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SI·觀點 | 劉中民教授就美國巴以問題“世紀協議”接受上觀網採訪

2019年4月25日,上外中東研究所所長劉中民教授就美國巴以問題“世紀協議”接受上觀網採訪,全文如下:

即將“掀起蓋頭來”?美國醞釀的所謂中東和平“世紀協議”會長啥樣?

MESI·觀點 | 劉中民教授就美國巴以問題“世紀協議”接受上觀網採訪

圖片來源:The Daily Universe

美國總統特朗普2017年初就任總統後,計劃推出解決巴以糾纏逾半個世紀的所謂“世紀協議”,並委任總統高級顧問、女婿庫什納擔任美國中東和平計劃的“操盤手”。兩年多來,這一所謂的中東和平計劃一直“雷聲大、雨點小”,越來越引發外界好奇和猜測。當地時間23日,庫什納發出迄今為止最明確的“暗示”,稱這一為中東和平提出“全面願景”的計劃將於6月初穆斯林齋月結束後正式推出。那麼,“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所謂“世紀協議”可能長啥樣?又將給複雜多變的中東形勢帶來怎樣的影響?

6月“出爐”?

特朗普政府曾多次表示,“世紀協議”將“很快公佈”,2018年9月聯合國大會期間、2019年初,以及以色列大選前都有過類似表態,但卻始終祕而不宣。

23日當天,庫什納稱,這份計劃將在6月初穆斯林齋月結束後正式推出。他表示,早在去年年底,這一計劃已準備就緒,但因以色列大選而未及時發佈。

那麼,“千呼萬喚始出來”的所謂“世紀協議”為啥此時“掀起蓋頭來”呢?

中國中東學會會長、上海大學教授楊光認為,歷屆美國總統都要提出這樣一個計劃,而特朗普遲遲沒有提出,與美國中東政策不很明確、美國處於中東戰略收縮態勢有關。但美國仍在中東有不少利益,也繞不開中東問題,必須要對中東地區的基本問題有一個說法,所以一直進行準備。“去年年底,這一計劃大概具有初步框架,需要尋找合適的提出時間。”楊光說,“儘管計劃尚未公佈,但就觀察到的信息來看,是一個非常不利於巴勒斯坦的方案,當時提出恐對以色列大選造成意想不到的衝擊,因而一直沒有提出。”

而以色列總理內塔尼亞胡成功連任後,在美國看來時機已到,但又面臨阿拉伯國家的齋月。對穆斯林來說,齋月是一年中最聖潔的節日,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提出一個對巴勒斯坦、對穆斯林多有冒犯的方案,引起的反響可能相對強烈,所以美國又刻意繞開齋月。“屆時美國是否確定推出,目前尚不清楚”,楊光指出,“但美國的一拖再拖,看得出美國並沒有解決巴勒斯坦問題的充分信心”。

上海外國語大學中東研究所所長劉中民教授也持近似觀點。他認為,庫什納此時“鬆口”,可能與兩方面因素有關:一是巴勒斯坦問題本身的複雜性,這一計劃遲遲未能浮出水面;二是美國配合以色列大選的目的已經達到,不管是戈蘭高地問題還是打壓伊朗,美國如今可以更從容地安排這個計劃。“美國算盤打得很好,美以關係相比奧巴馬時期的冷淡也得到很大提升,但巴以問題並不是美國和以色列一廂情願的問題”。

嚴防“劇透”

相比白宮一些行政命令、討論內容不時外洩,這一起草兩年的計劃對外保密程度堪比“銅牆鐵壁”,外界對其細節知道得並不多。

據外媒報道,所謂的“世紀協議”由庫什納、美國總統國際談判特別代表、即中東特使賈森·格林布拉特、庫什納的助理阿維·伯科維茨組織策劃。有外媒稱,只有以上三人和美國駐以色列大使弗裡德曼看過計劃的全部內容。去年夏天開始,副總統彭斯、國務卿蓬佩奧、國家安全顧問博爾頓、前美國駐聯合國大使黑莉等四位內閣官員閱讀了報告的部分內容,並提出相關意見。

有媒體將該團隊保守祕密的能力部分歸因於對特朗普的獨特忠誠:庫什納、弗裡德曼、格林布拉特都認識特朗普超過十年,遠在特朗普進入政界前,伯科維茨則和庫什納是老朋友。而在“啟動前階段”,團隊成員表示,私下的深思熟慮為他們提供了必要的喘息空間檢驗想法。

儘管已處於“絕對機密”狀態,但自帶“流量”的這份計劃很難不引起注意。

庫什納當天拒絕透露計劃的任何細節,也拒絕就是否實施“兩國方案”發表意見。但他稱,這一計劃本身“十分詳細”,有望代表和平的“全面願景”,“雙方將作出艱難妥協”。

不少媒體也著力挖料,甚至從相關官員的表態中試圖窺探這一“世紀協議”的真實面貌。

從頁數上來看,據《耶路撒冷郵報》20日報道,即將離任的法國駐美國大使傑拉德·阿勞稱,這一“長達50頁”的計劃內容十分詳細,不過他也“不瞭解細節”。

至於內容方面,有外媒提到,該計劃可能主要包括兩方面安排:

一是經濟部分,包括基礎設施建設、恢復工業,促進巴勒斯坦地區的經濟恢復、投資,促進區域合作等,海灣國家提供相關資金支持。

二是最神祕也是最重要的政治安排問題。對於這方面安排眾說紛紜,外界最為關注的“兩國方案”是否實施也並無定論。不過,格林布拉特近期暗示,新方案或不包括“以1967年邊界建立兩個國家”的內容。楊光指出,政治安排問題涉及有關巴勒斯坦問題的幾個關鍵問題,這些問題長期以來難以達成一致:一是領土、邊界的劃分;二是耶路撒冷的地位問題;三是巴勒斯坦難民的安置問題,四是以色列的定居點。

“目前有關所謂‘世紀協議’的信源並不十分充分,”楊光說,“但大致上從國際輿論等方面觀察到的情況來看,美國很可能採取更加偏袒以色列的措施,比如此前在耶路撒冷問題上,美國已經將美駐以使館遷至耶路撒冷;在被佔領土戈蘭高地問題上,美國宣佈承認以色列主權等。”

劉中民認為,從目前觀察來看,該計劃可能是一個“政治上偏袒以色列、以經濟紅利安撫巴勒斯坦人”的計劃。

還有阿拉伯媒體報道稱,該計劃可能包含與埃及和約旦的土地交換。但週三格林布拉特在社交平臺上予以否認。

《華盛頓郵報》援引與庫什納團隊交談過的人士的說法報道稱:“庫什納和其他美國官員將和平與經濟發展同阿拉伯人承認以色列、接受巴勒斯坦‘自治’現狀、而不是主權聯繫起來”。

命運如何?

據美媒披露,就在特檢官米勒“通俄門”調查報告發布的前一天晚上,庫什納和兩名白宮高級助手還在艾森豪威爾行政辦公樓會面,討論該計劃。

儘管苦心經營兩年之久,但外界普遍認為,在2014年巴以和談陷入停滯的大背景下,庫什納幾乎沒有成功的機會。

首先,巴勒斯坦方面已經多次表示,拒絕接受美國所謂的“世紀協議”。巴勒斯坦民族權力機構主席阿巴斯也正努力確保阿拉伯領導人不會偏離在此問題上的既定立場。阿盟本月21日召開會議,承諾每月援助巴勒斯坦1億美元,釋放出對美國即將發佈的中東和平新方案“不買賬”的信號。

其次,美國的歐洲盟友似也沒有站在美國這邊。據《新聞週刊》4月中旬報道,包括6名前總理和25名前外長、2名北約前祕書長在內的前歐洲高官發表一封公開信,呼籲“不管特朗普政府的中東和平計劃是什麼樣子,歐洲必須繼續支持‘兩國方案’”。“巴勒斯坦人從未如此軟弱,以色列從未如此強硬,和平的可能性從未如此渺茫,”《金融時報》如此寫道,“所以歐洲人樂於看到庫什納失敗。”

曾為巴勒斯坦談判代表擔任顧問的中東學者哈立德·埃爾金迪表示,美國政策制定者傳統上傾向於淡化或完全忽視兩個外交領域:以色列的權力和巴勒斯坦的政治,這種雙重盲點阻礙美國充當有效中間人的能力。他認為,中東和平計劃要想獲得真正成功,需要符合三個標準:第一,是否要求結束以色列的佔領;第二,是否涉及聯合國第242號決議,這是和平進程的基本原則。第三,是否要求建立具有主權的巴勒斯坦國。“如果不能滿足所有這三個標準,那麼甚至還沒有達到假裝和平進程的最低要求”。

美國國內也不乏擔憂因素。據以色列《國土報》25日報道,白宮或已經假設巴勒斯坦人將拒絕這一計劃,但希望一些阿拉伯國家同意接受它“作為討論的基礎”。消息人士透露,白宮主要擔心的是約旦和埃及,對沙特和阿聯酋則“相對樂觀”。一位外交官表示,白宮或意識到大多數阿拉伯國家支持一項不包括建立巴勒斯坦國或解決難民問題的計劃將是多麼困難。《華盛頓郵報》指出,庫什納一直不太願意討論美國的財政貢獻,目前尚不清楚國會是否為達成一項沒有承諾巴勒斯坦建國的“協議”而進行大規模支出。

劉中民認為,一是需要關注巴勒斯坦方面的反應,關鍵問題是美國如何做巴勒斯坦方面的工作。如果沒有巴勒斯坦的認可,其他方面考慮再周全也沒有用。而做通巴勒斯坦方面的工作也較為困難。這一問題關係巴勒斯坦的合法性、民族尊嚴和哈馬斯的反對等難題,巴勒斯坦方面可能不會做出太多讓步。

第二,阿拉伯國家在這一問題上面臨兩難:部分國家可能會對美國予以一定的配合,但涉及阿拉伯民族的情感,也不敢走得更遠。甚至還有一個說法是,後面一個重要時間節點是特朗普能否連任,如果不能連任,該計劃最終仍有可能化為泡影。

楊光認為,該方案一旦提出,在阿拉伯世界、國際社會贏得支持的可能性極小,這也是美國在所謂“世紀協議”問題上猶猶豫豫、不敢拋出的一個原因。

若得不到國際社會的支持,該方案推行起來註定相對困難。但是,專家認為,這並不妨礙美國在一定條件下提出這一方案。如今美國在中東的利益越來越聚焦於以色列的安全問題、伊朗核問題等方面,通過這一計劃鞏固與以色列的盟友關係已經足夠;另一方面,中東地區格局正發生變化,除了美國收縮、多極化發展,這一地區阿拉伯國家的力量也處於相對分散的狀態,整體力量較弱,以色列處於優勢地位,這一情況下,美國提出這一有利於以色列的交易,阿拉伯國家儘管不贊同,但團結起來反對美國這一計劃的前景也不會像此前那樣明顯。因此美國可能會“有恃無恐”地提出這一計劃。

影響多大?

特朗普政府將以何種方式提出“協議”也是一個看點。“是直接向公眾公佈所有細節、還是先私下向各方公佈提供簡報?”目前仍是一個未知數。

但是,無論何種方式、哪一時間,這一旨在解決巴以問題的計劃都將對巴以衝突、和平進程甚至國際社會帶來影響。

第一,直接影響巴以和平進程本身。劉中民認為,目前來看,巴勒斯坦方面很難配合,在這一情況下強行推出,對巴以和平進程來說是一個災難。巴勒斯坦可能除了反對別無選擇。從某種程度來說,哈馬斯可能更加堅決反對,甚至會以一定的暴力方式進行反擊,使得巴以之間的緊張局勢進一步加劇。

二是影響阿拉伯世界乃至中東地區格局。劉中民表示,對於中東和平計劃,沙特、約旦、埃及等國家恐怕會不可避免地參與其中,這可能在阿拉伯世界引起一定波瀾,招致阿拉伯民眾的反對。當前中東地區出現了較為微妙的局面:阿拉伯國家內部發生分化,甚至有些國家在與以色列走近,導致阿拉伯國家在圍繞巴勒斯坦問題上,關係更加複雜化,甚至可能引起阿拉伯世界的進一步分裂。而兩個非阿拉伯國家伊朗和土耳其在這一問題上“站隊”巴勒斯坦,從目前態勢看,一旦推出,伊朗和土耳其可能抓住這一點,使得地區局勢更加複雜。

楊光認為,在中東地區格局大轉換的過程中,阿拉伯國家對於美國的信任度會進一步下降。阿拉伯國家對美國的不信任由來已久,在巴以問題方面,美國又採取此類行為,將進一步加劇阿拉伯國家的不信任感。不信任的增加,加上經濟因素,可能使地區國家對外政策進一步多元化,其中包括“向東看”。在美國可靠性產生懷疑的同時,地區國家看到經濟上如“一帶一路”等帶來的實惠,特別是大國關係多元化趨勢會進一步發展。

楊光進一步指出,交易推出後,若內容上像目前推測完全偏袒以色列,對於彌合阿拉伯國家和以色列之間的敵對、中東地區局勢的緩和也不會產生有利影響,甚至也有可能有一些國家、勢力會藉此做文章,反對以色列、美國,對於促進中東地區的和平難以帶來“正能量”。

三是從國際社會來看,“特朗普的做法已經置聯合國此前在巴以問題上的安排於不顧”,劉中民說,美國單邊做法使得國際社會多邊主義的協調遭到嚴重削弱,而大國間圍繞巴勒斯坦問題的分歧或進一步加劇。

來源:上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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