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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西部多山區，一些山坡上有土的地方，往往會生長著一些永遠長不大的小竹子，粗不過手指，高也不過兩米有餘，洛陽農村稱之為“竹茅”，以區別可以長成材料的竹竿。這些“竹茅”，最大的作用有兩個，其一是勒掃帚，或者是給豆角、黃瓜之類攀爬蔬菜搭架。核桃樹村的姚喜全兩口子，趁著這幾天天氣不錯，趁著農閒，割回來十幾捆竹茅，準備火燎一下做掃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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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火燎竹茅，是製作竹掃帚的關鍵步驟，一把掃帚能不能賣出好價錢，就要看匠人會不會燎。立春之後，竹葉逐漸泛綠，山裡農民開始尋找合適的竹梢，割回家準備做掃帚。早年間，山裡農村每家都分有一小片小竹園，現在山裡幾乎沒什麼人了，給進城的親戚、原來的鄰居打個電話：竹茅該割了，你啥時候回來？對方一般都會說：你割吧，給我留一把掃帚掃院子就行了……山裡農民實在，很多時候都是雞蛋換鹽的情誼，金錢價值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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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喜全自稱是個“沒福氣的人”，原因在於他們沒有兒子。兩個女兒出嫁後都在洛陽關林做小生意，他和老伴兒守著山村裡的幾畝薄田，開春割小竹竿勒掃帚，夏季上山找點山藥材。姚喜全家裡沒有三輪車，當然也不會騎，掃帚做好之後，就在家等著販子來收購，一捆十把，50塊錢，要是拿到集市上，一把最低也能賣10塊錢，老姚忙活一春，往多了說，也不過200塊錢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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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前，小女兒從洛陽給他們帶回來了各種年貨，騰開手抽菸的功夫，姚喜全告訴作者：這幾年，我都沒去趕過年集，都是倆閨女送回來的。大媽指著火堆邊上已經燒的看不出來了的八寶粥。說：去年熱天，她們送回來的，我都不會開口（蓋子），也不知道咋吃，天冷了發現擱火裡燒燒，吃著透美，怪甜……路過他們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一點半左右，火堆下面埋著的幾罐八寶粥，估計就是他們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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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詢問附近哪裡有小賣部，可以買東西填飽肚子，姚喜全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火沒滅，怕引起大火，就不留你們回家吃飯了，你看，那是咱家，再回來了回家坐，別嫌家裡窮，喝口雞蛋茶還是有的。順著老姚的手指望過去，是幾間土牆瓦房，可能因為房頂漏雨，另外鋪了一層石棉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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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閨女，都挺孝順，命不好，沒兒子，老了木人管，閨女也都是過一家子，婆子家還管不過來，哪有時間總回來？”姚大媽說話是一口濃郁地道的河南西部方言，語速不算太快，一旦說起來，就沒有了姚喜全的發言權，可見在家裡也是她當家。大媽語言中透露著無盡的悲涼，儘管已經將近七十歲，老兩口耿耿於懷的，還是沒能生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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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媽腰疼不會蹲，燎掃帚茅的時候，叫來了孃家弟弟。弟弟一個人，前幾年得過一次腦血栓，說話顫音，雙手輕微發抖。姚大媽的弟弟叫魯全（音），其實一點都不全，一個人住在山溝的最裡面，家裡一年難得進兩次女人，去的也只能是他姐姐。“要是有個娃子，還能替替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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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經濟來源少，種地產量也不高。“俺這兒山上樹多老陰，地裡頭種別的不中，不好好長，就種點蜀黍和紅薯，就那，那死鬼野豬也老是糟蹋，好幾年都沒種麥子了，還不熟都叫畜生糟蹋不中了……”說起來居住的環境，魯全有一些抱怨，可是既然出生在了這裡，也是沒辦法的事。尤其是他這種身體不好的，前幾年還能出去打幾天短工，現在只能在家裡吃了睡，睡累了到處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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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桃樹村距離最近的集市約有10幾公里，城鄉公交車只路過5公里外的溝口，他們進一次城，坐車也僅僅是省了一半的路。“一般情況下，我們都不去城，一來一回，一個人坐車得花10塊錢，還得走十里路，運氣好了碰上一個三輪車趁趁，要不都得跑，現在人都懶了，走不動了……”姚喜全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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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女兒每年都會回來住幾天，幫他們清洗一下被褥什麼的，也會給他們留一些錢，老人們覺得自己還能幹得動，總是拒絕。女兒家的生意忙，想讓他們進城幫幾天，他們說啥不去，嫌不自由。“閨女家，弄啥還得看女婿臉色，老了沒材料，怕人家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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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情況下，不想給娃子們張嘴，頭疼腦熱了，薅把備方（野生草藥）熬熬，也不敢去醫院，主要是沒人伺候，娃子們都有事，伺候你三五天還行，時間長了，他們也得過日子呀，不幹活，坐吃山空那會中？”姚大媽用一根長棍，向火堆裡挑著不要了的竹梢，“你看農村人難不難？要不是現在政策好，餓不著，得給孩子們添多少負擔？”大媽年輕時曾經想過再要一個兒子，不過那時候，計劃生育的領導說超生是要扒房子的，嚇得沒敢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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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葉幹了以後容易脫落，用火燎一下，葉子就捲了起來，也不那麼脆了，在地上揉揉，揉掉碎的葉子，捆起來放置返潮，等忙完了沒有耕種的白地，二月中下旬，就該勒掃帚了。大媽算了一下：俺倆人，割了一天半，燎燎，揉揉，得一天，再勒勒，這麼多也就是做30把掃帚，又得兩天，收著都是五塊，六塊錢一把，你算算，往多了說180塊，夠弄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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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勒掃帚用的都是家電外包裝用的捆紮帶，也省去了老姚不少功夫，他說：以前勒掃帚需要揭竹皮捆，現在省事不少了。當然，勒掃帚的捆紮帶也是女兒們從洛陽帶回來的，“憑俺倆？去哪弄這東西？娃子們說了，別太累，也叫幹活，嘿嘿，咱不幹生病呀，活動活動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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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村的老人們其實都是很勤勞且淳樸的，只要跟他們聊上一會兒，很多人就會熱情的拉著你回家裡坐，拿出來他們擁有的“寶貴”的物品，或者是花生、或者是柿餅，他們並不強求生活多麼精緻，只想著再多幹幾年，給兒女們減輕一點負擔，這也許是中國所有父輩的心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