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疆三線|歲月的阿拉溝,多少人的夢中記憶


阿拉溝位於烏魯木齊市南天山之中,西起奎先達阪東側,東到阿拉溝口以東七千米處,全長一百公里,深度為十至一百米,平均寬度為五百米,是一條彎曲的山溝,地勢險惡,最窄處僅能過車,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地勢。阿拉溝是古絲綢之路的“天山道”,石頭烽燧(古烽火臺)矗立阿拉溝口。阿拉溝又稱“四季溝”,因為從阿拉溝口到奎先大阪一路竟能領略到一年春、夏、秋、冬美好的四季風光。

這裡曾是中國軍事核工業的搖籃,軍工基地,中國西部最大的原子鈾礦(後被掩埋),當年修建南疆鐵路鐵道兵第五師師部及所轄團部指揮所便設在這裡。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阿拉溝發揮了特殊的地理優勢,肩負著國防工業的神聖使命,為新疆的“三線工程”建設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但卻最終因歷史和自然環境原因走向衰敗,在人們記憶裡留下無盡的傷痛。


邊疆三線|歲月的阿拉溝,多少人的夢中記憶

當年的燎原廠工人在生產火箭炮


邊疆三線|歲月的阿拉溝,多少人的夢中記憶

處處人去屋空

曾經輝煌彷彿昨天

上世紀六十年末、七十年代初,因新疆處於邊境戰事危險區,與前蘇聯接壤的邊境線長,軍事上需要建立軍工廠生產武器彈藥之類,而這些軍工廠又需建在隱蔽的深山老林裡。中蘇“珍寶島”一戰,使兩國關係劍拔弩張,中央軍委“69·11”會議決定,在吉林、甘肅和新疆搶建反坦克武器三套九廠。

為了做好反侵略戰爭的準備,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革委會和新疆軍區,遵照中央軍委關於軍工建設“靠山、分散、隱蔽、進洞”的選址方針,由當時的新疆軍區副司令員劉發秀帶領五機部基建局、第五設計院和新疆國防工辦有關負責人進入天山腹地阿拉溝踏勘選址,以“只爭朝夕”的精神,在阿拉溝裡建設了69式40毫米火箭筒、彈、引信配套軍工廠,從魚兒溝所在地的溝口烽火臺往西,依次為東風廠(生產82迫擊炮彈引信,另名新疆東風機器廠)、勝利9924廠(生產82迫擊炮彈,另名新疆勝利機器廠、新疆自行車廠)、星火5217廠(生產40反坦克火箭彈,另名國營星火機器廠)、燎原5223廠(生產40反坦克火箭彈,另名國營燎原機器廠,新疆燎原鍋爐安裝維修公司)、曙光5214廠(生產40反坦克火箭彈引信,另名國營曙光機器廠)。東風、勝利廠為新疆屬軍工企業,星火、燎原、曙光廠為中央部屬軍工企業(五廠軍品轉民品生產後,燎原、曙光合併為一廠)。

黨和國家非常重視新疆的“三線工程”建設,國家財政在極度困難的情況下,全力給予支持,各種生產、建設物資,源源不斷從全國各地運抵新疆阿拉溝。專門成立了軍區獨立汽車營,負責原材料及生活材料設備的運輸。內地的一些老軍工企業,也紛紛把自己的精兵強將、優秀人才選派支援新疆阿拉溝。全國各大軍工院校的學子,被評為“五好戰士”的復轉戰士,精挑細選的本地技工,懷著一腔熱血,爭先恐後奔赴邊疆阿拉溝。於是,群山張開臂膀歡迎來自四面八方的建設者。從此,沉寂的阿拉溝開始沸騰了。

在這樣一個荒僻,遠離城市的山溝裡建設工廠,談何容易。可是阿拉溝的建設者們,沒有被困難所嚇倒,在黨中央的親切關懷下,他們擔當老軍工的光榮傳統,戰天鬥地,艱苦創業,用雙手把溝裡邊布的大石頭一塊塊挪開,然後用滾木滾,用繩子拉,把一些笨重而不能再笨重的機器設備搬了進來,在阿拉溝的亂石攤上,建設了配套軍工企業,肩負起了“三線工程”建設的歷史使命。

為輔助軍工企業的的生產和生活,自治區和烏魯木齊市特設立了烏魯木齊市南山礦區人民政府(距離烏魯木齊市區二百四十公里,在當時是烏魯木齊市“七區一縣”中最遙遠的區之一)。另外建設了新疆豐收電廠和新疆國防工辦醫院。南疆鐵路也為此繞行阿拉溝,由原鐵道兵五師師部(中國人民解放軍七六五九部隊)及所轄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團的兵力進駐阿拉溝沿線建設南疆鐵路。一九七九年十一月三十日,南疆鐵路鋪軌抵達終點庫爾勒西站,吐魯番至庫爾勒段的全線貫通。原鐵道兵五師師部及所轄團全部撤出阿拉溝。一九八二年,鐵道兵部隊集體轉業到鐵道部,一九八四年八月,南疆鐵路全線通車。一九八五年,根據中央軍委主席鄧小平同志提出的國防和軍隊建設要騰出力量支援國民經濟發展的要求,中央軍委作出的百萬大裁軍決策,鐵道兵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在中國人民解放軍序列中消失。

經過軍工們十多年的艱苦奮鬥,流血流汗,阿拉溝座座現代化的工廠初具規模,產品從試製、定型到批量生產,質量不斷提高,規模不斷擴大,品種不斷增加。

隨著企業的發展,各項設施逐步完善,各個企業的俱樂部、辦公樓、病院、商店、學校、電視臺、燈光球場、露天電影院相繼建成,昔日的荒山谷高樓林立,道路縱橫,鳥語花香,綠樹成蔭,居民群眾雖身居深山,也可知曉國內外大事。南疆鐵路從阿拉溝穿過,方便了交通,擴大了與外界聯繫,也提高了企業的知名度。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是軍工企業最輝煌的時期,產品除供應國內市場外,還遠涉重洋,進入國際市場。企業產值、利稅逐年增長。特別是軍轉民中,企業發揮軍工優勢,積極開發民品,許多產品填補了新疆的空白,為新疆的國防建設和經濟發展做出了積極地貢獻。

鼎盛時,阿拉溝有軍企民企、政府機構、鐵路部門等幾十家,人口七、八萬之多。


邊疆三線|歲月的阿拉溝,多少人的夢中記憶

昔日繁華的工廠成了一片瓦礫


邊疆三線|歲月的阿拉溝,多少人的夢中記憶

處處人去屋空

多種因素制約發展

因為是和平年代,不需要造那麼多的槍支彈藥,“三線工程”建設要為經濟讓道,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為此,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東風、星火、燎原、勝利“四廠”紛紛由軍品生產轉為民品生產,他們喊著“發揚兵工傳統、完成二次創業”的口號,相繼生產了“建設牌”斗車齒輪、DY電熨斗、SQ180型黃油槍、售油機、手搖壓面機、縫紉機、鎖邊機、沙發、暖氣片專用鏜空機、功絲機、鋼串片散熱器、汽車發動機、洗衣機、石油射孔彈器材、絞肉機、壓面機、鍋爐爐排、“華星”牌自動控溫充油式電散熱器、“鴕鳥”牌自行車、“鳳凰”載重自行車等,但由於地域自然環境和交通不便等原因,制約了東風、星火、燎原、勝利“四廠”的經濟發展。

雖然企業也研發生產出了一些填補新疆工業空白的好產品,有多年形成的正規化系統,有精巧的設備,雄厚的技術力量和素質高的職工隊伍,也有自治區提出振興“阿拉溝”的刻意,但“市場經濟”不相信眼淚,企業地處深山溝,工業原料拉進山來,經過加工出山,產品成本太高,在市場競爭中處於下風。

沒有低成本的上風,就沒有競爭的資本,這是東風、星火、燎原、勝利“四廠”普遍面臨的問題。加之企業辦社會,負擔沉重,東風、星火、燎原、勝利“四廠”日漸陷入嚴重虧損。

一九九六年夏季,一場世紀不遇的洪水不期所致,把辛辛苦苦幾十年建設起來的廠區險些夷為平地。2001年的一場罕見的洪水溢滿阿拉溝河,沖毀了沿山崖修建的省道301線,原先可通行至和靜縣烏拉斯臺並接往伊犁、南疆的216、218國道的被迫中斷並再無重修的跡象,企業振興的希望徹底幻滅。於是,他們便有了“搬遷出溝,開脫困境,易地建設,追求發展”的決策,由此演繹出了一場阿拉溝數萬軍工“勝利大潰退”的豪舉。


邊疆三線|歲月的阿拉溝,多少人的夢中記憶

昔日繁華的工廠成了一片瓦礫


邊疆三線|歲月的阿拉溝,多少人的夢中記憶

昔日繁華的工廠成了無人區

企業紛紛搬遷出溝

東風、星火、燎原、勝利“四廠”在搬遷問題上的確是舉步維艱,歷經磨難。

以星火、燎原廠為例,一九九四年的《新疆日報》就曾有標題為《新疆“星火”、“燎原”兩企業整體內遷》的報道:

經過再三的權衡,地處天山深處阿拉溝的“星火”、“燎原”兩家軍轉民企業,還是做出了整體遷離新疆這一不得已的決定。

新疆的人們是為此大大鬆了一口氣呢,還是感到深深的惋惜呢?從表面上看,上述兩家企業1987年軍轉民後,因廠址問題上級部門始終舉棋不定,造成產品方向多年確定不下來,企業面臨比較大的困難。但是,兩廠作為國有大型企業,整體素質、管理水平,生產經營能力在新疆大中型企業中仍是相當強的。從這個意義上說,它們非但不應視為所謂的“包袱”,相反應被看作不可多得的“寶”才是。

那些年來,兩家企業為擺脫困守山溝的境況,曾不止一次地派人到北疆一些地方尋找新的落腳點,遺憾的是,我們地方上的一些同志,對這兩隻山裡飛來的“金鳳凰”,並未表現出足夠的熱情。烏魯木齊縣有個鄉,“戈壁灘一樣的土地”,每畝要價卻少於7萬元不談。如此高的搬遷費用,兩廠只能望而卻步。可是,當兩廠的同志轉而與內地的一些地方接觸時,情況完全變了,包括煙臺、連雲港、湖州、鎮江在內地的10來個城市幾乎同時對遠在新疆的這兩個廠敞開了大門。鎮江市在市郊開發區提供的“五通一平”的土地,每畝地價僅3萬元,並且還在人員安置、費用減免、資金注入、合資項目轉讓等方面提供一系列便利。條件實在誘人。

在中央及自治區有關部門協調下,兩廠的內遷只是時間的問題了。面對如此“定局”,人們不僅深思,新疆面積之廣,何以就容不下兩個廠?

為此,《新疆日報》還配發了一篇題為《別招來了女婿走了兒子》的短評:我們新疆目前正是加大改革開放力度,積極開展外引內聯,加快發展步伐的時候,兩個設備先進,技術人才濟濟的大廠的遷走,會不會給人一種“招來女婿氣走兒子”的影響?

其實,工廠何嘗不想留在新疆呢?工廠曾不至一次地派人到烏魯木齊和北疆一些地方尋找新的落腳點,但卻屢屢碰壁。

最終的結果是:歷時三年,耗資兩個億,燎原、星火廠遠去了山東泰安(兩廠合併為南方機電總廠)。勝利廠被新疆十月拖拉機廠兼併,2000年10月又被新疆康普發展有限公司兼併,勝利廠現在的家屬院位於烏魯木齊市倉房溝路八十七號。東風廠“砸鍋賣鐵”搬遷到烏魯木齊市北郊的小地窩堡(現完成政策性破產轉為私營企業)。

可以說,他們是經過千辛萬苦,帶著無奈和憂傷搬出阿拉溝的。

東風、星火、燎原、勝利“四廠”搬出阿拉溝後,溝裡的供電企業—新疆豐收電廠搬遷至烏魯木齊市東南郊,同烏魯木齊紅雁池第二發電廠合併,前途命運還算不錯。

駐區軍企撤離、破產及鐵路部門減員,礦區人員驟減,烏魯木齊市南山礦區人民政府搬遷的阿拉溝口的烽火臺附近,更名為南泉區,後又搬遷烏魯木齊縣達阪城鎮同達阪城鎮合併,更名為烏魯木齊市達阪城區。新疆國防工辦醫院搬遷至烏魯木齊市新市區喀什西路一五九號,與新疆農機廠職工醫院合併(現名:自治區第二濟困醫院)。在南山礦區人民政府搬遷的同時,南山礦區保險公司、公安分局、工商分局,阿拉溝養路段也相繼遷出阿拉溝。


邊疆三線|歲月的阿拉溝,多少人的夢中記憶

阿拉溝口的烽火臺

邊疆三線|歲月的阿拉溝,多少人的夢中記憶

橋依舊人卻沒了


如今溝裡滿目蒼涼

現在,阿拉溝昔日的工礦廠房、居民住宅到處是搬遷留下片片殘破廢墟,給人滿目淒涼之感。昔日錯落有致的工房、辦公樓,家屬樓,都變成為了一片片廢墟,一堆堆瓦礫。

在魚兒溝火車站,上世紀繁華時期的工廠居民區多已無人辦公居住,空蕩蕩的樓房,破損的柏油路面,僅有的醫院、銀行、派出所、街道辦事處辦公大樓也見不著幾個人進出,稍顯有人氣的路邊也僅有幾個地攤,售賣蔬菜日用品。

車過古石頭烽燧(烽火臺),公路兩邊的原新疆兵團工一師二團(後更名為:新疆兵團八建安裝工程公司)的民房已坍塌,屋頂、門窗不見蹤影,呈現出人去屋空的景象。

沿阿拉溝河向上,呈現出那場百年不遇的洪水襲擊後的跡象:河床裡滿布碩大的鵝卵石,昔日繁盛的廠房、電視發射塔、露天電影院已被大卵石包裹其中,電視塔的鐵架鏽跡斑斑,電影院的白幕牆被淹沒於卵石間,孤零零地立在轟然流過的水中,臨河而建的民房牆角已坍塌入水中,辦公樓樣的建築黃磚脫落,河水中躺有不少直徑幾十釐米的老樹……

惟有公路邊尚存那個年代種植的活著的白楊柳樹,在深秋季節,掛著尚未離開樹梢的綠葉和滿地的黃葉。

在燎原廠昔日繁鬧的一區,此刻只孤零零聳立著兩棟樓。託兒所不見了,俱樂部沒有了,單身樓不見了,大餐廳沒有了,昔日威嚴的廠大門,也只剩下了兩堆廢墟,滿眼瞅見的都是一片片破碎的碎磚瓦塊。

有幸重返阿拉溝的人,都在尋覓各自的“舊家”,站在屬於自己的一堆瓦礪上留影紀念。與滿目淒涼的一隊隊瓦礫呈明顯相比較的,是朝氣洋溢的樣子的沼澤地樹行子。昔日胳膊粗的小樹,此刻都已經長成碗口粗的大樹了,而且魁梧繁密,朝氣勃勃。沼澤地更是鬱郁蒼翠茂盛,奼紫嫣紅。池水中倒映著藍天白雲,偶然飛起幾隻綠頭鴨,勾出一幅幅返璞歸真的田圃景緻。有人曾感慨地說:在阿拉溝生活了二十多年,咋就沒發現有這麼美的景緻?

廠礦企業都走了,阿拉溝歸於沉寂。

但綠樹卻仍在生長,它們不因人去樓空而自我毀滅,它們仍伴隨湍急的河水堅強地生長著。

當初建設時卻那麼艱難,廢棄起來竟然這麼容易。二十七年前從四川內江來這裡的老樑依然在這裡種植蔬菜供應魚兒溝沒有離開的人們,同時,他還肩負有另一個任務:看守早已廢棄但仍屬國家財產的淹沒於阿拉溝河谷中的所有建築。他說:“礦區政府搬走了,我還在這裡種蔬菜,回四川老家已經不習慣了。”

(來源:天山網 作者:千海江 編輯:鄧龍)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