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昂:竟傷一縣令之手的初唐大詩人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文學史中,一進入唐詩便把那初唐四傑弄來講一番,接下來必是這陳子昂了,那是要單獨成一章的,所費筆墨幾同四傑相等。他對唐詩的影響是相當大的,所謂“橫制頹波。天下翕然質文一變”,而宋人劉克莊的評價就更加直白,他說:“唐初王、楊、沈、宋擅名,然不脫齊樑之體,獨陳拾遺首倡高雅沖淡之音。一掃六代之纖弱,趨於黃初、建安矣。”

歷代對陳子昂的評價都是相當之高,他是作為唐詩革新的先驅者立世。雖然我是認真學過文學史,但以前我對這陳子昂來說,除了那“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外,還真沒有什麼感覺,何況,一想起他那“千金摔琴”的故事,覺得他也就是個靠炒作上位的公子哥兒嘛。

及至後來書讀得稍稍多了些,將初唐以前的詩歌同陳子昂以後的詩歌作了些對比發現,這詩風是有很大的不同了,那麼就可以說,這陳子昂在這裡面所起的作用那真是很大了,難怪唐代詩壇的大哥大們,如杜甫、白居易、韓愈一眾人等,都對陳子昂推崇備至。

陳子昂:竟傷一縣令之手的初唐大詩人

陳子昂,字伯玉,四川射洪人。唐代文學家,初唐詩文革新人物之一。24歲時舉進士,官麟臺正字,後升右拾遺,直言敢諫。當時武則天當政,信用酷吏,濫殺無辜。陳子昂生性耿直,關懷天下,直言敢諫,一度遭到當權者的排斥和打擊。38歲辭職還鄉,後為奸人所害。

張愛玲曾經說過:成名要趁早。這是真理,也是廢話,能成名之時誰會放過,誰不想早點成名。能成名而未成名,一是天賦不夠,二是還沒醒事,三是沒有機遇,大致跑不出這三個要素吧。

與陳子昂同為初唐詩壇代表“初唐四傑”,以他們遠超常人的天賦,醒事又早,而且都還有不錯的機遇。比如王勃六歲為文,九歲指出前人註釋《漢書》的錯誤;駱賓王七歲《詠鵝》,楊炯十歲時就奉為“神童”,盧照鄰十幾歲時便被看成是漢賦大家司馬相如再世。而這陳子昂呢,年十七、八歲時尚不知書。

陳子昂:竟傷一縣令之手的初唐大詩人

陳子昂是個富二代,幼而聰穎,史載“奇傑過人,姿狀嶽立,始以豪家子馳俠使氣。”他少年任性,18歲時還傷了人,是個典型的問題少年。他不是個敗家子也是個啃老族。

據說他是出身名門,祖上乃西漢之丞相陳平,這個就有點扯把子了哈,有點朱元璋認朱熹為祖宗的味道了。不過無論是他的爺爺還是老爸,倒都是性格剛烈之人,這豪爽慷慨,扶危濟困的基因,陳子昂倒是傳承得不錯。

書載,某一天,這個紈絝子弟無意中路過一家學堂,聽到先生正在給學子們授課。授課內容無非就是“少年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云云,竟突然地幡然醒悟,幾如王陽明的龍場悟道。於是便痛改前非,苦讀鑽研,諸子百家悉熟於胸。史載“數年之間,經史百家罔不該覽。尤善屬文,雅有相如子云之風骨。”

胸有讀書,陳子昂自是意氣風發,於是便來到長安參加高考,但悲催的是,他一連考了兩次都名落孫山。看來,這學問同學位並不能劃等號哈。

陳子昂:竟傷一縣令之手的初唐大詩人

據說,他為了推銷自己,上演了一出炒作劇,說的是有一老者有一把琴,要價一百萬錢,煌煌長安無人敢買,因為,這個價格是一個正一品官三十年的俸祿,可以說是天價之琴,一直是街談巷議的熱點事件,而陳子昂則慨然買下,並邀請圍觀之人明天前來聽他演奏。

第二天,酒樓一早就擠滿了人,大家都好奇這把價值百萬的琴到底能彈奏出什麼天籟,都在翹首以盼等待陳子昂赴約。只見他一襲白衣,踱步向前:“小可陳子昂,攜詩百篇,千里進京,竟無人問津。區區一把琴,根本不值一提。”

旋即,他把胡琴高高舉起,胡琴卻重重落下,瞬間砸得粉碎。不待眾人反應過來,他命令書童將準備好的詩文稿分發給在場的人,大家不禁讚歎這個一擲千金的富豪的文章字字珠璣、精美絕倫。

他的文章脫穎於當時浮華的詩風,猶如一隻蝴蝶,掠過繁華的牡丹叢,帶來一種久違的靈動。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陳子昂的詩篇被廣為傳讀。一場獨特的炒作演出完美謝幕,也就了詩壇“伯玉摔琴”的一段佳話。

陳子昂:竟傷一縣令之手的初唐大詩人

不知是這炒作起了作用還是其它原因,反正再次赴考終於高中進士,但仕途卻不算太順利,僅當了個右拾遺,應該是個正八品級別,但由於他直言敢諫,上書論政,得到了武則天的青睞。

官職雖小,但畢竟是京官,這時他的心情還是不錯的,陳子昂作品中最為重要的作品是《感遇》三十八首,其中有一首就可以體味出他這時居京的感受。

蘭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

幽獨空林色,朱蕤冒紫莖。

遲遲白日晚,嫋嫋秋風生。

歲華盡搖落,芳意竟何成。

春夏之際,芳草青青,獨坐幽林,看日暮漸晚,感秋風拂面,偶然看到落花,攜著幾縷暗香飄過。如此小清新的詩作,雖然隱隱地有些嘆時光易失,但畢竟還沒象常見的那樣怨天尤人,懷才不遇的憤慨。

陳子昂:竟傷一縣令之手的初唐大詩人

《新唐書》上說他直言敢諫,鍼砭時弊,從朝廷到地方,從國內政事到國際外交,陳子昂只要有機會,就一定會為國家說上幾句公道話。女皇愛惜他的才華,也非常賞識他,但是他對女皇信用酷吏,濫殺無辜的作法很是憤然,這女皇也對他漸漸疏遠了。

在京城呆得時間久了,依照陳子昂耿直的性格和濟世的胸懷,這環境是越來越不適應,於是,在他27歲時,跟隨喬知之北征突厥去了。

這喬知之同他其實是詩友,但無論是家世還是官職都遠在陳子昂之上,史書也沒記載陳子昂此次是個什麼官職,一個文人嘛,估計也就是個參謀吧,所以,此次出征,並沒給他添彩,也許官微職小並不受重用,一腔報國情無處宣洩,於是在失望之下,陳子昂獨自回到了長安。

“感時思報國,拔劍起蒿萊。”陳子昂渴望拔劍而起,嚮往著縱橫疆場,建功立業,可是,這“醉裡挑燈看劍”的孤獨,只有眼看著“藉藉天驕子,猖狂已復來”的心情壓在心底,劍,空束高閣;心,漸次消磨。

陳子昂:竟傷一縣令之手的初唐大詩人

契丹邊疆叛亂,朝廷發兵征討。此時的陳子昂已38歲了,距離上次隨軍出征,已經過去了整整11年。陳子昂雖人到中年,但心中卻依然沸騰著熱血,他脫下了那穿了多年的青衫,在滿懷憧憬之中,再度跟隨大軍出征。這次他是在主將武攸宜的幕府擔任參謀。

然而,依靠裙帶關係上位的武攸宜對於兵家之事毫無常識可言,在他的輕率冒進之下,前軍王孝傑以下全軍覆沒,人心惶惶。在危難之際,陳子昂主動請纓出戰,請求率軍擊敵。

然而,面對拳拳之心的陳子昂,鼠目寸光的武攸宜卻報以嘲笑和輕慢。在武攸宜的輕慢之下,陳子昂忍無可忍,出言諷刺。惱羞成怒的武攸宜大怒,將陳子昂貶為軍曹。

堂堂男兒,身處戰場前線,卻被小人桎梏,壯志難酬,報國無門。在這極盡悲憤中,陳子昂心灰意冷,他提筆寫下了著名的《登幽州臺歌》:

陳子昂:竟傷一縣令之手的初唐大詩人

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這是陳子昂最有名的詩,也是他的標籤,堪稱千古絕唱。詩人想天地宇宙如此久遠宏大,而人的生命又是如此短暫,卻不能建功立業,這不可名狀的孤獨之感,誰懂。表面上大氣磅礴,蒼勁有力,但內中所蘊含的悲涼,聯繫到詩人的身世際遇,怎能不叫人悲傷落淚呢!

其實,說它是詩吧,不對,兩句五言,兩句騷體,詩詞歌賦,安在哪兒不對。其實,我覺得這就是吶喊,完全地不管不顧,毫無雕琢和修飾,就那麼直截了當地喊了出來。陳子昂稱這詩是歌,如屈子行吟江畔,只是,這歌伴著幽州臺上的山風,顯得更加地悲愴和激烈。

陳子昂:竟傷一縣令之手的初唐大詩人

現在,無論我們登高望遠,還是隔海眺望,無論我們滿懷事業的雄心壯志,還是感嘆人生的短促無奈,它總會被我們慷慨激昂地吟誦,同時,還會有一股不可阻遏的豪氣,挾著深沉的人生思索和博大的歷史情懷噴薄而出,深深地震撼著我們的心靈。

接下來的陳子昂已萬念俱灰,一生鋒芒,卻一生窘塞。他藉著父親辭世的理由,離開了曾被自己寄予無限希望的官場,辭官回家。然而,在服喪期間,他被武三思指使射洪縣令段簡羅織罪名陷害入獄,冤死獄中,時年42歲。

陳子昂走了,在滿懷悲愴裡悄然離去。他是一個失敗的政治家,卻是一位功勳卓著的現實主義詩人。他繼“四傑”之後,在漢魏風骨中踏歌而來。在他開闔縱橫的詩風下,劍氣所指,身後是一派磅礴的盛唐氣象。

陳子昂:竟傷一縣令之手的初唐大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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