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s糖蓮子
1
這幾天，金辰安休假，所有的活兒都丟給了劉玉晞。玉晞忙得腰痠背痛，剛想泡杯茶歇歇時，忽聽得窗外一陣嘈雜，推窗望去，見馬路邊一群人圍在一起議論什麼。
突然，一女子大叫：“我不想活了！”話音剛落，人群向四周擴散，像躲著那女子似的。玉晞正納悶，看見書記也扒著人群往裡瞧，她忙放下杯子，走出調解室。
玉晞擠進人群，見一大媽盤腿坐在地上，手指著站在一旁的年輕女子，直罵“不孝”。
旁邊有人勸：“柳大媽，地上涼，快起來回家去吧。”
年輕女子聽說，也過來勸：“媽，有話回去說。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這是做什麼？”
“喲，你知道沒面子哈？別人明裡暗裡說我女兒沒得生，我要是要面子，早就不活了！”
年輕女子急了，臉漲得通紅，“你走不走？”
“不走。”
“不走我走。”女子說完扭頭就走。大媽見狀，雙手向地面直撲，像拜菩薩似的，“我怎麼生了這麼個怪胎喲！”
眾人紛紛議論，說女兒真不像話。見有人幫忙說話，大媽打開了話匣子：“你們評評理，我讓她生孩子有錯嗎？誰家不生孩子？不生孩子誰養老？”
“就是，就是。”眾人附和。
大媽抹了一把鼻涕，忽看見書記在人群中，她眼睛一亮，一骨碌爬了起來，“書記，你得給我做主啊！”
2
調解室裡，柳大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著這事的來龍去脈。
原來，今早女兒容容陪她上街買菜，在路上碰到熟人。那熟人幾天前在醫院見到了容容，就問她身體恢復得怎樣了？柳大媽見容容臉色難堪，眼睛飄忽不定，就知她有事瞞她。再三追問下，才知她上週去醫院打了胎。
“我問她為什麼要打，她說不想生。”柳大媽抹著淚，“她向來聽話，但在這事上，像著了魔似的，死活不肯要。這次竟瞞著我……我氣呀！”
“問過她什麼原因嗎？”書記遞來紙巾。
“說是不喜歡孩子，又說自己的人生規劃裡沒有生孩子這項。我就不明白了，生孩子還需要被規劃？“
“女婿怎麼表態呢？”
柳大媽冷哼一聲，“一個鼻孔出氣！”
“既然他們都不願意，你何不……”
“我偏不！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說出去都好笑！”玉晞話還沒說完，被柳大媽堵了回去。
書記向玉晞使了個眼色，笑著對柳大媽說：“我理解你的心情，但再氣，也不該在大街上發火，對吧？你讓女兒難堪了，這事就更不好商量了。”
柳大媽想了想，覺得有理，“你們幫我勸勸吧！”
書記派玉晞送柳大媽回家。容容看到玉晞胸前的工作牌，知道是來調解的，臉色暗了下來。
“我要回去了。”
“急什麼？你一週就來看我一次，這麼不耐煩？”柳大媽攔住女兒，請玉晞進了屋。
“我有朋友也是丁克。”為拉近和容容的距離，玉晞撒了謊。“不過這個群體很小眾，在我們這兒並不多。”
“你去沿海城市看看，人數不少。”容容本來很抗拒被調解，聽玉晞這麼說，她倒有了興趣。她招呼玉晞坐下，自己搬把椅子坐在窗邊。
“我知道，但要堅持很難。據我所知，很多丁克到最後都失敗了，有的是男人後悔想要孩子時，女人年齡大生不出了；有的是婆婆不幹，逼著兩人離婚了，原因各異。反正這事，最後吃虧的總是女人。”
“我不這麼想，當初做決定時，我就把這些預見的困難想到了，如果最後真是因為不要孩子離婚或被拋棄，我也沒啥後悔的。孩子並不是女人的全部，我也不是為了孩子而活。”容容看著窗外的梧桐樹葉紛紛往下落。
“你老公怎麼想？”
“我們結婚八年了，我都34了，你說呢？”容容笑著反問玉晞。
玉晞望向正在廚房忙活的柳大媽，“打胎還是要和媽媽商量的，她剛才在社區多傷心吶！”
“商量了就打不了了，我太瞭解我媽了。你也瞧見了，坐在地上撒潑打滾、尋死覓活的。如果提前讓她知道了，一定寸步不離跟著我，用盡各種辦法阻止我。”容容擠出一絲苦笑。
“你站在她的角度替她想，她壓力很大。親戚朋友會議論，和她同齡的都抱了孫，她會不想？”
容容頓了頓，指著窗外的落葉對玉晞說：“你看，這些葉子都會入土為泥，但它們每片都不相同，在它們的世界允許有不同，可我們卻不是。你別說我媽那個年紀，就我那些同事，還經常問我呢。”她轉過頭向玉晞笑道：“選擇了就不會後悔，我以後會好好和她溝通的。”
玉晞聽她這麼說，也不好勸下去。她向柳大媽告了辭，臨走給了容容電話，說有事可以聊聊。
3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幾天後，容容的婆婆來了，到了火車站才給小兩口打電話，搞得他倆措手不及。他倆還不知，婆婆是柳大媽搬來的“救兵”。
“我聽說你打胎了？”剛到家，婆婆就甩出這句話。
容容看她臉色不好，就知道來者不善，把想問她“吃什麼”的話嚥了下去。
“媽，這是我倆共同的決定。”老公丁凱答話。
“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你們膽子可真大！誰允許你們打的？誰？”婆婆對著丁凱說話，卻拿眼瞟著容容。
“媽，要不要孩子是夫妻倆的事，這話我們早和你說過了。”
“這麼說，你們當我是透明的對吧？我的意見不重要對吧？我告訴你們，不要孩子就是錯誤的！你看誰家不要孩子？”
“這沒有對錯，只是觀點不同罷了。”容容說。
“嘿，我今天算是聽著新聞了。”婆婆打著哈哈坐下了，“這是傳統，傳統知道不？女人不生孩子就是不完整的，家庭沒有孩子也是不完整的，懂不？”她擺出長輩的架勢，準備好好訓訓他們。
“傳統也不一定都是對的。再說了，幹嘛要遵循傳統，活出自我不是蠻好嘛！”容容笑著答道。
婆婆剛想說，被丁凱制止了。“媽，你要是來旅遊的，我們歡迎；如果是要討論生孩子問題，我們也和你溝通很多次了。這些年，你也看到我們的決心了。多說無益。”
“你就是個不孝子！”婆婆指著丁凱罵，“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怪胎！”
丁凱想反駁，心裡想著老媽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也就將氣忍了下來。他推著行李進了臥室，容容也跟了進去。
婆婆一下被“孤立”了，家長的威風還沒使出來呢！她氣憤難平，撥通了親家母的電話。
4
某天上午，玉晞入戶宣傳，剛好在電梯口碰到容容夫妻倆。她看他倆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就知道他們去看望柳大媽。容容望著玉晞淡淡一笑，玉晞看她並不高興，剛想問她，11樓到了，夫妻倆走出電梯。
一刻鐘後，玉晞聽見樓下一陣吵鬧，她聽那聲音，好像是柳大媽。她順著樓梯走了下去，果然被她猜中了。柳大媽家的門沒鎖嚴，有好幾個人扒著門縫看。
玉晞走近一看，柳大媽正坐在陽臺窗邊，大喊著要跳下去。旁邊圍著容容夫妻倆和一身材魁梧的中年婦女。
“媽，你快下來，那兒危險！”丁凱喊道。
“你們答應生就下來，不然明年今日就是我的忌日！”
“你不能用這種方式逼我們呀。而且你這樣也是對你自己不負責。”
“不生孩子才是不想負責，你們就是自私，只顧自己快活。”
“不喜歡孩子、不想生孩子，非逼著生出來，那才是對孩子不負責！”容容有點不耐煩了。
“哎喲，我這輩子命真苦喲！你爸走得早，我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你養大，原以為你會孝順我，沒想到我生了這麼個叛逆，嗚嗚嗚……你就是來討債的！”柳大媽拿出了殺手鐗，接著她向容容的婆婆使了個眼色。
婆婆會意，指著兩口子罵：“她今天要是死了，你倆就背上了弒母的罪名，你倆可擔得起？！”
兩口子正在猶豫的當口，一陣風吹過，柳大媽腦袋發暈，原本露在窗外半邊的身子一斜，整個人往下一栽，她嚇得大叫道：“快來救我。”
丁凱一個箭步上前，抓住她的手，容容和婆婆慌忙上前拉住她。玉晞和鄰居們衝了進來，拖的拖，拉的拉。
柳大媽懸在半空，看著下面那麼高，慘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是鬧著玩的。”
“媽，你別亂動，眼睛看著我。”丁凱喊道。
大夥死命往裡拖，不一會，柳大媽被救上來了。她坐在沙發上，嚇得淚都沒了，只是不停哼哼。
婆婆的臉早就沒了血色，她沒想到自己出的主意差點送了條人命。丁凱喘著粗氣坐在地上不停擦汗。
只有容容微笑著向大家道謝，並把鄰居們送了出去。玉晞剛要出門，容容喊住了她：“麻煩你留下來做個見證吧！”
5
“啪”，容容將一疊東西被扔在茶几上。
“呀，”柳大媽忙捂住眼，“你也不害臊，趕緊收起來。”
“你們仔細看看，這上面有什麼？”
話音剛落，玉晞上前拿起來仔細觀察，發現上面被紮了許多小孔。一旁的婆婆眼神躲閃，找了個離他們最遠的位置坐下了。
“這不是我做的，這是……”
“媽，我拿這個出來不是想追究是誰幹的。只想告訴你們，意見不同可以溝通，用這種陰招不僅傷感情，也顯出自己人品有問題。”
“哎，可憐天下父母心哦！這都是為你們好。”柳大媽捏著痠疼的手臂，“當初要是沒有你，你爸一走，我就活不下去了。看，這就是孩子的重要性。”
容容上前幫媽媽按摩手臂，並示意丁凱打盆熱水來。“媽，你生我，真的是因為喜歡孩子嗎？你想抱孫子，也是因為喜歡孩子嗎？”
柳大媽不作聲。
“我不喜歡孩子，我把他生下來，我會覺得是個累贅，但他又是個生命，我不得不好好對待他，我會很痛苦。”
“生下來就會喜歡的，這是女人的天性。”
“不管喜不喜歡，有了孩子就和我們理想生活背道而馳了。”丁凱將盆子放在茶几上，“我和容容在婚前就規劃好了以後的生活，我們更喜歡二人世界，況且……”
丁凱扭頭看著親媽，“人有不同的活法，你們認為的三口之家或是兒女雙全，並不是我們眼中的完滿，自己的人生應該自己定義。”
婆婆聽得雲裡霧裡的，沉思了半晌，說道：“沒有孩子誰給養老？你看，我要是不生丁凱，我現在怕是要撿垃圾過活了。”
容容聽這話就來氣，想反駁她說“這種想法就是把孩子當工具，從懷的時候目的就不純，以後真能愛孩子”？但她忍了下來。
容容邊給媽媽擦手臂邊說：“就說我們這代，啃老的不在少數，養老的有些是有心無力，有些是勉強養著，但是壓力大。現在生活成本高，普通家庭都是步履維艱地活著。再看看我們下一代，如果延遲退休實行了，我的孩子可能60多歲才有時間照顧我，那時我也許都不在了。”
“所以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是最不可靠的。我和容容因為不要孩子，現在所奮鬥努力的，都是為以後養老做準備，比起靠孩子，更靠譜。”丁凱笑了笑，“媽，以我和容容的條件，如果有了孩子，你的養老費怕是給不了了。”
婆婆頓時蔫了。
“我們社區調解了很多子女不贍養老人，或是相互推諉，還有爭奪老人財產的事。”玉晞說。
容容向玉晞微笑，表示感謝。她看到柳大媽手臂上的紫塊，心疼說：“媽，你還記得你的腰病是怎麼得的不？”
“當年坐完月子，身體沒有好利索，在家養病。街坊鄰居就笑我嬌氣金貴，我聽了不服氣，硬撐著起來做家務、幹農活，好證明給他們看。”
“結果你落得一身病，他們替了你麼？你為了逼我生孩子，差點連命都沒了。面子比命還重要嗎？”
柳大媽被說中心事，無話可答。她回想剛才那一幕，仍心有餘悸。
容容站起身來，“好了，今天請調解員來，就是為了做個見證。我們已把想法說得很明瞭，我們不指望你們能理解，但至少能尊重我們的選擇。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不尊重，但如果以後再因為這事做出跳樓、扎洞這類荒唐事，我們也不會管了。”
丁凱在旁說道：“我承認你們是為我們好。但這些年，我們感覺這份愛很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我想說，我理解的愛，不是聽話和強迫，而是尊重與自由。”
6
一週後，容容打來電話：“你不是想知道後續嗎？婆婆已被丁凱送走了，我媽現在也安靜了，這段時間沒提這事了。”
玉晞邊聽邊記錄在調解協議上，以備再有矛盾時好調檔查驗。“你是我見過活得最明白的人。”
容容笑了笑，“只能說我很幸運，遇見了和我有同樣想法的老公。”
“你不怕他以後改變了主意，以不生孩子為由拋棄你？人生變數太多了。”
“男人要是厭倦婚姻，理由多得是，沒孩子只是藉口罷了。如果他真因為沒孩子和我離，我會先踹了他，因為在他眼中，繁衍後代比我重要，我幹嘛還要留念？”
容容頓了頓，接著說：“我知道這條路難走，這社會很難容下和自己不一樣的人，大家都會戴著有色眼鏡看你，覺得你是異類。但決定了就不後悔。至於我那兩個媽，也許等到我40歲，她們就死心不催了吧。快了，沒幾年了。”
玉晞笑著掛斷電話，這麼有主見的女人確實少見。她想，容容一定能感覺到，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才是這世上最舒心的事。
玉晞走到窗前，撿起飄落的樹葉，想起那天容容說，世上沒有相同的兩片葉子，因此每棵樹的色調和形狀都不同，也正因為有了這些各色各樣的樹，才會將世界裝點得更加絢麗多彩。（作品名：《丁克 》,作者：s糖蓮子。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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