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電影《何以為家》劇照
文/李娜
12歲的小男孩把父母告上法庭，理由是，“他們生了我”。
我也是衝著海報上的宣傳去的電影院。但是當貧民窟的破敗，離亂，逼仄和壓抑撲面而來的時候，敘利亞、黎巴嫩、難民，這些都不再是國際新聞中遙遠而冰冷的詞彙——
它們那麼真實而又殘酷地展現在眼前，我感到難以抑制的悲痛。
贊恩就是敘利亞難民的孩子，他沒有身份，像螻蟻一樣生活在黎巴嫩底層。
影片的開頭，我們就看到他瘦小的身影，穿梭在混亂骯髒的街頭，靠給人搬貨物送水打零工賺錢，幫父母買藥品製作一種飲料售賣，還照顧更小的弟弟妹妹。
他展現了一種不屬於孩子的成熟，和對這個世界的反抗意識。
11歲的妹妹薩哈來例假，他幫妹妹去偷衛生巾，並且告訴她千萬別讓父母知道，不然就要把她送給那個壞男人了。
他把壞男人給的甘草糖和方便麵狠狠地丟進垃圾桶，在父母要把妹妹送走的那天，想方設法阻擾並計劃帶妹妹逃跑。
父母當然是可恨的。他們那麼貧窮和愚昧，自己的生活都搖搖欲墜，卻還在不停地生孩子，把孩子帶到這個世界來受苦。
並且，電影裡的這對父母，能特別容易讓你感受到底層的那種無知和麻木，慕強與天真——他們真的以為，女兒嫁給人家能過上好日子呢。
但是，如果你以為這部電影只是在控訴父母，就未免太淺薄了。
第二幕的“出走”，直接讓贊恩剝離掉父母的屏障，與這個真實的世界短兵相接。
他在遊樂園遇到一個埃塞俄比亞女子拉希爾，拉希爾也是一名母親，她把他帶回家，贊恩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和庇護。
可，拉希爾同樣是個沒有身份的難民，她甚至傾其所有也籌不起辦一張假身份證的錢，不久之後就被捕了。
贊恩失去了短暫的庇護，最終不得不被迫成長，成為“父母”，可憐的贊恩，他還要承擔起養育拉希爾的1歲兒子尤納斯的重任。
沒有錢買食物和交房租，贊恩開始像自己的父母那樣，去購買藥品製作飲料賣錢。
他用一根繩子拴住尤納斯，帶著他到處流浪。最後，走投無路的贊恩，把尤納斯賣給了人販子，賣了500塊美金。
他打算用這500塊美金逃離這個國家。
再次回到家中，他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身份，也無處可逃，並且失去了最愛的妹妹，於是他拿起刀跑了出去……
贊恩所有的抗爭和逃離無疑都是失敗的。
當他完整地體驗過“父母”的處境之後，可能已經明白這種深陷泥淖般的無望無光，並不是父母的錯，他不是被父母傷害了，而是被這個世界傷害與拋棄了。
這是電影最令人難過也因此深刻之處。當你以孩子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的時候，父母好像是你所有痛苦的根源，但是剝離掉這道屏障，你會發現，事情遠遠比你想象得更加複雜。
這當然也是導演的仁慈之處。
她用客觀與悲憫的視角，呈現了一種真實。這電影絕不是僅僅控訴父母，父母只是離你最近的一張多米諾骨牌而已，他們甚至也是環境的受害者。
贊恩的控訴，那麼鏗鏘有力，卻也始終無解。
窮人不要生孩子，就能讓所有人豁免於戰爭，貧窮，離亂和失序的世界嗎？
不是的，這裡面有政治的，戰爭的，體制的，宗教的，教育的，等等原因。
當社會環境動盪與壓迫，無法為人們提供正常的，有序的，穩定的生活；個人命運無疑如風中的草芥。孩子和成年人，其實都是受害者，他們的軟弱與無能為力，並不僅僅是個人的悲劇。
生活在安定的，經濟高速增長的國家，可能無法真正感同身受，但是這部電影依然打動我。
因為，被注視和記錄本身，就是一種慈悲。
電影裡，我很喜歡拉希爾這個母親角色。她本身是難民，是個單身媽媽，生活得非常艱辛，但是依然竭盡自己的所能，去為孩子創造一個充滿愛和溫暖的世界。
薩哈的遭遇，讓我想起三毛的撒哈拉故事《娃娃新娘》。
鄰居10歲的女兒姑卡被迫跟一個成年男人結婚，這令三毛覺得不可思議。可是姑卡的爸爸說，我老婆嫁給我的時候才8歲。
三毛觀摩了鬧劇般的婚禮之後，發出這樣的感慨——“在他們的觀念裡，結婚初夜只是公然用暴力去奪取一個小女孩的貞操而已。”
電影裡，薩哈死了，可是她的父母真的是為她好，也真的為她傷心。
這才是比悲傷更悲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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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本期作者：李娜，一個瘋狂又理性的水瓶座少女。愛美愛文藝，也非常獨特非常清醒。已出版《你走的彎路，每一步都算數》，與爾同消萬古愁（shovidna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