有一定的規律可循,據說辰時和午時是看不見的。辰時若按照北京時間算的話,是7點到9點,午時在北京時間11點至13點。

寺院講堂西牆能透過人馬和車輛的影子,到《酉陽雜俎》的作者段成式生活的那個時期,已經有二十來年了。不過,在這二十多年當中,也有一年半年看不到影子的。

嚴格來說,作者的記載有些混亂,又說影子是傍晚時分才出現,又說辰時和午時看不見。那麼辰時午時以外的時間就看得見了?似乎也並非如此。

這個姑且不論,假如牆上透影的事,多年以來一直持續的話,筆者還能大膽地推測當初築牆的材料裡是不是含有什麼透光物質,而且紅光和紫光對這種物質的穿透性能特別強。

可是,作者又說在二十多年當中,也有一年半載看不到牆面上影子的時候。這個就很令人犯難。就算是陰天下雨,沒有陽光,也不大可能持續一年半年啊!

所以,高郵那間寺院講堂的西壁上,為什麼會有如此怪異的事情發生,仍然是一個未解之謎。

軼聞幾則

唐朝有個叫元鎬的人,曾經任虢縣的縣令。在任的時候,因為一件事,對一個叫王行約的獄卒大動肝火,叫人把他拖下去,重重地責罰。

王行約頭上戴著頭巾,受罰的時候,需要把頭巾摘下來。

元鎬的手下得令之後,將王行約按倒在地,扯下他的頭巾,就要開打。

沒想到,在頭巾摘下的剎那,在場的人都愣住了。

王行約腦袋上沒有頭髮。光溜溜的,同寺院的和尚一般無二。甚至比和尚還要光滑幾分。

沒有頭髮還不算,頭上,還長了兩隻角。

每隻角都有三、四寸長,摸上去十分堅硬,同真正的牛角沒有什麼差別。

縣令元鎬把他叫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嘆道:“這可真是牛頭啊!”

於是就叫人把他放了。

人類長角,的確是很稀奇的事。在西方的宗教文化當中,只有地獄裡的魔鬼才長角,在中國,長角的似乎也被歸入妖魔鬼怪一類。西遊記裡的牛魔王,就是很典型的一個例子。

現代科學研究表明,人類頭上長角,是角質增生,屬於一種病變,這種情況,不但古代發生過,現代也有,而且古今中外都不乏其例。這些人頭上長的角,大多通過手術割除了。

不過,在則記載中,我更詫異於縣令元鎬的處理方式。看見王行約頭上的角後,他沒有歇斯底里,沒有驚慌失措,而是非常鎮定、坦然,感慨了一句之後,就把王行約給放了。

這個縣令,很有見識!

他比頭上長角的下屬,更令人驚詫!

死去活來

林素微

唐肅宗李亨在位時期,是唐朝由盛而衰的轉折點。馬嵬驛兵變之後,玄宗西逃,時為太子的李亨被任命為天下兵馬大元帥,領朔方、河東,平盧節度使,負責平叛。

玄宗倉皇逃走之後,李亨與他老爹分道揚鑣,北上靈武。公元756年7月12日,李亨在靈武即位,史稱肅宗。表面上遙尊玄宗為太上皇,實際上是逼他老爹退位,並且改年號為“至德”

肅宗即位以後,一度想重振朝綱,並意圖收復兩京(西京長安、東京洛陽),但是,當時舉國上下已經陷入安史之亂的泥沼之中,朝中大臣,或者無人領兵,或者屢吃敗仗。朝廷大軍節節敗退,一度繁華富庶的關中地區,生靈塗炭,白骨蔽野,鬼影幢幢。

下面我們要說的這件事,便發生在安史之亂期間。

肅宗至德年間,太原人王穆為魯旻的部將。軍隊在南陽與叛軍作戰時,為敵人所敗。

兵敗如山倒,幾萬大軍紛紛潰散,敵人緊緊跟在後面,窮追不捨。

王穆身材魁梧,氣度雄健,胯下的戰馬也異常高大,很是神駿,在人群中顯得非常突出。這倒給敵兵提供了明確的追擊目標,追趕他的敵人,比別人要多上好幾倍。

好虎架不住群狼,王穆見勢不妙,奪命狂奔,敵人在後面緊緊尾隨,一步也不放鬆。連日來殊死搏鬥,人馬俱疲,速度越來越慢,敵人也越來越近,終於,那夥敵軍追了上來。

其中有個敵兵,悍勇異常,策馬趕到王穆身後,趁他還沒有迴轉身的時候,一劍朝他的後頸砍去。

頸部沒有鐵甲保護,最是身上的弱點,這一劍來勢快絕,準頭也拿捏得極好,王穆防守不及,正中此劍,鮮血狂噴,從馬上摔落下來。

戰馬還在狂奔,王穆雙腳別在馬鞍當中,身體扭折,咔嚓咔嚓,肋骨斷了好幾根。

敵兵知道王穆中劍之後,斷然沒有活路,就把他的屍體丟在草叢裡,撤了回去。

這一劍幾乎把王穆的頭頸砍斷,只是喉部還有氣管相連。他倒在地上,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到吃飯的時候,才醒了過來。

這個時候,王穆的腦袋正落在他的肚臍上,開始的時候他自己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覺得身上的每一塊骨頭,每一根筋,每一塊肌肉,都在撕心裂肺地疼,而腹中轆轆,飢餓難忍。他強忍疼痛,挪動身子,從隨身攜帶的袋子裡掏出一把乾糧,就往嘴裡送,用盡全身的力氣,咀嚼了半天,吞嚥之後,才發現問題,食物都從傷口中漏出來了。

王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才知道自己現在的情狀。畢竟是一個武人,戰場上什麼慘狀他沒見過!倒也沒感到驚慌,而是用手將伏在肚臍上的頭顱舉了起來,安放回頸部。脖子上皮肉盡斷,血肉模糊,沒有附著,過了一會兒,腦袋又從脖子上掉了下來。

這一下鑽心地疼,王穆受疼不過,再次昏了過去。過了很長時間以後,才甦醒過來。

附近全都是死屍,除了他自己以外,一個活人也沒有。

如果不採取些行動,只能在這裡等死了。

現在的他,只能想辦法自救。

強烈的求生意志,促使他又小心翼翼地託著腦袋,把頭顱按在脖子上。然後,將髮髻散開,把頭髮系在脖子上,將腦袋固定住。

這些個動作,又耗盡了他好不容易才積攢起來的力氣,後背上冷汗涔涔,將裡衣都浸溼了。

接著,他試探著坐起來。

舉目四望,屍骨累累,荒草萋萋,而心底,則是無比的茫然。不知道敵兵是不是就在附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過這場劫難。

王穆的戰馬,跟隨主人已經多年,王穆倒地,它也沒有走遠。這馬見王穆掙扎著從地上坐起來了,便走過來,停在他的身邊。王穆扶著戰馬,踉蹌著,站了起來。

站立的過程中,左邊的頭髮解開了,腦袋受力不均,又從脖子上掉了下來。王穆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正好掉進他的懷裡。

斷頭處的皮肉同脖子上的骨頭相互摩擦,這一下又是奇痛無比,他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再次陷入昏迷。

半夜溫度降低,他被凍醒了。咬著牙,將頭顱放回原處,又摸索著將頭髮在系在脖子上,擔心繫得不夠緊,還打了一個死結。

就這麼死去活來地折騰了一天之後,他身上的最後一絲力氣,似乎也被榨光了。

走是走不回去的,現在,讓他爬上馬背,也是斷斷沒有那個可能了。

要是馬臥在地上,倒是可以試試。

那馬似乎同主人心意相通,甩了甩尾巴,竟然走了過來。

走到王穆身邊之後,橫臥在地上,王穆心中大喜,爬上馬背,坐好之後,用腳輕叩了馬鞍一下,馬便站了起來,開始往東南方向走。

王穆擔心在馬背上顛簸,腦袋再從頭上掉下去,便用雙手扶在臉頰兩側,這樣一來,果然就好多了。

這是一匹好馬,似乎知道主人現在的狀況,並沒有撒開四蹄狂奔,走得很是穩健,即便如此,它每邁出一步,那微微的起伏,還是讓肋骨折斷,頭顱也不是很穩固的王穆,如同在刀鋒上遭受凌遲一般。

這馬往前走了大約有四十來裡。王穆麾下的十幾個士兵,被敵人衝散之後,正在邊走邊尋找自己的主將。見王穆騎馬過來,心頭大喜,遠遠地喊著王將軍。

王穆比他們還要高興,總算是見著自己人了。

眾人見王穆傷勢如此之重,擔心再往前走,他難以支撐,於是便把他攙扶到附近的村子,找到一戶人家,住了下來。

這小村離叛軍的營地不過四十多裡,他們人單力薄,若敵人尋蹤而至,全都沒有活路。

這些人心懷忐忑,商量之後,決定還是回自己的大營。

他們從村子裡找來一輛車,將王穆安置在上頭,載回己方的城池。

走的時候小心翼翼:已經七零八落的老大好容易才把自己拼湊起來,不能把他再給顛散了。

外面戰事吃緊,王穆這個樣子,也算福大命大,他能活著回來,就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了。不能讓壯士流血再流淚,是故,主帥特批他在城內養病。

大夫看過之後,開了些藥,內服外敷,二百多天之後,方才痊癒。

傷勢雖然痊癒,在頸部還是留下了疤痕。環繞脖頸有一條肉檁子,象手指那麼寬,如同蚯蚓一般,繞著脖子蜿蜒爬行,此外,可能是頭顱安放的位置有些許的偏差,此後,王穆看人的時候便總是歪著腦袋。

魯旻因為王穆乃名家子弟,又九死一生,差點以身殉國,便不再讓他上戰場了。

先是派他做南陽的縣令,後來啟奏朝廷,改任葉縣縣令。一年之後,再遷臨汝縣縣令。任期滿後,攝棗陽縣令。

他是個武人,在治民理政方面沒有什麼特殊的心得,所以,基本未獲擢升。

王穆在縣令的任上輾轉多年,最後,死在任上。

(《廣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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