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過兵的父親用軍人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的兒子，為兒子在部隊的順利成長打下了基礎。如今部隊轉制，兒子去意已決，盼望兒子建功立業的父親，會有怎樣的心境？
1.
2010年11月，當兵走那天的一大早，是孃親送我的。已經忘了那個時候父親在哪裡，只是記得他前一天跟我說：烈娃子，到了部隊好好幹，爭取擺脫“泥腿子”的命。
“泥腿子”是西南農村對農民的一種別稱，也是不甘平凡不願認命的老爸對自己的自嘲。
到部隊後，我真的做好了戰勝所有苦累的準備，我努力地表現自己，慢慢地有了一定成績。每次打電話給孃親報喜的時候，孃親都會在掛電話前問我：跟你爸說點兒啥不？我總說：就這樣吧，沒啥說的了。
當義務兵的兩年多時間裡，我從來沒有跟父親說過一句話。因為從小父親對我很嚴厲，嚴厲到讓我懼怕、不敢跟他說話，如果可以，我一個字都不想跟他說。
2.
我的父親1955年出生在四川西南的偏僻農村，1976年當兵入伍。從小到大，他都用軍人的標準要求我的言行。比如他在遠處叫我，如果沒有及時回答；吃飯的時候先動了筷子；讓我做事在三秒之內沒有行動，這些時候都免不了一場皮肉之苦。
父親在年近四十的時候才有了我，照說中年得子，還是幼子，我一定會被溺愛。但信奉“黃荊條下出好人”的父親，在我11歲之前，讓我飽受棍棒、罰跪甚至倒吊的折磨。
我一度認為父親不那麼愛我，印象中父親對我的好，至今我都能羅列出來：一是小時候騎過他的脖子；二是有一年高燒生病，他揹著我四處尋醫；三是他心情好的時候會把該用黃荊條打我屁股的個數存下來，說是下回打，存到過年便有一千多下了。
3.
擁有這樣一個嚴厲的父親，交流溝通自然少了。我在部隊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父親是2015年他過生日的時候。
為什麼會主動給他打電話呢？因為在部隊時間長了，我發現他早早地用軍人的標準要求我，讓我的軍旅生涯順暢了許多。短短几年時間，我在部隊學了技術、考了軍校、入了黨、立了功，得到了領導、戰友的認可和好評。
△ 看到我的立功喜報，老爸笑了。
我在一次次思考得失的時候，終於知道，原來父親把那麼多好的品質刻進了我的骨子裡，我最應該感謝的人是他。所以，2015年他過生日的時候，我第一次在電話中真誠地祝他老人家身體健康，天天開心。
這通電話跟老爸總共沒說十個字，可我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氣。說完之後，感覺白雪皚皚的林城牙克石（內蒙古呼倫貝爾下屬縣級市）似乎也沒那麼冷了。
後來聽孃親說，這幾年每次我從部隊打電話回來，老爸都豎起耳朵聽，好多次掛了電話之後還偷偷抹眼淚。
老爸其實是個鐵漢子，記憶中我從來沒有見他哭過，哪怕從七八米的樹梢上摔下、斷了五根肋骨，哪怕車禍中小腿完全骨折、醫院用直徑近1cm的鋼針刺穿腳掌給他做牽引。
孃親告訴我這些後，我竟然在大興安嶺原始森林的火場上哭著笑了......
後來，我跟父親的通話慢慢多了，每次他都會一再地叮囑我在部隊好好幹，要給老伍家爭光，我也曾認真地答應過。
4.
可是如今，我們的部隊沒了，我到了面臨去留的時候。很多個夜裡，我望著星空認真規劃我的未來。
轉制後的應急救援隊伍需要更加專業、更加年輕的人才，而我當下的能力真的很難勝任，再加上年齡漸長，父母慢慢變老，肩上的擔子越來越沉，所以綜合衡量之後，我決定退伍重新開始！
得知我選擇退伍的時候，孃親和老爸多次跟我舉例子、列數據、講見聞，目的就是想讓我留在組織裡。好再經過我一次次的深入分析、擺明態度後，他們並沒有逼我太緊。
有一次在電話中，老爸說：現在你長大了，怎麼選我們也左右不了，我們的意見僅作參考，很多事情你選擇了只要將來不後悔就行。
能從老爸口中聽到這句話，實屬不易，因為直到現在我耳邊還時常回蕩著哥哥退伍後他的無數次埋怨。但是我知道，可能老爸嘴上這麼說，心裡還是希望我留下。
說真心話，部隊確確實實把我徹頭徹尾地塑造了一遍。入伍之前，我不會電腦、沒有特長、文化水平低，在廠子裡上過班，工地上搬過磚，僅憑一腔熱血就進了部隊。入伍之後，我學會了多項技能，結交了很多戰友，樹立了端正的三觀，做人做事有了很大進步。
我很熱愛部隊，每當看見國旗冉冉升起的時候，身體都會熱血沸騰；每當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脫下軍裝離開軍營，心裡都會五味雜陳；但現在，我們不是部隊了，我在小家和大家之間，選擇了前者，或許我本來就是自私的人吧！但心底對很多關愛著我的領導、親友有著太多的愧疚。
特別是我的老爸，如果有機會，我想跟他說：對不起，兒子終究當了逃兵，儘管有愧、但我無悔！
因為那些流逝的歲月裡，每一天我都認真地度過了，現在我要面對更加複雜殘酷的生活戰場。
老兵，祝你未來的路越走越寬！
作者簡介
伍笑印，1993年出生，四川儀隴人，2010年12月入伍，原武警森林部隊某部士官。畢業於武警石家莊士官學校。中國新聞攝影學會會員、內蒙古攝影家協會會員，視覺中國、人民圖片、光明圖片、東方IC、中國網簽約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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