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慢
01
王筱在社區做計生工作，那天去街道開完會已經下午三點多，王筱就提前給自己下班，回家了。
剛走到小區門口，王筱就聽見廣場上傳來一陣喜慶的鑼鼓樂聲。
王筱回家要路過廣場，順便瞄了兩眼。只見一群阿姨們穿著統一的紅色秧歌服，每人拿著一把綠扇子在扭秧歌。
阿姨們的臉上都像綻開了一朵花兒，跳得也很歡騰，王筱看時間還早，索性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欣賞一會兒。
沒想到的是，這一看，竟讓王筱在秧歌隊伍中，發現了她婆婆李鳳蘭的身影，此時的李鳳蘭正一臉燦爛地跟著節奏扭得帶勁兒。
王筱覺得不可思議，李鳳蘭這個時候穿紅戴綠不太合適吧，畢竟，她的老伴，王筱的公公，兩個月前才離世啊！
王筱怕李鳳蘭看到她尷尬，趕緊撤離現場，一進家門，就給老公劉峰打電話：“老公，你猜我剛剛看到了什麼？你絕對想不到，我看到你媽在廣場上扭大秧歌呢！”
劉峰聽了，不以為然地說：“怎麼可能，你肯定是看錯了吧！”
王筱說：“我看得真真的，你說你爸才……”
“好了，王筱，是不是我媽在這住幾天，你就煩了？我都說了，我媽不是那樣的人，你別無事生非了好不好！”
劉峰說完就掛了電話，王筱心裡這個憋屈，本來就是想告訴老公一個事實，卻被當成是無事生非。
王筱心裡犯嘀咕，自從公公走後，婆婆李鳳蘭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02
王筱和劉峰是大學同學，王筱家在省城，劉峰家縣城，畢業後兩人都留在了省城工作。
李鳳蘭與老伴感情特別好，這是王筱第一次跟著劉峰去他家，就看到的。
準兒媳婦第一次登門，老兩口買了好多菜，王筱覺得不幹點活不禮貌，就去廚房幫忙，卻被李鳳蘭攆了出來，還笑著對王筱說：“我的副手只有一個，別人幫我,我還不習慣呢！”
公公一邊剝著毛豆一邊說：“我就像她的那把菜刀，用習慣了，換別的她就不知道怎麼切菜了。”
只見老兩口在廚房裡有說有笑，有商有量的，不一會一大桌子菜就做好了。
飯間，空調開著有點冷，公公就去臥室裡拿了一件馬甲給婆婆穿上，李鳳蘭嫌棄地對劉峰說：“看看，你爸給我買的衣服，全是老太婆穿的，土得掉渣兒！”逗得我們都笑了，一頓飯吃得特別愉快。
都說父母恩愛，孩子的性格也不會差，一點不假，劉峰性格溫順，彬彬有禮，對王筱更是體貼有加，很快，兩個人就領證辦了婚禮，並在省城買了一套兩居室的房子。
劉峰父母偶爾過來小住幾天，節假日王筱和劉峰就回縣城去看看父母，兩代人有來有往，不生疏也不太過親密，日子倒也和諧。
王筱盤算著過個一年半載就要個孩子，自己的父母去北京給她哥哥看孩子了，到時候，就讓公公婆婆來幫他們帶。
公公婆婆還不到五十歲，身體也硬朗，過來幫著帶孩子做飯，她和劉峰就能輕鬆不少。
可是，孩子還沒要上，意外就發生了，王筱的公公一天夜裡突發腦溢血走了。真的應了那句話，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
03
公公突然離世，婆婆李鳳蘭把自己關在家裡，好幾天沒出門，王筱和劉峰請假回去陪著。
一個星期之後，兩個人的假期結束，單位都催著上班，劉峰就對他媽說：“媽，你跟我們去省城住吧，免得你一個人在家觸景生情，胡思亂想。”
李鳳蘭偷偷看了一眼王筱，王筱趕緊說：“是呀，媽，去我們家吧，你在家給我們做做飯，下班回來我們一起聊聊天，總比你一個人好。”
見兒子媳婦都這麼說，李鳳蘭就收拾收拾東西，來到了兒子家裡。
剛來的幾天還好，王筱和劉峰上班，李鳳蘭每天在家買菜做飯打掃。
可是時間一長，王筱就發現了問題。
最先是她花了幾千塊錢新買的SKII，就像蒸發了一樣，迅速減少，一個多月，就用掉了大半瓶。
王筱覺得不對勁，就問劉峰有沒有用，劉峰哼著鼻子說：“我一個大老爺們，皮糙肉厚的，用那東西不是浪費嗎？”
王筱知道肯定是婆婆李鳳蘭在用，她發現婆婆的臉比剛來時變白了。但王筱不好直接問，就拐著彎說：“媽，我這面霜超好用，好幾千呢，你也用點試試？”
李鳳蘭聽了，臉上掠過一絲羞紅，很快又消失了，撇著嘴說：“我都老太婆了，還用這個幹啥，不用，不用！”
王筱一聽，心裡這個氣，用了就用了，還裝模作樣地不承認，想不到婆婆竟是這樣的人。
王筱心裡憋著一股火，但是一想到公公才走沒多久，因為這麼點事和婆婆吵一架，也不好，就忍了回去。
04
如今，婆婆又穿得紅紅火火，又扭又笑的，看不出半點因懷念老伴而傷心的樣子。
“還說什麼賢惠恩愛，我看都是裝出來的。”王筱正想著，婆婆哼著小曲兒回來了。
見王筱在家，婆婆愣了一下，接著慌亂地把手中的袋子塞進臥室的櫃子裡，換了衣服走進廚房。
看樣子，李鳳蘭並不想讓王筱知道她去扭秧歌的事兒，王筱也沒多問，只是在心裡覺得婆婆有些虛偽。
晚上，劉峰迴來了，買了一個新手機，說是給婆婆的。王筱一看，還是某大牌的新款，市場價至少在四千以上。
以前公公在世的時候，劉峰就說給他爸媽買智能手機，公公說：“老人家用不上，對眼睛還不好，不要！”婆婆李鳳蘭也在一邊附和著搖頭拒絕。
現在，看到新手機的李鳳蘭，眼睛裡放著光，雖然在兒子面前極力掩飾，王筱還是看到了婆婆那份溢出來的渴望和喜悅。
吃過晚飯，李鳳蘭一心惦記著新手機，碗都忘記洗了，就追著讓兒子劉峰教她怎麼用。
李鳳蘭還不到五十歲，頭腦很靈活，一教就懂。不一會兒功夫，拍照，微信，火山小視頻，都搞明白了，興奮地拿著手機又拍又錄。
等王筱洗過碗，李鳳蘭拽著王筱互加了微信，從此以後，王筱的朋友圈時不時就被李鳳蘭刷屏，不是拍外面的花花草草，就是發個日常的小視頻。
有一次，王筱洗完澡裹著浴巾從洗手間出來，婆婆在給家裡養的大白貓錄像，剛好把王筱也拍了進去。
王筱也沒在意，直到看了婆婆的朋友圈，才知道自己上了鏡，心中不悅，又不好直接讓婆婆刪掉。
王筱讓老公劉峰勸婆婆注意點，劉峰說：“我媽心情才好點，就由她去吧，你多擔待點！”
王筱朝劉峰翻翻眼睛，也只能罷了。
05
劉峰總擔心他媽想不開，心情不好，凡事都順著他媽，千方百計哄李鳳蘭開心。可是王筱卻發現，婆婆並沒有那麼悲傷，反而比公公去世前活得更好了。
婆婆不但繼續偷偷擦她的化妝品，還趁她上班時，偷偷穿她的高跟鞋和衣服。
這些王筱可不是瞎說，王筱是典型的處女座，有很嚴重的強迫症。她的衣服和鞋子擺放，都是有順序的，只是外人看不出來。
有好幾次，王筱都發現她的高跟鞋和裙子位置擺錯了，並且有穿過的痕跡，除了婆婆李鳳蘭，還能有誰去動？
王筱也不是小氣的人，穿就穿，美就美，拿到大面兒上來，沒人會說什麼。可李鳳蘭偏偏偷偷摸摸地幹這些事，還不承認，這種虛偽的表現讓王筱特別不滿。
更氣人的是，王筱和劉峰說這些，劉峰不但不相信，還說王筱冤枉他媽，無中生有。
王筱說了劉峰不信，不說又覺得委屈，鬧得夫妻倆的感情都有了芥蒂。
那天，社區組織員工去海島上玩，本來是要三天，結果去的第二天，王筱吃海鮮過敏，肚子不舒服，就提前回來了。
王筱突然回家，也沒通知家裡人，到家時，家裡沒人，王筱倒在床上睡著了。迷迷糊糊聽見有人開門，她猜應該是婆婆回來了，就起來出去看看。
婆婆李鳳蘭正好推門而進，然後兩個人都呆住了，李鳳蘭正穿著王筱前幾天新買的白色碎花連衣裙站在門口。
看到王筱，李鳳蘭有些不知所措，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總算被抓到現行了，這下我看你們娘倆兒還怎麼狡辯，王筱心中竊喜。
剛想好好‘教育’婆婆一番，李鳳蘭先開口了：“筱筱回來了，那個什麼……那個…….隔壁周阿姨約我去跳舞……正趕上我來事兒，不好意思……那個……把你的裙子弄髒了…..”
王筱一聽，扯過婆婆身上的裙子一看，後面一塊殷紅，王筱氣得無言以對，轉頭走進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06
知道真相的劉峰，也覺得他媽這樣做不太光彩，所以當李鳳蘭提出回縣城老家的時候，劉峰也沒阻攔，第二天中午就開車送她去了車站。
在李鳳蘭剛要上車的時候，王筱來了，拉著李鳳蘭不讓她走。劉峰和李鳳蘭都很感動很開心，以為王筱想明白了，是來主動挽留李鳳蘭的。
哪知道王筱卻讓劉峰把車開去醫院。
王筱那天聽說婆婆弄髒了她的裙子，本來是非常氣憤的，所以李鳳蘭要走，她也沒留。
第二天上班，剛好社區請專家來做了一次女性健康的分享，提到了四十五歲左右的女人，最容易把子宮病變和更年期月經紊亂混淆。
王筱突然就想到了婆婆李鳳蘭，婆婆最近好像月事斷斷續續不淨，看著臉色也比以往蒼白，怕婆婆身體有問題，就趕緊去了車站。
到醫院一檢查，醫生說李鳳蘭有子宮肌瘤，而且還不是一個，不過切除一下就可以了，沒什麼大事。
王筱聽後鬆了口氣，慶幸不是什麼癌變。
李鳳蘭一聽要做手術，也沒問清楚原因就開始哭，邊哭邊拉著王筱的手說：“你爸走了，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人生無常，不能太壓抑自己。
別看我快五十歲了，我的心還年輕呢，我愛美，也喜歡那些新鮮玩意兒，可你爸在的時候，總是把我當成老太婆，我為了讓他開心，什麼事都聽他的。
他不喜歡我打扮我就不打扮，他不喜歡我鼓搗那些電子產品我就不碰。
現在，他也不在了，我想循著自己的心活一次，萬一哪天去見你爸，在這世上我也美過，時髦過，就沒啥遺憾了，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王筱一聽笑了，原來婆婆以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王筱把診斷書遞給李鳳蘭說：“媽，你別亂想，你這就是小毛病，做了手術就沒事了，你看，這寫得清清楚楚呢！”
李鳳蘭拿著診斷書，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像個孩子般嚶嚶地抽泣起來。
07
李鳳蘭做完手術，王筱一直悉心照顧到出院。
婆婆休養好之後，王筱經常帶著她去商場買衣服，有時還買同款的，穿出去總有人問她們是不是姐妹倆，李鳳蘭每次聽了都樂得合不攏嘴。
李鳳蘭去扭秧歌，跳廣場舞，王筱在一邊給她錄像，發到自己的朋友圈。
有時想想，人活一輩子，能陪你走到最後的，只有你自己。
人老了，有人陪伴固然美好，但是一個人，也要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去過完餘生，這樣人生才不會留下缺憾。
做兒女的，不強求，不苛責，多去理解，支持老人家的選擇，應該是一份最好的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