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民辦教師

2018頭條記憶 趙明誠 李清照 好好學習 隴州核桃之窗 2019-04-07

我真正的啟蒙老師是單聯進大叔,去世三十多年了。他根本沒趕上轉正的機會。我把記憶中大叔的某些散落的片段為藍本,寫成這篇小說。他光著腳丫為我們上課是真實的,我的第一節課學的是共產黨萬歲毛主席萬歲也是真實的,大叔的粉筆字寫得好也是真實的,他給我們讀了很多故事書上的故事也是真實的,大叔喜歡我,對我的親戚們誇獎我不止一次也是真實的。但他的轉正不是真實的。為什麼這樣寫?我心底裡真的希望大叔還活著,並且轉了正。向當年的民辦教師致敬!

單大叔是我的啟蒙老師。

最後一個民辦教師

上任那天,他戴個破葦籬頭,敞著懷,挽著褲腿。校長說你這樣不成體統,單大叔就按照校長的要求重新打扮了一番。給娃兒們講些啥呢,單大叔感到頭疼。校長說第一堂課你先跟娃兒們熟悉熟悉,隨便拉拉呱。娃兒們都認識他,和他笑嘻嘻的,單大叔就不感到緊張。單大叔說學習很重要,不好好學習就當不了會計,更不用說生產隊長了。

單大叔管學生嚴,有誰犯了錯誤,能把他嚇尿褲子。也有把學生憋尿褲子的時候。小三子內急,打報告說老師我要上茅房,單大叔不理他。小三子說老師我要撒尿,單大叔說校長說了上課不能尿尿。小三子就把尿尿到褲子裡了。

這些當然是他剛剛乾教育時出的笑話。

和單大叔一塊幹教師的一個個都轉了正。單大叔眼饞,就借來書夜裡啃,啃不動了就到處問。臨村的楊先生憑啥轉了正,我比他差到哪裡了?單大叔對楊先生最不服。原因是楊先生上課沒有他認真,成績沒有他好。單大叔對轉正考試特重視,提前三天進城找個旅館租了個小房間,一頭鑽進去不出來。考試那天有人告訴他,提前了,昨天就考了,你沒接到通知?單大叔說誰讓你提前了?那人說不是我提前的,前天就下了通知。單大叔只怪自己命運不濟,跌頭頓足回來了。

試沒機會考,學問可長了很多。單大叔會訓斥新來的教師了:老師就是老師,不能說莊戶人家的粗話,不能幹惹鄉親笑話的事兒。凡事要得體,說話要論理,學問也要差不離兒。新來的教師對單大叔開始佩服起來。單大叔讓學生背課本上沒有的詩詞,一天背一首,背不過不準回家。校長說娃兒們苦,負擔不起,把課本上的教好就行了。單大叔把頭一扭,八頭牛拉不過來的架勢。學生背《如夢令》,單大叔說我給說說李清照吧,然後又說趙明誠;又講南宋北宋,家仇國恨,學生都愛聽。最後還忘不了一句,李清照省城濟南的,趙明誠老鄉青州的,都是咱山東的,自豪之情溢於言表。

一年秋天,單大叔上山摘柿子。柿子結得稠,眼神沒長過來,樹枝折了,左腿也折了。村裡人把他揹回家,沒人照顧,沒錢醫療,落下了殘疾,最痛心的是因養傷又誤了轉正考試的機會。責任田多半荒了,照顧不過來,只留下些薄地僅夠供一個人的口糧。不抽菸,不喝酒,經濟上不允許,倒是買了不少書。好心人提過幾次媒,可他家徒四壁,人家不稀罕那些書,看看扭頭就走。他也不強求,時常嘮叨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莫強求。明月當頭照,清風袖中藏。好歹獨自過慣了,也就不覺得冷清。乾脆就在學校裡住下來,白天有學生,晚上有書籍,香茗一杯,青燈一盞,過得蠻自在。

單大叔教了大半輩子書,學生大都有出息了。有好幾個自己都有小轎車了。有個已做了縣長的學生來看他,把他慌得不得了。倒茶怕嫌茶糙,遞煙怕嫌煙孬,兩手不知放到哪裡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縣長說老師別忙了,坐下咱爺倆拉拉呱。單大叔急得臉紅脖子粗,一個勁地說不敢當。縣長說老師你辛苦了,單大叔就說不辛苦不辛苦。臨走,留下些東西,有吃的有喝的還有穿的。單大叔捨不得用,逢人就拿出來讓人看。大家都說他有福氣。

又一批轉正名額下來了。“民辦”這個詞從此就要從大地上消失。單大叔趕上了這趟末班車,一家人都為他高興。以後的很多年裡。他都以“我趕上了末班車”為自豪而時常掛在嘴邊。

若干個和單大叔一樣的老民辦依舊為了生活努力奮鬥著。祝願那些轉正的還是沒有轉正的老師們能有一個健康的身體。這就是我們最大的財富。也希望大家關注這個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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