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螞蚱、灌黃鼠,關中少年的麥收回憶


逮螞蚱、灌黃鼠,關中少年的麥收回憶


又到芒種,在農村正是收麥子的時節。驅車遠離都市,朝著如黛的南山挺進,路兩邊白楊哨兵般肅立,麥浪連綿起伏,車子如一艘快艇靜靜滑行在這金色的波浪中。”夜來南風起,小麥覆隴黃”,田間的氣息撲進車窗 ,暖暖地包裹著我,一時間所有關於麥收的記憶像吸了水的梭梭草,在我的腦海中瞬間復活,歷歷如昨。


逮螞蚱、灌黃鼠,關中少年的麥收回憶


▲麥田。圖 | 網絡

每年這時候滿世界都是“算黃算割”的鳴叫聲,“咕咕、咕咕離姑”,聲音悠遠、前長後短。“算黃算割”是一種很神祕的鳥,我從來只聞其聲,卻一次也沒見過它的真容,至今不知道它的學名,只能偶爾從葉子間漏下的細碎光影間瞥它斑駁的毛羽一閃而過。老人們說,這叫聲是在催著人們割麥呢。

“麥熟一晌,蠶熟一時”,田畝大點的麥田,下鐮時地裡還有點綠葉子,割到盡頭麥穗已經熟得低了頭,碰也不敢碰,一碰麥粒就會炸開掉到地裡,成為鳥兒的食糧。所以夏忙時節農人們都起的早,踏著露水下去之前加把勁,才能把地裡的辛苦完整地收回家。

田間能吸引孩童的卻是螞蚱,渭北人稱為螞蚱的其實應該叫蟈蟈,顏色黃綠,叫聲脆亮,一詠三嘆頗有韻味。它的三雙腿長短不一,吃葉子時最前面的一雙小腿像手一樣捧著往嘴裡送,後腿粗壯而有力,往往我自以為雙手已穩穩地扣住了它,它卻雙腿一蹬,就從我的指縫間竄走了,只能看見它鵝黃的透明翼翅在遠處一閃一閃地向我示威。


逮螞蚱、灌黃鼠,關中少年的麥收回憶


▲螞蚱。圖 | 網絡

逮到的螞蚱是要養在螞蚱籠裡的,這樣的籠子多是用麥秸稈編成,也有用了別的材料做的,我小時就收到過一個用冰棍杆做的螞蚱籠,用馬蓮的葉子扎就,精緻的如同一個鄰水而翼的亭子,可惜在一場大雨過後掉在地上摔得散了架,裡面的螞蚱也不知所蹤,讓我接連遺憾了好多天。

麥秸稈編的螞蚱籠子有經有緯,方的像扭曲的寶塔,圓的更像是東正教堂的洋蔥頂,編得好的籠子裡面有室有廳,不止有一個格子。常常是籠子的幾條稜邊螺旋而上,愈縮愈小,在頂部縮到剛好能放進一個螞蚱的身子,然後封了口掛在屋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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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螞蚱籠。圖 | 網絡

這樣一來,螞蚱是無緣再享受在田間吸風飲露的日子了,但是從麥秸稈的縫隙中還可以餵它青菜葉子,往往新的葉子剛塞進去,螞蚱的兩根觸鬚馬上會就著麥秸稈間的縫隙顫顫巍巍地伸出來。

兒時的記憶中我午睡的背景音全是蟬的嘶鳴和螞蚱的叫聲,這種叫聲不算悅耳,穿透力卻極強,像早起練功的角兒,時不時會幹扎扎亮一兩嗓子,以至於現在我想家的時候或者進入炎日下的陰涼處時,耳畔常常會冷不丁出現這些聲音的幻覺。

黃鼠是吸引著兒童甘願頂著烈日下地的另一個原因,黃鼠形似家鼠但個頭稍大,通體褐黃,有的有著海豹一樣的須,眼睛鼓出而晶瑩,活脫脫一個大眼賊的模樣。至今我也沒弄清它的類別,抑或是土撥鼠的變種?同“算黃算割”一樣,它也是麥收季節才有的”時令菜“,其他時節罕見。

在土坡上或者人跡罕至的苜蓿地裡,黃鼠常常像作揖似地後腿直立站在洞口,“吱吱”地歡叫,陽光愈烈,叫得愈響,一有風吹草動馬上就縮頭退回洞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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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鼠。圖 | 網絡

個頭剛高過麥捆的孩童們是不用真正到地裡體驗“背灼炎天光”的,最多是給辛苦勞作的大人們遞遞水、送送飯,一聽見黃鼠的叫聲,孩子們的心思早都飛到爪哇國去了,大人們一邊無奈地捶著腰,一邊摘下遮陽的草帽使勁扇著:“去吧、去吧!像丟了魂似的,去灌你的黃鼠去吧!”孩子們於是得到大赦般地呼嘯而去。

這“”灌黃鼠“”的活計可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因為不光狡兔有三窟,黃鼠的小腦袋一點不比狡兔差,它的洞穴往往連著兩三個洞口,呈三角形分佈著,其中洞口有光滑溜道的往往是黃鼠經常出沒的主洞口,大多隱蔽在野草茂密的地方,很難被發現。剛下完雨的時節,洞口往往還有新推出的新鮮泥丸,這證明“洞主”剛剛還在進行抗澇救災活動。

約好幾個小夥伴,一人在有新泥的洞口點了艾蒿使勁用草帽將濃煙往洞裡扇,這時狡猾的黃鼠是不會貿然出洞的,它可是地道戰的老兵,不容易那麼輕易地上當。第二個夥伴提一桶水從有煙跡的其他洞口汩汩灌下,還有一個夥伴則是以逸待勞,張了籠子在第三個洞口靜靜地等君入甕。

常常兩桶水都灌了下去,洞口卻沒絲毫的動靜,就在你認為你灌的是一個被廢棄的老窩而失望時,洞口水面咕嘟嘟一陣翻騰,一個灰灰的泥團就翻了上來,“黃鼠!黃鼠!”這泥團翻身一躍,跌跌撞撞逃跑時卻就撞進了籠子裡,甚至還依舊溼漉漉的閉著眼、憋著氣,也有的是被鐵杴一下拍暈過去的,等再醒來已經被拴在籠裡了。這小東西是記吃不記打的主,它被關進籠子後,會慢慢不再警惕地防備人,只管抱著苜蓿葉盡飽的吃,高興時還會即興表演個“黃鼠拄棍”。

今天我已忘記了這些被逮著的黃鼠的最後去向,只記得被關進籠子的它們很少再像站在土崗上那麼肆意歡唱。傳說中黃鼠的牙很是厲害,能咬得透最厚的鐵杴,但我畢竟沒有親眼見過,但因了這個緣故我也提防著這小小的齧齒動物。

倒是有一年二哥用夾子捕到了一隻偷吃鴿子的黃鼠狼,身子比棒槌還粗,亮棕色的尾巴蓬蓬的拖著,實在是漂亮。母親心下不忍,讓二哥鬆了夾子將其關在雞籠裡,第二天它竟把籠子咬開個洞逃走了,只在鐵絲的斷茬上留下了斑斑血跡。母親說,這個黃鼠狼的窩裡肯定還有一窩小崽在等著它呢,要不然哪有那麼大的心勁逃走呢。我當時只是一個頑劣的少年,根本體會不了這些,只是在為人父母之後,偶爾才會想起母親的這一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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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辛勤的老三

關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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