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王嬸和閻嬸

民間故事:王嬸和閻嬸

石油大學的家屬院裡住著兩戶人家,一家姓劉,丈夫是教書的老師,妻子王娟,人們管她叫王嬸。另一家姓徐,丈夫是總務處長,妻子閻秀蓮,人們管她叫閻嬸。

兩戶人家一牆之隔,拆了牆就是一家。王嬸和閻嬸年輕時,是一個村裡長大的好姐妹。那一年村裡的徐三旺,部隊集體轉業去新疆石油師,急匆匆回山東老家娶走了閻秀蓮。後來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時候,徐三旺代表工宣隊進駐石油大學,閻嬸看教數學的劉老師人挺老實的,便把王娟介紹給了他。

王嬸和閻嬸沒有正式工作,當了一輩子家屬。劉老師大學畢業,他真的是太“實”了,教了35 年的書,嘿,光吃進的粉筆灰,怕是能堆成座小山吶!在全校的老師中,一點不出眾,就像戈壁灘隨處可見的一塊石頭。教學水平一般般,論工作態度、師生關係、為人處事……總而言之,“平平常常”四個字就全概括了。

世上最難出頭的,就怕沾上這四個字。因此什麼“先進”、“優秀”,通通沒有他的份。連“表揚”都難得有機會,恨得王嬸直罵老公:“不開竅,哪怕你做一件與眾不同的事也好嘛!”

徐處長就不一樣了,別看他小學畢業,沒多少文化,心眼子活泛得很!方的不來來圓的,硬的不來來軟的。凡是碰到對他有用的人,尤其是那些當官的,逮著機會總要一把抓住,熱情得能抓下你的袖口頭子,非要請你喝幾杯……

再加之天生一張靈巧的嘴,專迎人家的好,盡說些過年的話哄你高興。所以能平步青雲,由工宣隊員、總務管理員、總務科長、副處到處長,一路順風順水。把個閻嬸樂得成天合不攏嘴,從來不肯正面瞧人,走路頭抬得高高的,洋洋自得,左右顧盼,一心要看看都有誰在羨慕自己。

有人說:嫉妒是天生固有的,因為人心是肉長的嘛!時不時地會受到嫉妒之火燎烤,即便是隱藏得很深的人,生活中似乎也很難擺脫它的影響。

早年間,王嬸和閻嬸兒女還沒有長大成人,徐管理員託人買來臺黑白電視機,閻嬸站在牆頭上高聲招呼王嬸的孩子:“大毛、二毛,快來我們家看電視,演的是《霍元甲》,好看得很……”聲音之高比門前老榆樹上的喇叭還響,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當年學校裡能買得起電視的總共也就那麼三五家,閻嬸當然有理由顯擺一陣子。

大毛、二毛放下手裡正做的作業就往外面跑。

“回來!”王嬸一聲怒叱,倆孩子一腳門裡、一腳門外地望著母親,這是怎麼啦?平常媽媽不這樣。

打那以後,本來就少油葷的飯桌上,越發見不到丁點油星星了,連時鮮蔬菜也不多見。王嬸省吃儉用,這天終於攢夠錢買了一臺帶彩的電視機,一回到家裡總要把開關擰足,那意思非叫一牆之隔的閻嬸眼饞,自己才高興。

日子在你攀我比中過下去,攀來比去,王嬸自愧弗如先沒了脾氣,沒法比啊!今天閻嬸提一盒點心送上門來說:“是別人送的,吃不了,讓孩子甜甜嘴,就算幫幫忙吧!”那意思就像有求於人似的。

過幾日又會拎來幾瓶酒,顛顛地進門直嚷嚷:“咱倆是好姐妹,不喝白不喝,家裡還有兩箱子呢,包工頭送的。”那神情像一腳踩出個金元寶,撿到多大的便宜似的。瞧見王嬸尷尷尬尬,想接又不好意思接的模樣,閻嬸心裡像六月天喝涼茶,美透了。

那些年徐管理員手裡,掌控著學校不少小修小補的工程,常有人送上些吃的、喝的、用的。

有時候王嬸站在牆頭上,看見閻嬸把炸過油餅的清油,潑在煤堆上拌煤燒,會撇撇嘴罵一句:“造孽!難怪會遭報應生不出兒子來安慰自己。”閻嬸生倆丫頭,王嬸是倆兒子,這是她唯一聊以自慰的地方。

隨著老姐妹倆的年輪一圈圈增大變粗,頭髮也開始變花白了,倆人卻越發孩子氣。閻嬸家的大丫小丫越長越水靈,像花一般,當花骨朵兒半放花瓣微展時,自有一種可愛的姿態和色澤,叫人看著神往。

再加上閻嬸刻意去打扮寶貝女兒,今天小丫腳上換一雙白色的高跟鞋,總要讓王嬸給參謀參謀,是白色的好還是紅的好。明天大丫穿一身淡青色純毛西式套裝,穿著已是十分講究了,髮式更是時髦。

也會在王嬸面前問:“要是大丫換一身中式旗袍,你說會是什麼樣?”哪裡是徵求王嬸的意見,分明是當面自誇。

一對如花似玉的姑娘,粉蝶一般在王嬸眼皮子底下飛進飛出,直晃得王嬸頭暈。嘴裡還是會口不對心地誇道:“多水靈的孩子啊!不像我那倆小子,傻乎乎的就知道死讀書。”大毛二毛在學校裡成績好,是王嬸抵禦閻嬸的另一法寶。

斗轉星移,閻嬸的老公由徐科、副處到徐處一步步升遷,住宅也由兩居室改住三居室,再到三室兩廳兩衛的處長樓。王嬸一家更沒法比了,也不可能再和閻嬸住隔壁。因為劉老師高級講師評不上,只能原地踏步還住老榆樹下家屬院的兩居室平房。

姐妹倆住得遠了,但常見面,即使不見面的日子,閻嬸每天都要主動打電話給王嬸家長裡短地聊聊天。王嬸很少主動給閻嬸打電話,除非有什麼重要事情。因為她在閻嬸面前顯得底氣不足,有些站不直的感覺。

這一年王嬸的兒子大毛考上中國石油大學了,收到錄取通知書那一刻,她最想知會的就是閻嬸了。被壓抑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揚眉吐氣的一天,閻嬸的大丫沒上預選分數線,連高考資格都沒撈上。

當她拿起電話,還不等撥完對方號碼,又立刻掛了。為啥呢!她不是最想在第一時間知會閻嬸嗎?突然她又不想了。她要等著閻嬸主動打電話向她表示祝賀,因為不是與她分享快樂的,而是要欣賞她的羨慕,哪怕是嫉妒也全不在乎。

她確實等到了閻嬸的祝賀,果真如她所願,是閻嬸主動打電話來表示祝賀的。那是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中午,王嬸正在廚房裡炒菜,電話鈴響起,劉老師接聽的電話,一聽是閻嬸的聲音,知道是找老婆的,舉著電話大聲喊道:“電話,找你的。”王嬸趕忙跑來接聽,剛“喂”了一聲,電話那頭閻嬸嗔怪道:“娟子,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大毛考上大學天大的好事,也不知會我一聲,我們還是不是好姐妹?難不成怕我喝你的喜酒!”

“對不起,我的好姐姐,這不是忙糊塗了嘛,正準備吃過飯親自上門看你去的。”王嬸喜形於色連聲道歉。“親自上門就不必了,我會來你家。先聲明,不是去看你的,我是去看大毛,從小這孩子就有出息,我有事求大毛。”

“小屁孩子什麼求不求的?有事儘管吩咐。”

“事情是這樣的。我家大丫不是沒資格考大學嘛,她爸託他的一個朋友,在加拿大聯繫了一所大學,先得去北京強化半年英語,語言過了關再去加拿大留學。你們大毛英語成績好,我是想請他提前輔導輔導大丫,你放心,不白用,我們付費。”

王嬸怎麼聽怎麼彆扭,聽到的不是她所想象的那種羨慕,更別說嫉妒了,反而是炫耀,高高在上向下俯視的那種。她彷彿看見電話那頭閻嬸臉上流露出的譏笑,王嬸頓時高興不起來了,神情漠然地放下電話。

大丫到加拿大留學,一年花費少說得二三十萬,即使閻嬸傾其所有也未必供得起。據說徐處的那個朋友姓顧,是房地產老闆,人稱顧老大,神通大得沒了邊,幫大丫申請到一筆獎學金。顧老大自稱得到過徐處許多幫助,投桃報李,幫點小忙而已,無須掛在心上。

沒承想好景不長,市裡重拳出擊打黑反腐,顧老大東窗事發。大丫在加拿大上學不到一年時間,徐處在家裡突然被紀委帶走“協助調查”,三天了還沒有放回來,電話也打不通。

禍從天降,閻嬸嚇得腿發軟,手腳冰涼。心怦怦亂跳,大腦裡完全失去了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成天惶惶不可終日,除了抱著小丫痛哭,就是像木頭一般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愣著兩隻眼睛發呆,飯不吃水不喝。

小丫那年十五歲,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急得六神無主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聽得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王嬸,就像見到多年不見的親人一般,悲從中來一頭撲在王嬸的懷裡放聲大哭。

王嬸半拖半抱把小丫扶進屋裡,打開帶來的保溫飯盒安慰道:“天大的事,飯總是要吃的吧,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來,趁熱,雞蛋韭菜餡的。”讓小丫拿碗盛餃子。

王嬸盛了一碗餃子給閻嬸送去,勸她吃點東西。自從家裡出了事,王嬸是第一個來家裡的,看得出來沒有一絲幸災樂禍看笑話的表情,是真心誠意來安慰自己,姐妹倆平時爭來比去,關鍵時刻還是一起長大的好姐妹!閻嬸十分感動,傷心地說:“我吃不下,妹子,你說說,這都是怎麼了,老天爺咋就和我們過不去呢?”

“別想那麼多,身體是最主要的,先吃飯!”王嬸的口吻親切而溫和。接著又開導道,“老徐的事等調查清楚了,自然就會放回來,沒啥大不了。事情總會過去的,你得多想想大丫、小丫,日子還得過下去不是?”

閻嬸無須用眼睛看,是在心裡感覺到的,浮現在眼前的仍然是當年親密無間的小姐妹,沒有相互攀比,沒有相互妒忌,只有小河邊摸魚,草地上追逐嬉戲的身影。

她接過飯菜,笑了,她得站起來,等老徐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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