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那麼的渴望父愛，渴望著他的誇讚。
可在那兩年裡，我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卻不能換來父親一個關切的眼神。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那麼的渴望父愛，渴望著他的誇讚。
可在那兩年裡，我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卻不能換來父親一個關切的眼神。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我在六年級的時候，父親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送回了家。
我看見父親滿臉是血，躺在床上喘著粗氣，便趕緊拿來溼毛巾，擦去那些刺眼的血跡。
父親第一次睜開眼看著我，眼底有些柔和。
我心裡一動，以為真的感動了他。卻不料他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讓我徹底的寒了心。
他說：“閨女，我喝多了，一不小心糟蹋了一個小姑娘。姑娘家里人，不僅把我打成這樣，還要賠償五萬塊錢，否則就送我去坐牢。”
“你也知道，家裡哪裡能拿出五萬塊錢呢？”
“過兩天等我好點，我再帶著你，去姑娘家裡好好道個歉。你陪她爸睡一夜，大家就當作扯平。”
我當時拿毛巾的手一滯，整個人彷彿被他推進萬丈冰窟了。
那年我才十二歲，對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明白一個女孩的貞潔是多麼重要。
父親連騙都懶得騙我，就像說著最尋常的事情一般，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要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別人的床上。
或許他看出我驚恐地表情，又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晚上而已。反正你一個女孩，就算被怎麼著了，將來嫁的遠點也沒有人知道的。”
“當年，你是早產，剛生出來就住在醫院裡。小時候身體不好，總得打針吃藥。要不是我，你能健健康康，活這麼大嗎？”
“你總得為我想想，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坐牢吧。”
看著父親理所應當的神情，我實在想不明白。明明犯錯的人是他，為什麼讓十二歲的我，替他贖罪。
我越想越噁心，將毛巾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那個房間。
身後不斷傳來父親的咒罵聲，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在咆哮。
他用盡了骯髒汙穢的詞，來辱罵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想，如果不是他被人打得起不了床，他一定衝過來將我暴打一頓。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不配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更他不配當一個父親。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那麼的渴望父愛，渴望著他的誇讚。
可在那兩年裡，我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卻不能換來父親一個關切的眼神。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我在六年級的時候，父親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送回了家。
我看見父親滿臉是血，躺在床上喘著粗氣，便趕緊拿來溼毛巾，擦去那些刺眼的血跡。
父親第一次睜開眼看著我，眼底有些柔和。
我心裡一動，以為真的感動了他。卻不料他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讓我徹底的寒了心。
他說：“閨女，我喝多了，一不小心糟蹋了一個小姑娘。姑娘家里人，不僅把我打成這樣，還要賠償五萬塊錢，否則就送我去坐牢。”
“你也知道，家裡哪裡能拿出五萬塊錢呢？”
“過兩天等我好點，我再帶著你，去姑娘家裡好好道個歉。你陪她爸睡一夜，大家就當作扯平。”
我當時拿毛巾的手一滯，整個人彷彿被他推進萬丈冰窟了。
那年我才十二歲，對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明白一個女孩的貞潔是多麼重要。
父親連騙都懶得騙我，就像說著最尋常的事情一般，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要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別人的床上。
或許他看出我驚恐地表情，又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晚上而已。反正你一個女孩，就算被怎麼著了，將來嫁的遠點也沒有人知道的。”
“當年，你是早產，剛生出來就住在醫院裡。小時候身體不好，總得打針吃藥。要不是我，你能健健康康，活這麼大嗎？”
“你總得為我想想，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坐牢吧。”
看著父親理所應當的神情，我實在想不明白。明明犯錯的人是他，為什麼讓十二歲的我，替他贖罪。
我越想越噁心，將毛巾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那個房間。
身後不斷傳來父親的咒罵聲，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在咆哮。
他用盡了骯髒汙穢的詞，來辱罵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想，如果不是他被人打得起不了床，他一定衝過來將我暴打一頓。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不配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更他不配當一個父親。
我拿出母親留給我的手機。
這兩年，我時常和她通電話，告訴她自己的近況，也會時不時和哥哥聊上幾句。
手機從未停過機，母親會每個月都會按時替我交話費。
我撥通了電話，但並不是打給母親，而是打給鄰村的舅舅。
舅舅當晚，連夜騎著摩托車，將我送去了火車站。
他叮囑我，不要跟任何一個陌生人講話，更不能跟人家走。等到了長沙，母親回來接我。家裡的事不要擔心，他會處理的。
就這樣，他將我送上了去往長沙的火車。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那麼的渴望父愛，渴望著他的誇讚。
可在那兩年裡，我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卻不能換來父親一個關切的眼神。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我在六年級的時候，父親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送回了家。
我看見父親滿臉是血，躺在床上喘著粗氣，便趕緊拿來溼毛巾，擦去那些刺眼的血跡。
父親第一次睜開眼看著我，眼底有些柔和。
我心裡一動，以為真的感動了他。卻不料他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讓我徹底的寒了心。
他說：“閨女，我喝多了，一不小心糟蹋了一個小姑娘。姑娘家里人，不僅把我打成這樣，還要賠償五萬塊錢，否則就送我去坐牢。”
“你也知道，家裡哪裡能拿出五萬塊錢呢？”
“過兩天等我好點，我再帶著你，去姑娘家裡好好道個歉。你陪她爸睡一夜，大家就當作扯平。”
我當時拿毛巾的手一滯，整個人彷彿被他推進萬丈冰窟了。
那年我才十二歲，對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明白一個女孩的貞潔是多麼重要。
父親連騙都懶得騙我，就像說著最尋常的事情一般，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要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別人的床上。
或許他看出我驚恐地表情，又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晚上而已。反正你一個女孩，就算被怎麼著了，將來嫁的遠點也沒有人知道的。”
“當年，你是早產，剛生出來就住在醫院裡。小時候身體不好，總得打針吃藥。要不是我，你能健健康康，活這麼大嗎？”
“你總得為我想想，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坐牢吧。”
看著父親理所應當的神情，我實在想不明白。明明犯錯的人是他，為什麼讓十二歲的我，替他贖罪。
我越想越噁心，將毛巾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那個房間。
身後不斷傳來父親的咒罵聲，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在咆哮。
他用盡了骯髒汙穢的詞，來辱罵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想，如果不是他被人打得起不了床，他一定衝過來將我暴打一頓。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不配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更他不配當一個父親。
我拿出母親留給我的手機。
這兩年，我時常和她通電話，告訴她自己的近況，也會時不時和哥哥聊上幾句。
手機從未停過機，母親會每個月都會按時替我交話費。
我撥通了電話，但並不是打給母親，而是打給鄰村的舅舅。
舅舅當晚，連夜騎著摩托車，將我送去了火車站。
他叮囑我，不要跟任何一個陌生人講話，更不能跟人家走。等到了長沙，母親回來接我。家裡的事不要擔心，他會處理的。
就這樣，他將我送上了去往長沙的火車。
我到長沙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母親帶著哥哥，站在車站外，興奮地朝我揮著手，接著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寒冬的深夜很冷，母親和哥哥的臉凍得紅撲撲地，一說話還往外冒白氣兒。
母親拉著我的手，關切地問：“冷不冷？”
我搖了搖頭。
母親笑了笑，眼神裡盡是溫柔：“那就好。”
她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我哥，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我們終於團聚了。”
深夜，早已經沒有公交車了，母親帶著我們坐上出租車回家。
後來我才知道，出租車來回一趟的車費，比我哥和母親一週的生活費還多。
回到母親的住處，我發現母親和哥哥的生活並不容易。
他們擠在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套間裡，廚房和衛生間都小的可憐。唯一的臥室裡除了兩張床，一個簡易的衣櫃，便什麼都放不下了。
幸好還有一個小小的客廳，除了擺放著摺疊式餐桌以外，靠窗的位置還放著一個課桌。
母親在廚房裡捯飭了一會兒，端出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我和我哥的面前。
母親說：“你們一定了吧，快趁熱吃吧。”
我的確餓壞了，麵條傳來的香味讓我止不住地咽口水，我問：“媽，你不餓嗎？”
母親搖了搖頭，說她一點也不餓。
但我起身從廚房裡找了個碗，將自己的麵條分給了母親一半，哥哥也分了一半給母親。
我笑著說：“我們一起吃吧。”
母親看著滿滿的一碗麵條，擦了擦眼角說，好，我們一起吃。
那晚的麵條，格外的美味。我吃得胃裡暖暖的，心裡也暖暖的。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那麼的渴望父愛，渴望著他的誇讚。
可在那兩年裡，我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卻不能換來父親一個關切的眼神。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我在六年級的時候，父親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送回了家。
我看見父親滿臉是血，躺在床上喘著粗氣，便趕緊拿來溼毛巾，擦去那些刺眼的血跡。
父親第一次睜開眼看著我，眼底有些柔和。
我心裡一動，以為真的感動了他。卻不料他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讓我徹底的寒了心。
他說：“閨女，我喝多了，一不小心糟蹋了一個小姑娘。姑娘家里人，不僅把我打成這樣，還要賠償五萬塊錢，否則就送我去坐牢。”
“你也知道，家裡哪裡能拿出五萬塊錢呢？”
“過兩天等我好點，我再帶著你，去姑娘家裡好好道個歉。你陪她爸睡一夜，大家就當作扯平。”
我當時拿毛巾的手一滯，整個人彷彿被他推進萬丈冰窟了。
那年我才十二歲，對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明白一個女孩的貞潔是多麼重要。
父親連騙都懶得騙我，就像說著最尋常的事情一般，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要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別人的床上。
或許他看出我驚恐地表情，又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晚上而已。反正你一個女孩，就算被怎麼著了，將來嫁的遠點也沒有人知道的。”
“當年，你是早產，剛生出來就住在醫院裡。小時候身體不好，總得打針吃藥。要不是我，你能健健康康，活這麼大嗎？”
“你總得為我想想，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坐牢吧。”
看著父親理所應當的神情，我實在想不明白。明明犯錯的人是他，為什麼讓十二歲的我，替他贖罪。
我越想越噁心，將毛巾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那個房間。
身後不斷傳來父親的咒罵聲，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在咆哮。
他用盡了骯髒汙穢的詞，來辱罵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想，如果不是他被人打得起不了床，他一定衝過來將我暴打一頓。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不配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更他不配當一個父親。
我拿出母親留給我的手機。
這兩年，我時常和她通電話，告訴她自己的近況，也會時不時和哥哥聊上幾句。
手機從未停過機，母親會每個月都會按時替我交話費。
我撥通了電話，但並不是打給母親，而是打給鄰村的舅舅。
舅舅當晚，連夜騎著摩托車，將我送去了火車站。
他叮囑我，不要跟任何一個陌生人講話，更不能跟人家走。等到了長沙，母親回來接我。家裡的事不要擔心，他會處理的。
就這樣，他將我送上了去往長沙的火車。
我到長沙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母親帶著哥哥，站在車站外，興奮地朝我揮著手，接著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寒冬的深夜很冷，母親和哥哥的臉凍得紅撲撲地，一說話還往外冒白氣兒。
母親拉著我的手，關切地問：“冷不冷？”
我搖了搖頭。
母親笑了笑，眼神裡盡是溫柔：“那就好。”
她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我哥，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我們終於團聚了。”
深夜，早已經沒有公交車了，母親帶著我們坐上出租車回家。
後來我才知道，出租車來回一趟的車費，比我哥和母親一週的生活費還多。
回到母親的住處，我發現母親和哥哥的生活並不容易。
他們擠在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套間裡，廚房和衛生間都小的可憐。唯一的臥室裡除了兩張床，一個簡易的衣櫃，便什麼都放不下了。
幸好還有一個小小的客廳，除了擺放著摺疊式餐桌以外，靠窗的位置還放著一個課桌。
母親在廚房裡捯飭了一會兒，端出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我和我哥的面前。
母親說：“你們一定了吧，快趁熱吃吧。”
我的確餓壞了，麵條傳來的香味讓我止不住地咽口水，我問：“媽，你不餓嗎？”
母親搖了搖頭，說她一點也不餓。
但我起身從廚房裡找了個碗，將自己的麵條分給了母親一半，哥哥也分了一半給母親。
我笑著說：“我們一起吃吧。”
母親看著滿滿的一碗麵條，擦了擦眼角說，好，我們一起吃。
那晚的麵條，格外的美味。我吃得胃裡暖暖的，心裡也暖暖的。
第二天，哥哥去上學了，母親去上班了。
我孤零零地呆在家裡，無所事事，只好將家裡裡裡外外地打掃一遍。
母親回來一看，又驚喜又心疼，說我還小，不用幹這麼多活。
我笑嘻嘻地說沒事。
母親摸著我的頭髮，像是寵溺又像是責備地說，傻孩子。
幾天後，我終於可以上學了。
只是我中間空了一段時間的課，學校讓我必須再從五年級學起，不過我並不在意。
城市裡的課，比村裡的課有趣地多。有音樂、有體育、有美術、有勞動，這些眼花繚亂的課程，讓我每天都覺得很充足。
因為五年級的課程，我已經學過一遍了，所以我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每次我拿到獎狀，母親總帶著我和我哥，去吃一頓肯德基，慶祝一番。
當然如果哥哥拿到好成績，我們也一樣會去慶祝。
所以我從小就和同齡人很不一樣，他們總是懼怕考試，而我總是期盼著考試。
因為考完試後，我總能吃到肯德基。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那麼的渴望父愛，渴望著他的誇讚。
可在那兩年裡，我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卻不能換來父親一個關切的眼神。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我在六年級的時候，父親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送回了家。
我看見父親滿臉是血，躺在床上喘著粗氣，便趕緊拿來溼毛巾，擦去那些刺眼的血跡。
父親第一次睜開眼看著我，眼底有些柔和。
我心裡一動，以為真的感動了他。卻不料他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讓我徹底的寒了心。
他說：“閨女，我喝多了，一不小心糟蹋了一個小姑娘。姑娘家里人，不僅把我打成這樣，還要賠償五萬塊錢，否則就送我去坐牢。”
“你也知道，家裡哪裡能拿出五萬塊錢呢？”
“過兩天等我好點，我再帶著你，去姑娘家裡好好道個歉。你陪她爸睡一夜，大家就當作扯平。”
我當時拿毛巾的手一滯，整個人彷彿被他推進萬丈冰窟了。
那年我才十二歲，對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明白一個女孩的貞潔是多麼重要。
父親連騙都懶得騙我，就像說著最尋常的事情一般，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要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別人的床上。
或許他看出我驚恐地表情，又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晚上而已。反正你一個女孩，就算被怎麼著了，將來嫁的遠點也沒有人知道的。”
“當年，你是早產，剛生出來就住在醫院裡。小時候身體不好，總得打針吃藥。要不是我，你能健健康康，活這麼大嗎？”
“你總得為我想想，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坐牢吧。”
看著父親理所應當的神情，我實在想不明白。明明犯錯的人是他，為什麼讓十二歲的我，替他贖罪。
我越想越噁心，將毛巾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那個房間。
身後不斷傳來父親的咒罵聲，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在咆哮。
他用盡了骯髒汙穢的詞，來辱罵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想，如果不是他被人打得起不了床，他一定衝過來將我暴打一頓。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不配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更他不配當一個父親。
我拿出母親留給我的手機。
這兩年，我時常和她通電話，告訴她自己的近況，也會時不時和哥哥聊上幾句。
手機從未停過機，母親會每個月都會按時替我交話費。
我撥通了電話，但並不是打給母親，而是打給鄰村的舅舅。
舅舅當晚，連夜騎著摩托車，將我送去了火車站。
他叮囑我，不要跟任何一個陌生人講話，更不能跟人家走。等到了長沙，母親回來接我。家裡的事不要擔心，他會處理的。
就這樣，他將我送上了去往長沙的火車。
我到長沙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母親帶著哥哥，站在車站外，興奮地朝我揮著手，接著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寒冬的深夜很冷，母親和哥哥的臉凍得紅撲撲地，一說話還往外冒白氣兒。
母親拉著我的手，關切地問：“冷不冷？”
我搖了搖頭。
母親笑了笑，眼神裡盡是溫柔：“那就好。”
她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我哥，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我們終於團聚了。”
深夜，早已經沒有公交車了，母親帶著我們坐上出租車回家。
後來我才知道，出租車來回一趟的車費，比我哥和母親一週的生活費還多。
回到母親的住處，我發現母親和哥哥的生活並不容易。
他們擠在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套間裡，廚房和衛生間都小的可憐。唯一的臥室裡除了兩張床，一個簡易的衣櫃，便什麼都放不下了。
幸好還有一個小小的客廳，除了擺放著摺疊式餐桌以外，靠窗的位置還放著一個課桌。
母親在廚房裡捯飭了一會兒，端出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我和我哥的面前。
母親說：“你們一定了吧，快趁熱吃吧。”
我的確餓壞了，麵條傳來的香味讓我止不住地咽口水，我問：“媽，你不餓嗎？”
母親搖了搖頭，說她一點也不餓。
但我起身從廚房裡找了個碗，將自己的麵條分給了母親一半，哥哥也分了一半給母親。
我笑著說：“我們一起吃吧。”
母親看著滿滿的一碗麵條，擦了擦眼角說，好，我們一起吃。
那晚的麵條，格外的美味。我吃得胃裡暖暖的，心裡也暖暖的。
第二天，哥哥去上學了，母親去上班了。
我孤零零地呆在家裡，無所事事，只好將家裡裡裡外外地打掃一遍。
母親回來一看，又驚喜又心疼，說我還小，不用幹這麼多活。
我笑嘻嘻地說沒事。
母親摸著我的頭髮，像是寵溺又像是責備地說，傻孩子。
幾天後，我終於可以上學了。
只是我中間空了一段時間的課，學校讓我必須再從五年級學起，不過我並不在意。
城市裡的課，比村裡的課有趣地多。有音樂、有體育、有美術、有勞動，這些眼花繚亂的課程，讓我每天都覺得很充足。
因為五年級的課程，我已經學過一遍了，所以我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每次我拿到獎狀，母親總帶著我和我哥，去吃一頓肯德基，慶祝一番。
當然如果哥哥拿到好成績，我們也一樣會去慶祝。
所以我從小就和同齡人很不一樣，他們總是懼怕考試，而我總是期盼著考試。
因為考完試後，我總能吃到肯德基。
有了母親的激勵，我對學習從未放鬆過。一年半以後，我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哥哥的中學。
那所學校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在一起的，只是分成了不同的教學樓。我升初一時，哥哥已經高一了。
那時哥哥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男孩，個子一天比一天高，下巴上還冒起青色的鬍鬚。
儘管他很不想承認，可他確實越長越像父親。
一樣的粗眉，一樣的高顴骨，一樣身材高大，就連耳垂下，都有一樣的痣。
我看著哥哥時，總會想起父親，會想起曾令我錐心刺骨地那番話。
回想起往事，我也不會再恨了，只是覺得與自己無關，已經過去了。
父親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整整兩年。
沒想到，在我剛融入新學校時，他卻找到我的學校裡來。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那麼的渴望父愛，渴望著他的誇讚。
可在那兩年裡，我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卻不能換來父親一個關切的眼神。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我在六年級的時候，父親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送回了家。
我看見父親滿臉是血，躺在床上喘著粗氣，便趕緊拿來溼毛巾，擦去那些刺眼的血跡。
父親第一次睜開眼看著我，眼底有些柔和。
我心裡一動，以為真的感動了他。卻不料他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讓我徹底的寒了心。
他說：“閨女，我喝多了，一不小心糟蹋了一個小姑娘。姑娘家里人，不僅把我打成這樣，還要賠償五萬塊錢，否則就送我去坐牢。”
“你也知道，家裡哪裡能拿出五萬塊錢呢？”
“過兩天等我好點，我再帶著你，去姑娘家裡好好道個歉。你陪她爸睡一夜，大家就當作扯平。”
我當時拿毛巾的手一滯，整個人彷彿被他推進萬丈冰窟了。
那年我才十二歲，對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明白一個女孩的貞潔是多麼重要。
父親連騙都懶得騙我，就像說著最尋常的事情一般，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要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別人的床上。
或許他看出我驚恐地表情，又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晚上而已。反正你一個女孩，就算被怎麼著了，將來嫁的遠點也沒有人知道的。”
“當年，你是早產，剛生出來就住在醫院裡。小時候身體不好，總得打針吃藥。要不是我，你能健健康康，活這麼大嗎？”
“你總得為我想想，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坐牢吧。”
看著父親理所應當的神情，我實在想不明白。明明犯錯的人是他，為什麼讓十二歲的我，替他贖罪。
我越想越噁心，將毛巾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那個房間。
身後不斷傳來父親的咒罵聲，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在咆哮。
他用盡了骯髒汙穢的詞，來辱罵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想，如果不是他被人打得起不了床，他一定衝過來將我暴打一頓。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不配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更他不配當一個父親。
我拿出母親留給我的手機。
這兩年，我時常和她通電話，告訴她自己的近況，也會時不時和哥哥聊上幾句。
手機從未停過機，母親會每個月都會按時替我交話費。
我撥通了電話，但並不是打給母親，而是打給鄰村的舅舅。
舅舅當晚，連夜騎著摩托車，將我送去了火車站。
他叮囑我，不要跟任何一個陌生人講話，更不能跟人家走。等到了長沙，母親回來接我。家裡的事不要擔心，他會處理的。
就這樣，他將我送上了去往長沙的火車。
我到長沙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母親帶著哥哥，站在車站外，興奮地朝我揮著手，接著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寒冬的深夜很冷，母親和哥哥的臉凍得紅撲撲地，一說話還往外冒白氣兒。
母親拉著我的手，關切地問：“冷不冷？”
我搖了搖頭。
母親笑了笑，眼神裡盡是溫柔：“那就好。”
她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我哥，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我們終於團聚了。”
深夜，早已經沒有公交車了，母親帶著我們坐上出租車回家。
後來我才知道，出租車來回一趟的車費，比我哥和母親一週的生活費還多。
回到母親的住處，我發現母親和哥哥的生活並不容易。
他們擠在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套間裡，廚房和衛生間都小的可憐。唯一的臥室裡除了兩張床，一個簡易的衣櫃，便什麼都放不下了。
幸好還有一個小小的客廳，除了擺放著摺疊式餐桌以外，靠窗的位置還放著一個課桌。
母親在廚房裡捯飭了一會兒，端出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我和我哥的面前。
母親說：“你們一定了吧，快趁熱吃吧。”
我的確餓壞了，麵條傳來的香味讓我止不住地咽口水，我問：“媽，你不餓嗎？”
母親搖了搖頭，說她一點也不餓。
但我起身從廚房裡找了個碗，將自己的麵條分給了母親一半，哥哥也分了一半給母親。
我笑著說：“我們一起吃吧。”
母親看著滿滿的一碗麵條，擦了擦眼角說，好，我們一起吃。
那晚的麵條，格外的美味。我吃得胃裡暖暖的，心裡也暖暖的。
第二天，哥哥去上學了，母親去上班了。
我孤零零地呆在家裡，無所事事，只好將家裡裡裡外外地打掃一遍。
母親回來一看，又驚喜又心疼，說我還小，不用幹這麼多活。
我笑嘻嘻地說沒事。
母親摸著我的頭髮，像是寵溺又像是責備地說，傻孩子。
幾天後，我終於可以上學了。
只是我中間空了一段時間的課，學校讓我必須再從五年級學起，不過我並不在意。
城市裡的課，比村裡的課有趣地多。有音樂、有體育、有美術、有勞動，這些眼花繚亂的課程，讓我每天都覺得很充足。
因為五年級的課程，我已經學過一遍了，所以我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每次我拿到獎狀，母親總帶著我和我哥，去吃一頓肯德基，慶祝一番。
當然如果哥哥拿到好成績，我們也一樣會去慶祝。
所以我從小就和同齡人很不一樣，他們總是懼怕考試，而我總是期盼著考試。
因為考完試後，我總能吃到肯德基。
有了母親的激勵，我對學習從未放鬆過。一年半以後，我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哥哥的中學。
那所學校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在一起的，只是分成了不同的教學樓。我升初一時，哥哥已經高一了。
那時哥哥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男孩，個子一天比一天高，下巴上還冒起青色的鬍鬚。
儘管他很不想承認，可他確實越長越像父親。
一樣的粗眉，一樣的高顴骨，一樣身材高大，就連耳垂下，都有一樣的痣。
我看著哥哥時，總會想起父親，會想起曾令我錐心刺骨地那番話。
回想起往事，我也不會再恨了，只是覺得與自己無關，已經過去了。
父親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整整兩年。
沒想到，在我剛融入新學校時，他卻找到我的學校裡來。
我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找到我的，只看到教室的窗外，伸進來一張蠟黃色的臉，轉著渾濁地眼珠子，四處張望著，然後目光停在我的身上。
“妍妍，”他輕聲呼喚著我：“你出來一下。”
我看了看還在上課的老師，得到她的准許後，才慢騰騰地走了出去。
“最近怎麼樣？學習還好嗎？”父親站在長廊外問我，言語裡似乎有些討好的意味。
“還行吧。”我把頭偏向了別處，並不想看到他。
“我知道你還生爸爸的氣，爸爸這次專程來道歉的。”父親將手裡拎的一袋子蘋果，塞進我的手上說：“別生氣了，跟爸爸回家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我不想回去，這裡挺好的。”
父親臉上的怒意浮現出來，卻又在一瞬間，隱藏了下去：
“跟爸爸回去吧。爸爸娶了媳婦，上個月剛給你生了個弟弟，你不想看看你的弟弟嗎？跟我回去看看他，也能幫爸爸分擔一些家務嘛。”
聽到這裡的我，終於明白了。
原來他並不是真的來關心我，只是以前被我伺候慣了，想讓我繼續回去伺候他。
我把蘋果還給他，毫不客氣地說：“那不是我弟，我也不回跟你回去。你要沒有別的事，我就回去上課。”
這時父親再也壓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將蘋果扔在地上，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要不是老師尖叫著，衝出來阻止，我估計他的暴行不會停止。
父親執意不肯走，老師只好將我和父親帶去教室辦公室，並叫來了我哥。
我哥進門時，看到父親一愣。隨即拉著我，撲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
哥哥接下來的一番話，令我永生難忘。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那麼的渴望父愛，渴望著他的誇讚。
可在那兩年裡，我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卻不能換來父親一個關切的眼神。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我在六年級的時候，父親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送回了家。
我看見父親滿臉是血，躺在床上喘著粗氣，便趕緊拿來溼毛巾，擦去那些刺眼的血跡。
父親第一次睜開眼看著我，眼底有些柔和。
我心裡一動，以為真的感動了他。卻不料他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讓我徹底的寒了心。
他說：“閨女，我喝多了，一不小心糟蹋了一個小姑娘。姑娘家里人，不僅把我打成這樣，還要賠償五萬塊錢，否則就送我去坐牢。”
“你也知道，家裡哪裡能拿出五萬塊錢呢？”
“過兩天等我好點，我再帶著你，去姑娘家裡好好道個歉。你陪她爸睡一夜，大家就當作扯平。”
我當時拿毛巾的手一滯，整個人彷彿被他推進萬丈冰窟了。
那年我才十二歲，對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明白一個女孩的貞潔是多麼重要。
父親連騙都懶得騙我，就像說著最尋常的事情一般，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要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別人的床上。
或許他看出我驚恐地表情，又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晚上而已。反正你一個女孩，就算被怎麼著了，將來嫁的遠點也沒有人知道的。”
“當年，你是早產，剛生出來就住在醫院裡。小時候身體不好，總得打針吃藥。要不是我，你能健健康康，活這麼大嗎？”
“你總得為我想想，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坐牢吧。”
看著父親理所應當的神情，我實在想不明白。明明犯錯的人是他，為什麼讓十二歲的我，替他贖罪。
我越想越噁心，將毛巾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那個房間。
身後不斷傳來父親的咒罵聲，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在咆哮。
他用盡了骯髒汙穢的詞，來辱罵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想，如果不是他被人打得起不了床，他一定衝過來將我暴打一頓。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不配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更他不配當一個父親。
我拿出母親留給我的手機。
這兩年，我時常和她通電話，告訴她自己的近況，也會時不時和哥哥聊上幾句。
手機從未停過機，母親會每個月都會按時替我交話費。
我撥通了電話，但並不是打給母親，而是打給鄰村的舅舅。
舅舅當晚，連夜騎著摩托車，將我送去了火車站。
他叮囑我，不要跟任何一個陌生人講話，更不能跟人家走。等到了長沙，母親回來接我。家裡的事不要擔心，他會處理的。
就這樣，他將我送上了去往長沙的火車。
我到長沙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母親帶著哥哥，站在車站外，興奮地朝我揮著手，接著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寒冬的深夜很冷，母親和哥哥的臉凍得紅撲撲地，一說話還往外冒白氣兒。
母親拉著我的手，關切地問：“冷不冷？”
我搖了搖頭。
母親笑了笑，眼神裡盡是溫柔：“那就好。”
她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我哥，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我們終於團聚了。”
深夜，早已經沒有公交車了，母親帶著我們坐上出租車回家。
後來我才知道，出租車來回一趟的車費，比我哥和母親一週的生活費還多。
回到母親的住處，我發現母親和哥哥的生活並不容易。
他們擠在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套間裡，廚房和衛生間都小的可憐。唯一的臥室裡除了兩張床，一個簡易的衣櫃，便什麼都放不下了。
幸好還有一個小小的客廳，除了擺放著摺疊式餐桌以外，靠窗的位置還放著一個課桌。
母親在廚房裡捯飭了一會兒，端出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我和我哥的面前。
母親說：“你們一定了吧，快趁熱吃吧。”
我的確餓壞了，麵條傳來的香味讓我止不住地咽口水，我問：“媽，你不餓嗎？”
母親搖了搖頭，說她一點也不餓。
但我起身從廚房裡找了個碗，將自己的麵條分給了母親一半，哥哥也分了一半給母親。
我笑著說：“我們一起吃吧。”
母親看著滿滿的一碗麵條，擦了擦眼角說，好，我們一起吃。
那晚的麵條，格外的美味。我吃得胃裡暖暖的，心裡也暖暖的。
第二天，哥哥去上學了，母親去上班了。
我孤零零地呆在家裡，無所事事，只好將家裡裡裡外外地打掃一遍。
母親回來一看，又驚喜又心疼，說我還小，不用幹這麼多活。
我笑嘻嘻地說沒事。
母親摸著我的頭髮，像是寵溺又像是責備地說，傻孩子。
幾天後，我終於可以上學了。
只是我中間空了一段時間的課，學校讓我必須再從五年級學起，不過我並不在意。
城市裡的課，比村裡的課有趣地多。有音樂、有體育、有美術、有勞動，這些眼花繚亂的課程，讓我每天都覺得很充足。
因為五年級的課程，我已經學過一遍了，所以我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每次我拿到獎狀，母親總帶著我和我哥，去吃一頓肯德基，慶祝一番。
當然如果哥哥拿到好成績，我們也一樣會去慶祝。
所以我從小就和同齡人很不一樣，他們總是懼怕考試，而我總是期盼著考試。
因為考完試後，我總能吃到肯德基。
有了母親的激勵，我對學習從未放鬆過。一年半以後，我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哥哥的中學。
那所學校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在一起的，只是分成了不同的教學樓。我升初一時，哥哥已經高一了。
那時哥哥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男孩，個子一天比一天高，下巴上還冒起青色的鬍鬚。
儘管他很不想承認，可他確實越長越像父親。
一樣的粗眉，一樣的高顴骨，一樣身材高大，就連耳垂下，都有一樣的痣。
我看著哥哥時，總會想起父親，會想起曾令我錐心刺骨地那番話。
回想起往事，我也不會再恨了，只是覺得與自己無關，已經過去了。
父親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整整兩年。
沒想到，在我剛融入新學校時，他卻找到我的學校裡來。
我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找到我的，只看到教室的窗外，伸進來一張蠟黃色的臉，轉著渾濁地眼珠子，四處張望著，然後目光停在我的身上。
“妍妍，”他輕聲呼喚著我：“你出來一下。”
我看了看還在上課的老師，得到她的准許後，才慢騰騰地走了出去。
“最近怎麼樣？學習還好嗎？”父親站在長廊外問我，言語裡似乎有些討好的意味。
“還行吧。”我把頭偏向了別處，並不想看到他。
“我知道你還生爸爸的氣，爸爸這次專程來道歉的。”父親將手裡拎的一袋子蘋果，塞進我的手上說：“別生氣了，跟爸爸回家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我不想回去，這裡挺好的。”
父親臉上的怒意浮現出來，卻又在一瞬間，隱藏了下去：
“跟爸爸回去吧。爸爸娶了媳婦，上個月剛給你生了個弟弟，你不想看看你的弟弟嗎？跟我回去看看他，也能幫爸爸分擔一些家務嘛。”
聽到這裡的我，終於明白了。
原來他並不是真的來關心我，只是以前被我伺候慣了，想讓我繼續回去伺候他。
我把蘋果還給他，毫不客氣地說：“那不是我弟，我也不回跟你回去。你要沒有別的事，我就回去上課。”
這時父親再也壓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將蘋果扔在地上，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要不是老師尖叫著，衝出來阻止，我估計他的暴行不會停止。
父親執意不肯走，老師只好將我和父親帶去教室辦公室，並叫來了我哥。
我哥進門時，看到父親一愣。隨即拉著我，撲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
哥哥接下來的一番話，令我永生難忘。
他跪在地上，當著所有的老師面說：
“妹妹還小，有什麼事情就衝著我來。當年幸好妹妹是沒事，她要是被人糟蹋了，我這輩子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我妹妹小時候，你沒有一天好好照顧過她，現在也別想她來照顧你。”
“我們兄妹倆以後跟媽姓，與你再也沒有關係，你不用再來找我們了。”
說罷，按著我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了起來。
我看著哥哥清冷的目光，就像是他九歲那年，緊緊地把我抱緊懷裡，冷眼看著父親發狂。
淚水，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
哥哥雖然長得像極了父親，卻和父親完全不一樣。
他從小就擋在我身前，擋在母親身前，像個戰士一樣，保護著我們。
那天下午父親暴跳如雷，抓起手邊的椅子，就砸向我哥。
我哥也不躲，凳子砸在他身上都不哼一聲，只對著父親說：“這一下，我們兩清了。”
父親張牙舞爪地還想要衝過來，卻被兩個體格健壯的男老師，攔了下來。
保安將父親“請”出了校外後，哥哥垂下眼睛，低聲說：“妍妍，我們再也沒有爸爸了。”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那麼的渴望父愛，渴望著他的誇讚。
可在那兩年裡，我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卻不能換來父親一個關切的眼神。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我在六年級的時候，父親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送回了家。
我看見父親滿臉是血，躺在床上喘著粗氣，便趕緊拿來溼毛巾，擦去那些刺眼的血跡。
父親第一次睜開眼看著我，眼底有些柔和。
我心裡一動，以為真的感動了他。卻不料他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讓我徹底的寒了心。
他說：“閨女，我喝多了，一不小心糟蹋了一個小姑娘。姑娘家里人，不僅把我打成這樣，還要賠償五萬塊錢，否則就送我去坐牢。”
“你也知道，家裡哪裡能拿出五萬塊錢呢？”
“過兩天等我好點，我再帶著你，去姑娘家裡好好道個歉。你陪她爸睡一夜，大家就當作扯平。”
我當時拿毛巾的手一滯，整個人彷彿被他推進萬丈冰窟了。
那年我才十二歲，對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明白一個女孩的貞潔是多麼重要。
父親連騙都懶得騙我，就像說著最尋常的事情一般，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要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別人的床上。
或許他看出我驚恐地表情，又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晚上而已。反正你一個女孩，就算被怎麼著了，將來嫁的遠點也沒有人知道的。”
“當年，你是早產，剛生出來就住在醫院裡。小時候身體不好，總得打針吃藥。要不是我，你能健健康康，活這麼大嗎？”
“你總得為我想想，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坐牢吧。”
看著父親理所應當的神情，我實在想不明白。明明犯錯的人是他，為什麼讓十二歲的我，替他贖罪。
我越想越噁心，將毛巾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那個房間。
身後不斷傳來父親的咒罵聲，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在咆哮。
他用盡了骯髒汙穢的詞，來辱罵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想，如果不是他被人打得起不了床，他一定衝過來將我暴打一頓。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不配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更他不配當一個父親。
我拿出母親留給我的手機。
這兩年，我時常和她通電話，告訴她自己的近況，也會時不時和哥哥聊上幾句。
手機從未停過機，母親會每個月都會按時替我交話費。
我撥通了電話，但並不是打給母親，而是打給鄰村的舅舅。
舅舅當晚，連夜騎著摩托車，將我送去了火車站。
他叮囑我，不要跟任何一個陌生人講話，更不能跟人家走。等到了長沙，母親回來接我。家裡的事不要擔心，他會處理的。
就這樣，他將我送上了去往長沙的火車。
我到長沙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母親帶著哥哥，站在車站外，興奮地朝我揮著手，接著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寒冬的深夜很冷，母親和哥哥的臉凍得紅撲撲地，一說話還往外冒白氣兒。
母親拉著我的手，關切地問：“冷不冷？”
我搖了搖頭。
母親笑了笑，眼神裡盡是溫柔：“那就好。”
她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我哥，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我們終於團聚了。”
深夜，早已經沒有公交車了，母親帶著我們坐上出租車回家。
後來我才知道，出租車來回一趟的車費，比我哥和母親一週的生活費還多。
回到母親的住處，我發現母親和哥哥的生活並不容易。
他們擠在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套間裡，廚房和衛生間都小的可憐。唯一的臥室裡除了兩張床，一個簡易的衣櫃，便什麼都放不下了。
幸好還有一個小小的客廳，除了擺放著摺疊式餐桌以外，靠窗的位置還放著一個課桌。
母親在廚房裡捯飭了一會兒，端出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我和我哥的面前。
母親說：“你們一定了吧，快趁熱吃吧。”
我的確餓壞了，麵條傳來的香味讓我止不住地咽口水，我問：“媽，你不餓嗎？”
母親搖了搖頭，說她一點也不餓。
但我起身從廚房裡找了個碗，將自己的麵條分給了母親一半，哥哥也分了一半給母親。
我笑著說：“我們一起吃吧。”
母親看著滿滿的一碗麵條，擦了擦眼角說，好，我們一起吃。
那晚的麵條，格外的美味。我吃得胃裡暖暖的，心裡也暖暖的。
第二天，哥哥去上學了，母親去上班了。
我孤零零地呆在家裡，無所事事，只好將家裡裡裡外外地打掃一遍。
母親回來一看，又驚喜又心疼，說我還小，不用幹這麼多活。
我笑嘻嘻地說沒事。
母親摸著我的頭髮，像是寵溺又像是責備地說，傻孩子。
幾天後，我終於可以上學了。
只是我中間空了一段時間的課，學校讓我必須再從五年級學起，不過我並不在意。
城市裡的課，比村裡的課有趣地多。有音樂、有體育、有美術、有勞動，這些眼花繚亂的課程，讓我每天都覺得很充足。
因為五年級的課程，我已經學過一遍了，所以我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每次我拿到獎狀，母親總帶著我和我哥，去吃一頓肯德基，慶祝一番。
當然如果哥哥拿到好成績，我們也一樣會去慶祝。
所以我從小就和同齡人很不一樣，他們總是懼怕考試，而我總是期盼著考試。
因為考完試後，我總能吃到肯德基。
有了母親的激勵，我對學習從未放鬆過。一年半以後，我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哥哥的中學。
那所學校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在一起的，只是分成了不同的教學樓。我升初一時，哥哥已經高一了。
那時哥哥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男孩，個子一天比一天高，下巴上還冒起青色的鬍鬚。
儘管他很不想承認，可他確實越長越像父親。
一樣的粗眉，一樣的高顴骨，一樣身材高大，就連耳垂下，都有一樣的痣。
我看著哥哥時，總會想起父親，會想起曾令我錐心刺骨地那番話。
回想起往事，我也不會再恨了，只是覺得與自己無關，已經過去了。
父親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整整兩年。
沒想到，在我剛融入新學校時，他卻找到我的學校裡來。
我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找到我的，只看到教室的窗外，伸進來一張蠟黃色的臉，轉著渾濁地眼珠子，四處張望著，然後目光停在我的身上。
“妍妍，”他輕聲呼喚著我：“你出來一下。”
我看了看還在上課的老師，得到她的准許後，才慢騰騰地走了出去。
“最近怎麼樣？學習還好嗎？”父親站在長廊外問我，言語裡似乎有些討好的意味。
“還行吧。”我把頭偏向了別處，並不想看到他。
“我知道你還生爸爸的氣，爸爸這次專程來道歉的。”父親將手裡拎的一袋子蘋果，塞進我的手上說：“別生氣了，跟爸爸回家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我不想回去，這裡挺好的。”
父親臉上的怒意浮現出來，卻又在一瞬間，隱藏了下去：
“跟爸爸回去吧。爸爸娶了媳婦，上個月剛給你生了個弟弟，你不想看看你的弟弟嗎？跟我回去看看他，也能幫爸爸分擔一些家務嘛。”
聽到這裡的我，終於明白了。
原來他並不是真的來關心我，只是以前被我伺候慣了，想讓我繼續回去伺候他。
我把蘋果還給他，毫不客氣地說：“那不是我弟，我也不回跟你回去。你要沒有別的事，我就回去上課。”
這時父親再也壓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將蘋果扔在地上，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要不是老師尖叫著，衝出來阻止，我估計他的暴行不會停止。
父親執意不肯走，老師只好將我和父親帶去教室辦公室，並叫來了我哥。
我哥進門時，看到父親一愣。隨即拉著我，撲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
哥哥接下來的一番話，令我永生難忘。
他跪在地上，當著所有的老師面說：
“妹妹還小，有什麼事情就衝著我來。當年幸好妹妹是沒事，她要是被人糟蹋了，我這輩子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我妹妹小時候，你沒有一天好好照顧過她，現在也別想她來照顧你。”
“我們兄妹倆以後跟媽姓，與你再也沒有關係，你不用再來找我們了。”
說罷，按著我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了起來。
我看著哥哥清冷的目光，就像是他九歲那年，緊緊地把我抱緊懷裡，冷眼看著父親發狂。
淚水，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
哥哥雖然長得像極了父親，卻和父親完全不一樣。
他從小就擋在我身前，擋在母親身前，像個戰士一樣，保護著我們。
那天下午父親暴跳如雷，抓起手邊的椅子，就砸向我哥。
我哥也不躲，凳子砸在他身上都不哼一聲，只對著父親說：“這一下，我們兩清了。”
父親張牙舞爪地還想要衝過來，卻被兩個體格健壯的男老師，攔了下來。
保安將父親“請”出了校外後，哥哥垂下眼睛，低聲說：“妍妍，我們再也沒有爸爸了。”
母親一下班，便急忙趕到學校來，接走我和哥哥。
她仔細地檢查了，我們身上每個地方，直到看見哥哥胸前一片烏青。
所幸，醫生說哥哥傷的並不重，開了點藥膏，回去抹抹就好了。
那場風波，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生父。
自此以後，他再也沒來找過我們了。或許找了，但是沒找到。
母親幫我們辦理了轉學手續，帶著我們搬去了一個叔叔的家裡。
那叔叔我和我哥曾見過，皮膚黑黑的，身材很圓潤。每次見到我們總是笑呵呵地，給人一種樸實憨厚的樣子。
母親告訴我們，他以前是當兵的，退役之後一直在工廠上班。
以前有過一個妻子，不過因為意外去世了，只留下一個兒子。
她交代完之後問我們，如果以後和他一起生活，願不願意？
母親這些年，拉扯我和我哥，實在不容易。現在她找到另一個人照顧她的餘生，我和我哥又怎麼會拒絕。
所以我和我哥都點頭，表示願意。
母親如釋重負一般，鬆了一口氣，臉上溢滿了幸福。
那天放學時，陰雲密佈，天色暗沉得讓人有些壓抑。我哥拉著我的手，讓我跑快些。
他說，看樣子馬上就要下雨了。
我們一路飛奔著跑回家，剛到門口，雨水便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我推開門，發現堂屋沒開燈，母親坐在昏暗的角落裡，身邊堆滿了行李。而父親，則坐在長凳上，腳邊全是破碎的酒瓶。
母親看見站在門口的我們，起身走了過來，將我和我哥擁進懷裡，說：“我們走吧。”
我很清楚母親說的“走”，是什麼意思。
她在三年前就說過，她要和父親離婚，要帶我和我哥，離開這個家。
那時在農村裡，離婚是件很稀罕的事情。
父親認為母親存心讓她難堪，不僅對她拳腳相向，還揪著她的頭髮往牆上磕。
我哥那時才九歲，衝上去狠狠地咬住父親的手，父親才吃痛地放開我母親。
母親的額頭腫得老高，嘴角上還掛著一絲血。
她把我抱在懷裡安慰說，別哭，我一點也不疼。
又轉過身對我哥說，妹妹還小，你是哥哥，要好好照顧妹妹。
我哥似乎懂了什麼，堅毅地點點頭。
當天夜裡，母親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父親在家裡氣得發瘋，將家裡的砸得稀巴爛。
我哥緊緊地抱著我，捲縮在角落裡，冷眼地看著父親發狂。
三年過去了，母親忽然回來了，她是回來辦離婚手續的。
辦完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我和我哥的行李打包好，帶我們離開。
我哥沒說一句話，只是將行李都拎起來，拉著我往外走。
可是我猶豫了。
我看著父親那浸在黑暗裡，落寞的身影，忽然就心軟了。
儘管他不務正業，整日喝酒打牌。說出的話，總是粗鄙得令人臉紅。
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父親，我們身上流著一樣的血液。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他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從此孤身一人，無人照料。
說實話，我有些於心不忍。
也許是學校總教導我們要孝順，也許是母親從小告訴我要善良，我在那一刻竟想留在他身邊。
我想照顧他，想要改變他，想要他成為一個合格的父親。
我選擇留了下來，我哥不答應，卻也拿我沒辦法。
母親紅著眼眶，把她的手機遞到我的手裡，說以後有什麼事，就和她打電話。
我點了點頭。
母親和哥哥離開了，他們坐著當天的火車，去了長沙。
而我，繼續留在這個小山村裡，和父親一起生活。
父親對於我自願留下來，並沒有過多的感激，當天夜裡一如既往地打牌去了。
回想起來自己當時，簡直天真的可笑。
我居然企圖用愛和關懷，來融化父親冰冷的心。
年僅十歲的我，將家裡的家務一併承包了。
天還沒亮，我便起床將灶裡的火燒旺，等到鍋裡的水開始咕嚕嚕冒泡時，再丟下一把麵條，煮上兩顆雞蛋。
父親吃過早餐後，我還得將碗筷洗乾淨，才能匆匆忙忙地往學校趕。
放學後就更忙了。
要掃地、洗衣、備柴火、做晚飯、寫作業，經常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論他幾點回家，我總會乖巧地倒上一杯涼茶，遞進他的手裡。
我只是希望父親能摸摸我的頭，一臉慈愛地說：“妍妍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我是那麼的渴望父愛，渴望著他的誇讚。
可在那兩年裡，我整日忙得不可開交，卻不能換來父親一個關切的眼神。
那時的我還不明白，有些人的心是暖不熱的，
我在六年級的時候，父親被人打得鼻青臉腫的送回了家。
我看見父親滿臉是血，躺在床上喘著粗氣，便趕緊拿來溼毛巾，擦去那些刺眼的血跡。
父親第一次睜開眼看著我，眼底有些柔和。
我心裡一動，以為真的感動了他。卻不料他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我的頭上，讓我徹底的寒了心。
他說：“閨女，我喝多了，一不小心糟蹋了一個小姑娘。姑娘家里人，不僅把我打成這樣，還要賠償五萬塊錢，否則就送我去坐牢。”
“你也知道，家裡哪裡能拿出五萬塊錢呢？”
“過兩天等我好點，我再帶著你，去姑娘家裡好好道個歉。你陪她爸睡一夜，大家就當作扯平。”
我當時拿毛巾的手一滯，整個人彷彿被他推進萬丈冰窟了。
那年我才十二歲，對男女之事只是一知半解，但我明白一個女孩的貞潔是多麼重要。
父親連騙都懶得騙我，就像說著最尋常的事情一般，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他要親手，將自己的女兒，送去別人的床上。
或許他看出我驚恐地表情，又說：“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晚上而已。反正你一個女孩，就算被怎麼著了，將來嫁的遠點也沒有人知道的。”
“當年，你是早產，剛生出來就住在醫院裡。小時候身體不好，總得打針吃藥。要不是我，你能健健康康，活這麼大嗎？”
“你總得為我想想，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坐牢吧。”
看著父親理所應當的神情，我實在想不明白。明明犯錯的人是他，為什麼讓十二歲的我，替他贖罪。
我越想越噁心，將毛巾扔在了地上，轉身離開了那個房間。
身後不斷傳來父親的咒罵聲，像一隻發怒的獅子在咆哮。
他用盡了骯髒汙穢的詞，來辱罵自己的親生女兒。
我想，如果不是他被人打得起不了床，他一定衝過來將我暴打一頓。
就在那一刻，我知道這個男人，不配讓我留在他身邊照顧他，更他不配當一個父親。
我拿出母親留給我的手機。
這兩年，我時常和她通電話，告訴她自己的近況，也會時不時和哥哥聊上幾句。
手機從未停過機，母親會每個月都會按時替我交話費。
我撥通了電話，但並不是打給母親，而是打給鄰村的舅舅。
舅舅當晚，連夜騎著摩托車，將我送去了火車站。
他叮囑我，不要跟任何一個陌生人講話，更不能跟人家走。等到了長沙，母親回來接我。家裡的事不要擔心，他會處理的。
就這樣，他將我送上了去往長沙的火車。
我到長沙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母親帶著哥哥，站在車站外，興奮地朝我揮著手，接著大步流星地走過來。
寒冬的深夜很冷，母親和哥哥的臉凍得紅撲撲地，一說話還往外冒白氣兒。
母親拉著我的手，關切地問：“冷不冷？”
我搖了搖頭。
母親笑了笑，眼神裡盡是溫柔：“那就好。”
她一手拉著我，一手拉著我哥，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低聲說：“我們終於團聚了。”
深夜，早已經沒有公交車了，母親帶著我們坐上出租車回家。
後來我才知道，出租車來回一趟的車費，比我哥和母親一週的生活費還多。
回到母親的住處，我發現母親和哥哥的生活並不容易。
他們擠在不到四十平米的小套間裡，廚房和衛生間都小的可憐。唯一的臥室裡除了兩張床，一個簡易的衣櫃，便什麼都放不下了。
幸好還有一個小小的客廳，除了擺放著摺疊式餐桌以外，靠窗的位置還放著一個課桌。
母親在廚房裡捯飭了一會兒，端出了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放在我和我哥的面前。
母親說：“你們一定了吧，快趁熱吃吧。”
我的確餓壞了，麵條傳來的香味讓我止不住地咽口水，我問：“媽，你不餓嗎？”
母親搖了搖頭，說她一點也不餓。
但我起身從廚房裡找了個碗，將自己的麵條分給了母親一半，哥哥也分了一半給母親。
我笑著說：“我們一起吃吧。”
母親看著滿滿的一碗麵條，擦了擦眼角說，好，我們一起吃。
那晚的麵條，格外的美味。我吃得胃裡暖暖的，心裡也暖暖的。
第二天，哥哥去上學了，母親去上班了。
我孤零零地呆在家裡，無所事事，只好將家裡裡裡外外地打掃一遍。
母親回來一看，又驚喜又心疼，說我還小，不用幹這麼多活。
我笑嘻嘻地說沒事。
母親摸著我的頭髮，像是寵溺又像是責備地說，傻孩子。
幾天後，我終於可以上學了。
只是我中間空了一段時間的課，學校讓我必須再從五年級學起，不過我並不在意。
城市裡的課，比村裡的課有趣地多。有音樂、有體育、有美術、有勞動，這些眼花繚亂的課程，讓我每天都覺得很充足。
因為五年級的課程，我已經學過一遍了，所以我的成績總是名列前茅。
每次我拿到獎狀，母親總帶著我和我哥，去吃一頓肯德基，慶祝一番。
當然如果哥哥拿到好成績，我們也一樣會去慶祝。
所以我從小就和同齡人很不一樣，他們總是懼怕考試，而我總是期盼著考試。
因為考完試後，我總能吃到肯德基。
有了母親的激勵，我對學習從未放鬆過。一年半以後，我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哥哥的中學。
那所學校初中部和高中部是在一起的，只是分成了不同的教學樓。我升初一時，哥哥已經高一了。
那時哥哥已經變成了一個大男孩，個子一天比一天高，下巴上還冒起青色的鬍鬚。
儘管他很不想承認，可他確實越長越像父親。
一樣的粗眉，一樣的高顴骨，一樣身材高大，就連耳垂下，都有一樣的痣。
我看著哥哥時，總會想起父親，會想起曾令我錐心刺骨地那番話。
回想起往事，我也不會再恨了，只是覺得與自己無關，已經過去了。
父親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整整兩年。
沒想到，在我剛融入新學校時，他卻找到我的學校裡來。
我不知道父親是怎麼找到我的，只看到教室的窗外，伸進來一張蠟黃色的臉，轉著渾濁地眼珠子，四處張望著，然後目光停在我的身上。
“妍妍，”他輕聲呼喚著我：“你出來一下。”
我看了看還在上課的老師，得到她的准許後，才慢騰騰地走了出去。
“最近怎麼樣？學習還好嗎？”父親站在長廊外問我，言語裡似乎有些討好的意味。
“還行吧。”我把頭偏向了別處，並不想看到他。
“我知道你還生爸爸的氣，爸爸這次專程來道歉的。”父親將手裡拎的一袋子蘋果，塞進我的手上說：“別生氣了，跟爸爸回家好不好。”
我搖了搖頭：“我不想回去，這裡挺好的。”
父親臉上的怒意浮現出來，卻又在一瞬間，隱藏了下去：
“跟爸爸回去吧。爸爸娶了媳婦，上個月剛給你生了個弟弟，你不想看看你的弟弟嗎？跟我回去看看他，也能幫爸爸分擔一些家務嘛。”
聽到這裡的我，終於明白了。
原來他並不是真的來關心我，只是以前被我伺候慣了，想讓我繼續回去伺候他。
我把蘋果還給他，毫不客氣地說：“那不是我弟，我也不回跟你回去。你要沒有別的事，我就回去上課。”
這時父親再也壓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將蘋果扔在地上，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
要不是老師尖叫著，衝出來阻止，我估計他的暴行不會停止。
父親執意不肯走，老師只好將我和父親帶去教室辦公室，並叫來了我哥。
我哥進門時，看到父親一愣。隨即拉著我，撲通一下跪在他的面前。
哥哥接下來的一番話，令我永生難忘。
他跪在地上，當著所有的老師面說：
“妹妹還小，有什麼事情就衝著我來。當年幸好妹妹是沒事，她要是被人糟蹋了，我這輩子一定不會讓你好過。”
“我妹妹小時候，你沒有一天好好照顧過她，現在也別想她來照顧你。”
“我們兄妹倆以後跟媽姓，與你再也沒有關係，你不用再來找我們了。”
說罷，按著我磕了三個響頭，然後站了起來。
我看著哥哥清冷的目光，就像是他九歲那年，緊緊地把我抱緊懷裡，冷眼看著父親發狂。
淚水，漸漸模糊了我的視線。
哥哥雖然長得像極了父親，卻和父親完全不一樣。
他從小就擋在我身前，擋在母親身前，像個戰士一樣，保護著我們。
那天下午父親暴跳如雷，抓起手邊的椅子，就砸向我哥。
我哥也不躲，凳子砸在他身上都不哼一聲，只對著父親說：“這一下，我們兩清了。”
父親張牙舞爪地還想要衝過來，卻被兩個體格健壯的男老師，攔了下來。
保安將父親“請”出了校外後，哥哥垂下眼睛，低聲說：“妍妍，我們再也沒有爸爸了。”
母親一下班，便急忙趕到學校來，接走我和哥哥。
她仔細地檢查了，我們身上每個地方，直到看見哥哥胸前一片烏青。
所幸，醫生說哥哥傷的並不重，開了點藥膏，回去抹抹就好了。
那場風波，是我最後一次見到生父。
自此以後，他再也沒來找過我們了。或許找了，但是沒找到。
母親幫我們辦理了轉學手續，帶著我們搬去了一個叔叔的家裡。
那叔叔我和我哥曾見過，皮膚黑黑的，身材很圓潤。每次見到我們總是笑呵呵地，給人一種樸實憨厚的樣子。
母親告訴我們，他以前是當兵的，退役之後一直在工廠上班。
以前有過一個妻子，不過因為意外去世了，只留下一個兒子。
她交代完之後問我們，如果以後和他一起生活，願不願意？
母親這些年，拉扯我和我哥，實在不容易。現在她找到另一個人照顧她的餘生，我和我哥又怎麼會拒絕。
所以我和我哥都點頭，表示願意。
母親如釋重負一般，鬆了一口氣，臉上溢滿了幸福。
那天我和我哥搬進來時，叔叔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不停地給我們夾菜。
我和我哥受寵若驚，忙說不用了不用了，碗裡要堆不下了。
叔叔旁邊的小男孩，指了指自己的碗，奶聲奶氣地說：“爸爸，哥哥姐姐的碗裝不下了，我的碗還能裝，你給我夾個雞腿吧。”
媽媽夾起雞腿，放進小男孩的碗裡說：“你爸爸給哥哥姐姐夾菜，阿姨就給你夾菜，好不好？”
“不對！”小男孩撅著油乎乎的小嘴說：“你不是阿姨！爸爸說了，你以後就是我媽媽，我的爸爸就是哥哥姐姐的爸爸。我們是一家人。”
母親的眼眶開始泛紅，強忍著淚意說:“對，你說得對，我們就是一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