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愛、或者愛？愛、或者不愛？”冷秋的深夜，輾轉不眠間，回望這些天翻天覆地的這個糾結，突然就覺得荒唐。我想我是犯了一個邏輯性錯誤，不愛或者愛是該有明顯症狀的，如同感冒或者沒感冒。所幸是，這如許多的糾結被我管得很好，它們只乖乖窩在胸腔裡頭那顆小小心臟最暗最深的某個角落，它們不曾有絲毫溢出來，浸著現實日子裡陽光的明媚與鮮花的盛開。但是，我很願意讓這些掙扎以文字的模樣留存下來——有時候，有些掙扎的過程與印痕如同金貴衣料，得經了刀剪與鋼針，才見其質地，才見真味。

1、好的婚姻，長長久久如初見最不可缺的是什麼？

此時候，秋深處的夜是一枚小小佛珠，寒玉質地，縱然有怎樣的吉祥意，入手卻是冰涼。一頁書從行首到行尾無數個來回，卻不知其意；一個字寫幹了一盒墨，卻還是原來老樣子。至於杯裡茶，已裝進去了無數個剎那，我想要的清華濁了，我想要的溫暖薄了。人們說人是高級動物，我一直不能理解這個“高級”的意思，各個學科予它的定義都不能全然遂了我的意，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所謂高級，不過就是因為人會把種種情緒的病外化成身體的種種不適罷了，這是情緒生病了的人化解危機的需要，也是與導致情緒生病的“罪魁禍首”達成合解的需要——我想，我也是情緒生病了。不然的話，背部的無名疼痛怎麼會持續那麼久，又怎麼會在跨度兩年之後痊癒，就連第四脊椎處那鴿蛋般的隆起竟也神奇地消失了。

按理說，痊癒是一件非常值得振奮的事兒，誰願意與疼痛作親密搭檔啊。可我卻在背部疼痛初愈後莫名倦怠，整個人精氣神兒被抽空了似的，是破碎的布娃娃，是大功告成棄肉身如敝屣的靈脩者。是的，我療愈了我的身體，卻沒能同步療愈我的情緒。未能被療愈的情緒會被身周遭哪怕最微細的負情景牽動，會與它同頻率共振動——“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陪我？太多太多的話我還沒有說。”是一首新歌，青薦了來的，初聽時候，軟軟女聲如同花瓣在天空翻卷，些些欣悅，些些纏綿，可是此刻聽來，卻是比雪世界的長夜還要寂寞，這一聲聲，哪裡是在祭花啊，分明是祭奠那些個奔著激情愛情而婚姻而失望而在平淡裡漸次老去、死去的紅顏。

他問，“藥吃了沒？”他是打電話問的，問的漫不經心，例行公事的那種。與往日相比，多打了兩個電話，多問了這麼兩聲，很不錯了罷，比許多婚姻裡女子病了痛了那人的不管不問強了去了，好歹總還多出了這麼兩聲呢。將這積極分析和正能量的暗示說給自己聽了，心裡頭稍稍鬆活，脣角微微弧起，可是身體的某個地方卻還是很明顯地抽搐了一下，如同長長的銀針順穴而入，不是很烈的疼，卻是細細絲線隱進百骸——這疼，來自已經痊癒了很久的背脊。

2、我和我的婚姻漸次衰弱了嗎？如同窗前萎敗如脣色的玫瑰

曾經，不是這樣子的。那一年，給同事兼課，四個班八節課，一天下來嗓子就沙了。當晚，他歸家，防寒帽凍在頭上拿不下來，鼻子眼睛外頭一層冰，臉色像紫透的葡萄，褲腿、靴子上的厚冰是我用小榔頭一點點敲下來的。那一晚是大雪第七天，零下四十三度。他騎馬二十多裡、走路七八里、坐老鄉驢車十多裡、趴農用三輪二十多裡、坐大貨車三十多裡，穿過大半個原始森林翻過三座山四道樑越過一大片戈壁灘，到家。他回家是送生蜂蜜來的。哨所有個戰友說他老家的老方子用土生蜂蜜治嗓子最好，剛巧有個小戰士前日採了半罐子野蜂蜜。我又氣又恨，為他不知輕重雪夜犯險，那條道上，根本就沒有路，他這是拿命在賭啊！舉起那蜂蜜罐子要摔，他牢牢地抱住，什麼也不說，只是笑，青紫的脣在青紫在臉上綻放，如晨霞裡的玫瑰。

他不說，可我知道他想說什麼——“只要你好好地！”這類話，他常說。他說這話的時候，有潛臺詞沒有出口，“只要你好好地，我這命不算什麼！”他彷彿隨時準備好了要捨命，為愛，或者為國家，像傳說中的英雄們一樣。可是，他哪裡知道，英雄是供人在遠遠處崇拜、迷戀、仰望的，一個有英雄情結的男人註定了會是一個女人的噩夢，分分秒秒在煎熬裡在無休無止的驚懼與牽掛裡，是飄萍是黃連是命定。

後來，他卸了戎裝別了邊疆，他把血液裡奔流的英雄夢留在身後，他不再如箭在弦上把每一寸日子繃緊繃長，他只是紅塵煙火裡平常的男子了，他與我，風平浪靜，向陽安暖。

這是個沒有英雄的年代，這是個過好平常日子不容易的年代，他開始忙，像平常男人那樣，為家、為妻兒、為生計奔波。他的兩鬢落滿柳絮寒霜，他晨霞玫瑰的脣漸漸蒼茫，如我褪了年輕色澤的長髮。

他老了，我老了，日子老了。

老了的日子，平淡，平常，接近於平庸。

我和我的婚姻漸次衰弱了嗎？如同窗前萎敗如脣色的玫瑰。

3、女人熱騰騰的心漸漸涼了冷了，絕不是因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要事

葉片兒在空中飄飛，樹上的紅蘋果開始走南闖北，是秋天來了。初秋的夜冷而漫長，桌子凳子杯子甚至書頁裡年輕時候的紅楓都是冰涼，同樣冰涼的星子在窗外默默走過，如同莊周的蝴蝶，不知彼時此時，不知夢裡夢外——我病了，絲線似的疼痛穿髓透骨，他卻不在身邊。

一直感恩這世間有種東西叫做無線電高頻載波，可以讓另一種叫做手機的東西穿越時間穿越空間。此刻，他的聲音是星空那頭般的遙遠，他問，“藥吃了沒？”

“我好著。”這般的回答真不討喜，我應該乖乖順著話頭子往下走，聲線軟些，音頻低些，以在限的方式遞傳無限的需求與心緒過去。人們說，男人都好這口，都好適當時候適當示弱的女子。

他沉默。他沉默裡的內容卻很響亮地在我耳畔，這不需要言語或者其他東西作載體，這是數十年紛沓歲月碾過兩個人的身體與習性之後留下來的內容，“好好兒地！”此類話時時刻刻在他醬玫瑰的脣畔滾燙，在他深海的眼眸裡洶湧，“操點心你!”每一回我過馬路或者切菜，他總凶巴巴這般訓我，他的語聲裡全是狠，沒丁點溫情，如同老連長當年訓那些個新兵蛋子。

“蜂蜜送到家了。”他說。

我沉默。何必呢，城裡頭到處是蜂產品店裡，十多塊錢一斤，卻偏要這裡打聽那裡求問周折費盡一斤二三十塊錢，就算原生態蜂蜜千般好萬般好，我也不稀罕。牽念與委屈同時生長，巴巴地帶蜂蜜有什麼用，我只要他回來陪我，哪怕五分鐘十分鐘，哪怕什麼也不說，就只守在我的床畔。他卻沒有，他忙。

有人說，女人熱騰騰的心漸漸涼了冷了，絕不是因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要事，就只是尋常日子裡一次次些些瑣碎的被委屈被疏忽。是的，那委屈是一把雞毛撣子，一天天拂過去，塵埃終將附滿身，雞毛終將會褪盡；那疏忽是一把刀，如同秋風肢解翠山碧水綠樹紅花，縱然是水鄉江南那樣豐沛的意，也終將會是茫茫戈壁裡的胡楊。

我在冷冰秋的長夜裡慢慢睡過去，夢裡頭，那滿滿幾罐子蜂蜜有的冉冉升起，是太陽的光輝；有的遍地盛開，是百花明媚。夢外頭，幾縷陽光從窗隙間進來，空氣中塵粒是金色的顏色，床畔黑乎乎一團暗影，是他，我沾滿夜色冰涼的指尖，正在他的掌心裡溫暖。

他伸手摸我的額。

“燒退了。”我說，聲線低低，如同箜篌在淵，是隔世離空的寂寞。

我話音初落，他的淚默默垂落。他是那樣敏感，那些深到我自己也不曾覺察的疏離與拒絕，竟也如刀，生生割在他的心上，且以如斯猝不及防的方式顯了相。

我抬了抬手指，意欲如同往常般安撫，我喜歡手指在他深濃黑髮裡走過的深豔與溫柔，我卻動不了。

他不說話，他久久久地沉默，他一呼一吸間的氣息震動我胸前的薄被，那頻率激活了我沉滯了太久的心臟，咚、咚咚——我聽見，一種蓬勃極速醒來，有如春雷，聲聲豁亮，聲聲有力。

“知道什麼是幸福嗎？幸福就是又聽見你的腸腸肚肚咕咕噥噥彈動，聽見你的心臟咚咕隆咚歡呼。”他的聲音有些綿軟，如同孩子的肌膚，如同身上的軟緞。

小結：經營好婚姻，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經營好婚姻，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不過就是兩個字：陪伴。大漠孤煙同看？不是好婚姻中的好陪伴；青山綠水共見？不是好婚姻中的好陪伴；莽莽荒原並肩？不是好婚姻中的好陪伴。好婚姻中的好陪伴，是無數個平平淡淡尋常日子中瑣瑣碎碎柴米油鹽的共同規劃和參與，是無數個無限循環兩點一線單調生活的共同夜話與裝點！

哦，什麼是幸福啊？我知道的。小小時候，幸福是一粒彩紙包著的糖果，擁有就幸福；長大後，幸福是一個人，兩兩相看就幸福。婚姻後，幸福是一雙眼睛，不能只看得見長河落日的壯麗，更要能看得見單調日子裡的細碎、細節與細語。而看得見或看不見，隔著一層紗，悟透了“紗裡紗外”就得幸福；悟不透？時也，命也。所幸是，“悟”這東西，不只看心性、機緣，更關乎婚姻之中的那兩個人是不是同頻道的“願、與不願”。

祁雲：擅散文，善評論。專注於家庭教育、寫作輔導、大語文教學探索及傳統經典閱讀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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