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大兵壓境，江東士族為何集體投降？歷史真相，沒那麼簡單！

胡賽萌/文

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統一北方的曹操揮師南下，荊州的劉琮不戰而降。

此時的曹操，帶甲百萬，悍將千員，而且還有漢獻帝的加持和背書，兵鋒正盛，銳不可當。

01

曹操的恐嚇信

曹操興師南下，老狐狸劉備自知不是對手，果斷棄城逃跑。

青梅煮酒的時候，曹操就警告過劉備，可那次錯過了殺劉備的機會，這一次率軍南下，曹操絕不可能再讓劉備溜走。

為了追殺劉備，曹操讓樂進、徐晃等大部隊守城，自己則帶著宗族親信曹純、曹休的五千虎豹精騎兵，死死咬住一路潰逃的劉備。

由於逃跑的時候太過慌張，劉備在路上還把老婆和孩子給弄丟了，幸好有個趙雲，不然老劉家可就後繼無人了。

就連劉備本人，差點也淪為曹操的俘虜，好在猛男張飛的一聲斷喝，暫時唬住了曹軍，得以讓劉備乘亂逃出生天。此後，受了驚嚇的劉備跟關羽合兵一處，躲在夏口閉門不出。

遠在益州的劉璋，見曹軍一路摧枯拉朽，嚇得魂不附體，趕緊派出最高級別的使者，帶領300人的超大使團出使荊州，面見曹操，表示願意服軟，接受曹操的差遣。

劉琮的投降、劉備的狼狽、劉璋的懦弱，一江之隔的孫權盡收眼底，看得驚心動魄、目瞪口呆。這位年輕的少主明白，曹操這個老東西不好惹，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很快，劉備的使者諸葛亮就來到了孫權面前。

孫權知道，這位自比管仲樂毅的使者來見自己是為了什麼，不是搬救兵就是借糧餉，要麼就是求收留，總之，不是什麼好事情。

當劉備被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孫權也有些六神無主。就在諸葛亮獅子大開口，向他借錢、借糧、借兵的前一天，他就收到了曹操的親筆信，相約孫權一齊打獵。

在信中，曹操說：“近者奉辭伐罪，旄麾南指，劉琮束手。今治水軍八十萬眾，方與將軍會獵於吳。”

這哪裡是相約打獵，明明就是威脅、恐嚇孫權，讓其早早學劉琮，束手歸降，否則八十萬水軍將順流而下，直搗江東。

02

孫權的基本盤

父兄創業艱難，孫權當然不願意因為一封恐嚇信就把權力交出去。

然而，東漢末年的社會，遠不是後世的明清，皇權遠沒有後世那麼集中。孫權就算是江東之主，但也必須依賴江東士族和麾下豪族的支持。

如果沒有這些世家大族的支撐和支持，孫權別說稱帝，有沒有飯吃都是個問題。他的哥哥孫策，就是因為殺人太多，跟江東士族徹底鬧翻，結果被江東士族許貢的門客給暗殺。

臨終前，孫策痛定思痛，明白孫家要立足江東、爭霸天下，就必須與江東士族和武力豪族們搞好關係，光靠殺人的高壓政策是難以為繼的。因此，他沒有選跟自己性格相似的孫翊作為接辦人，而是把權力交給了二弟孫權。

交班前，孫策推心置腹地對孫權說：“舉江東之眾，決機於兩陣之間，與天下爭衡，卿不如我；舉賢任能，各盡其心，以保江東，我不如卿。”

此外，在向大名士張昭託孤的時候，孫策意味深長地說：“若仲謀不任事者，君便自取之。”孫策清楚，如果沒有張昭這些士族們的支持，就算自己把權力交到孫權手中，孫仲謀也拿不穩。

因此，在曹操大兵壓境的危機情況之下，孫權不管主戰還是主和，都得看江東士族的臉色，並非他老孫一人說了算。

在孫權召開的軍事會議上，以張昭、秦鬆為首的名士都主張投降，而只有魯肅和周瑜反對。

從籍貫來看，張昭並非江東本地士族，但作為天下名士且僑居江東已久，他跟江東本地士族說得上話，而且有一定的影響力。因此，張昭的意見舉足重輕。

張昭等士族的意見是，曹操是漢朝丞相，用朝廷的名義征討地方，我們抵抗是名不正言不順；就算論實力，我們也沒有曹軍強大，江東寡不敵眾，就算想抵抗也抵抗不了，不如投降去漢朝政府做官算了。

孫權當然不甘心去曹操手下做官，他要的是爭天下、圖霸業，而不是什麼狗屁高官。可是，江東基本盤的士族不支持他抵抗，他又能說什麼？

03

江東士族的利益

大敵當前，張昭等江東士族不但不想著怎麼禦敵於國門之外，反而慫恿老闆跪地投降。難道投降派的張昭們都患了軟骨病？

其實，張昭等士族主降與主戰，並不關乎名節與操守，就連主戰的魯肅和周瑜，也並非什麼忠君愛國的典範。他們各自的利益不同，在做決策時自然迥異。

魯肅是地方武力豪族，在當時講究儒家經學的士族社會，他是沒有多少出頭的機會，如果曹操兼併江東，江東士族可以封侯當官，他則只能回老家當土財主。因此，他必須力主孫權抗曹，因為這更符合他和家族的根本利益。

周瑜儘管出身名門世族，但他是孫策的發小，江東有一半的天下是他帶著周家子弟兵打下的。因此，周家的利益跟孫家是牢牢綁定在一起的，他必須跟孫權共進退。投降了曹操，周瑜就只能做曹操手下一名中層武將，而死守江東，則有可能成為開國元勳。

因此，周瑜必須主戰，慫恿孫權抵抗到底，不惜一切代價守衛江東！

張昭及江東士族與周瑜不同，江東原本就是他們的家園，周瑜的“不惜一切代價”說得輕鬆，其實戰場流血和後方出力的都是江東子弟，損害的是江東士族的利益。孫權投降曹操，對於江東士族而言，不過是換了個老闆而已，並沒有太大影響。

更重要的是，如果能促成孫權降曹，江東士族說不定還能從曹操那裡撈一筆。

劉琮被勸投降曹操之後，荊州士族因為有“服從之功”，被曹操大大地賞了一筆，被封侯的人就有十五位，後又大力提拔了荊州名士韓嵩、鄧義等人。

可以說，劉琮投降，荊州士族賺大發了。荊州士族的榜樣在前，江東士族怎麼會不去效仿呢？

04

孫權攤牌

江東士族的這些小九九，孫權怎麼會不知道？

可是，此時的他孤掌難鳴，他不敢貿然跟整個江東士族和文官集團作對，不然的話曹操沒來他就領盒飯了。

好在這時候跳出來一個魯肅，乘著孫權上廁所的機會給他說悄悄話，力陳投降的危害。孫權喜出望外，在廁所邊拉著魯肅的手感嘆說張昭這些託孤大臣“甚失孤望”。

回到座位上，稍有底氣的孫權說自己“不願舉全吳之地、十萬之眾而受制於他人（曹操）”。魯肅趁機建議孫權，召回外地的周瑜共商對策。

周瑜接到孫權的命令後立即返回，在軍事會議上堅定地表達了抵抗曹軍的決心，罵曹操“名為漢相，實為漢賊”，並親自請纓，要五萬精兵進駐夏口，聲稱定能打破曹軍。

手握軍權的周瑜如此主戰，孫權豪氣頓生，說：“老賊想廢漢自立很久了，忌憚二袁、呂布、劉表與孤。如今數名群雄已被攻滅，只剩下孤尚存，孤與老賊勢不兩立。”

為了斷了江東士族的投降念想，孫權當眾拔劍，砍下主帥桌角斬釘截鐵地說：“諸將吏敢復有言當迎操者，與此案同！”

其實，在孫權砍斷桌角威懾江東士族之前，他就跟周瑜反覆商量過，在確認手握軍權的周瑜與豪族代表的魯肅是站在自己這一邊之後，他才跟江東士族攤牌。

那天夜裡，得知周瑜願意堵上全族身家性命跟孫家綁在一起抗曹，孫權感動萬分，撫摸著周瑜的背說：“公瑾，卿說到此，甚合孤心。子布（張昭）、文表（秦鬆）等人只顧妻子兒女，夾帶自己的打算，非常讓我失望；只有卿與子敬（魯肅）跟孤想法一致，此是上天讓你二人輔助孤也！”

05

利益決定道德

孫權心裡跟明鏡似的，張昭等士族的如意算盤他看得清清楚楚。

張昭等人“夾帶自己的打算”，想把孫權當做投名狀獻給曹操，好以此博取更好的仕途和未來。

正因為憋了這口惡氣，所以當孫權稱王之後，就算江東士族再怎麼推薦張昭為丞相，孫權也沒讓他如願，而且還在稱帝當天的儀式上羞辱張昭，“如張公之計,今已乞食矣”。

好在曹魏還在北方，此時的孫權尚不敢對張昭和整個江東士族下手，不然“夾帶自己的打算”的張公恐怕難以善終。

其實，別說對江東士族下手，孫權拉攏還來不及呢。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要想稱王稱霸，還得依仗江東士族給他賣命。

在稱帝之後，他任顧雍為丞相，陸遜為都督。東吳政權的一文一武，全由江東士族擔任，吳郡的“顧陸朱張”四大家族在東吳政權中也佔據越來越大的話語權。

為了拉攏江東士族，孫權甚至還給陸遜牽馬，命百官向陸遜朝拜，給足了江東士族面子。面對孫權的禮遇，江東士族也投桃報李，發狠在石亭之戰中擊敗曹休，斬敵萬餘，為孫權稱帝奠定基礎。

如此說來，真實的歷史哪來演義中的那麼多君臣際遇、如魚得水，玩的不過都是幼稚園裡小盆友排排坐、分果果的那一套。正如梁山上的好漢，別看一口一個“哥哥”地叫，真的翻起臉來，李逵也能砍倒宋江樹的那篇杏黃旗，至於晁蓋的死因，那更是不能說的祕密。

君臣父子那一套儒家倫理，說出來好聽，做出來未必好看。無論是主戰的周瑜魯肅，還是主降的張昭秦鬆，他們都明白這個道理。

因此，投降與抗曹，無關乎忠誠於道德，它只與各自家族集團的利益休慼相關。道德取決於利益，利益決定了道德，正如電影《後會無期》中的那句臺詞所言，“小孩子才分對錯，成年人只看利弊”。

看來，無論古人今人，大家都是成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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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胡賽萌，好果文化創始人，知名評論家，曾在新聞晚報、教育時報，BBC中文網，聯合早報等國內外知名媒體發表評論文章。公號：萌在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