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楠一個腿軟差點跪在地上，險些摔了懷裡的孩子。他連忙調整孩子的抱姿，努力抑制住牙齒的顫抖：“林森？你想要幹嘛？”
林森冷冷地笑了兩聲：“來了你就知道了，不來後悔哦。”
張楠還想再問，這才發現對方早已經掛了電話。他張開嘴巴，猛地吸進去幾口涼氣，冰冷的空氣把他的牙齒凍得生疼。他努力強迫自己鎮定再鎮定，卻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身體。
他突然想起，以前林青青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調侃——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張楠抱著孩子，哆嗦著退回到辦公室。
辦公室裡一片忙碌，正忙得焦頭爛額的鄭警官從電腦前抬起頭，見他回來，隨口問了一句：“你怎麼回來了，是王嵐什麼東西，還是想到什麼線索了？”
張楠輕輕把孩子放在沙發上，下一個動作就是衝過來拉住鄭警官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他一屁股坐進一把椅子，急促地喘息了片刻，努力地吞嚥下口中的唾液，這才顫抖著開了口：“警官，救救我老婆。”
鄭警官盯著他觀察一會兒，半天才問他：“你老婆？”
張楠被他盯得心裡發毛，跟著重複了一遍：“是，我老婆。”突然想起什麼，又急忙搖頭否定，“不不不，不是林青青。是王嵐，我老婆王嵐。”
鄭警官不著痕跡地推開他的手，不帶感情地問道：“你老婆怎麼了？”
張楠總算鎮定了一些，接著扯住鄭警官，又連忙從兜裡掏出自己的手機，翻出剛剛的通話記錄，終於連貫地說出了自己知道的情況：“我老婆被綁架了，是林森，他說他綁架了我老婆，在我家樓頂的天台。我說的都是真的！”
鄭警官再次掙脫他的拉扯，從腰後掏出一個對講機：“馬上，會議室集合！”
雪後的夜裡，天台上冷得簡直站不住人。
張楠強作鎮定地走上天台，他衣服已被汗溼了好幾次，這會兒簡直快要凍成了一塊硬紙板。
天台上一片昏暗，藉著其他建築的光線，張楠勉強看出兩個緊挨著的人形輪廓。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看清，裹著羽絨服面朝外坐著的是王嵐，緊挨著她的除了林森還能有誰。
見他上來，林森往嘴裡灌了一口什麼，這才帶著幾分醉意開口：“來了啊，你還真是心疼她啊。”
見到生的希望，王嵐終於忍不住哭出聲來：“張楠，救我！”
林森聽見王嵐的哭聲，毫不客氣地在王嵐身上猛擊一下：“哭什麼哭？我還沒死！”
王嵐的哭聲頓時變成痛苦的呻吟，她搖搖欲墜地坐在結了冰的平臺上，在刺骨的冷風中，隨時都有掉下去的危險。
張楠努力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正要開口說些什麼，就聽見後面一個冷靜而溫和的聲音說道：“你不要激動，有什麼事情，下來好好說。”
張楠沒有回頭，也知道是鄭警官。
看到張楠身後的男人，林森頓時變得有些瘋狂，他一隻手勒住王嵐的脖子，一隻手對準了王嵐的後背。藉著微弱的光線，張楠看清了他手裡的匕首。
“退回去，都退回去！不然我一刀捅死這個賤人！”
王嵐顫抖的哭聲聽得張楠格外地揪心：“救我！”
張楠慌忙往後退：“我退，我退，你不要傷害她！”
鄭警官也連連安撫林森的情緒：“好好好，我們都退回去，你不要激動，有什麼話好好說。”
林森激動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些，手裡的刀也離開了王嵐的身體。
最後拉扯的結果是，除了張楠和身後的鄭警官，其他人都退出了天台。
耐心的鄭警官不厭其煩地安撫林森，想要勸說他放下手裡的刀。
林森沒有理會的意思，一邊把玩著手中的匕首，一邊抬頭看向遠處的燈火，身邊的王嵐在一旁哀慼地低聲抽泣著。張楠聽著王嵐的啜泣，一顆心不上不下地懸著，感覺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半天林森終於開口：“張楠，你知道自己錯哪兒了嗎？”
張楠呼吸一滯，遲疑好一會兒還是鼓足勇氣：“你們已經離婚了，我，我自然也有追求她的權利。”
林森呵呵笑出了聲：“那是誰，在背後鼓動我們離婚的？”
張楠心虛地不敢看身邊的鄭警官，硬著頭皮接道：“你，你對她不好，還不允許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嗎？”
林森拿出匕首，在王嵐的羽絨服上蹭了蹭：“她當然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但那個人不能是你！”
說完一刀扎進王嵐的羽絨服。
鄭警官急得額頭冒汗，往前走了兩步：“冷靜！別衝動！”說完又轉過頭吼張楠：“你有沒有腦子？不會說話就閉嘴！”
王嵐尖叫著哭出聲：“救救我，他要殺我！”
張楠氣急，一時脾氣上來，也有些葷素不忌：“林森，你還是個男人嗎？有什麼你衝我來。”
林森嘿嘿樂了：“衝你？衝你哪有現在來的疼？”
接著又衝想要上前的鄭警官低吼：“往後退，不然她就真的沒命了。”
鄭警官極力安撫：“好好，我往後退，你不要傷害人質。”說著往回退了兩步。
張楠心裡一團亂麻，藉著微弱的光，眼見著王嵐的羽絨服上大小不一的斑駁，他的心一陣一陣地抽疼。為了王嵐，他就算再不甘，這時也不得不低頭：“林森，都是我的錯，你放過王嵐。”
林森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張楠索性一股腦全說了出來：“我不該攛掇你們離婚，不該在你們離婚後追求王嵐，不該和王嵐在一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對兄弟的女人動心。
是我追求的王嵐，是我的錯，和她沒有關係，你放過她吧。我求求你，放過她。”說到後來，聲音抑制不住地哽咽起來。
王嵐聽著聽著，本已止住了哭泣，這會兒又跟著小聲抽泣起來。
林森對二人的表現無動於衷：“還有呢？”
張楠被他問得有些心虛：“還有？還有，我不該對你有所隱瞞，欺騙你的感情，其實我是不想傷害到你。”
“還有呢？”
“還有？真沒有了。”
林森的聲音忍不住高了起來：“還有你離婚了嗎？”
張楠被問得一個激靈，沒敢抬頭，可是即便沒有抬頭，他也能感覺到身旁鄭警官冰冷的眼神。
他這會兒想吃了他吧。
張楠的確沒有離婚，雖然從他重遇王嵐的第一面起，他就動了離婚的念頭。到了後來，每次王嵐找他哭訴委屈，有意無意地流露出對林森的埋怨，他離婚的念頭就更強烈一點。
再往後，他終於幫助王嵐恢復了自由身，自己離婚的念頭也就更加明顯。在他的眼裡，林青青於他，不過是個為了結婚而結婚的女人。
老天爺作證，不是他張楠不想離，而是林青青不和他離。林青青說了，要想離婚可以，只要他同意淨身出戶，她就和他離婚，明擺著就是要耗著他，拖著他，不讓他稱心如意。
張楠自然不願意接受這樣苛刻的離婚條件，他從一個外地來的窮學生，奮鬥到今天，也算小有成就，一個有車有房有公司的小老闆。
他容易嗎？
不離就不離吧，不離他也不打算再回那個家了。
他和王嵐搬到一起後，林青青也試著要鬧上門去，不過張楠一句話就澆滅她這個念頭：“要是敢去鬧，我立馬停了你的生活費，去起訴離婚。你連個工作也沒有，到時候看監護權判給誰。”
林青青應該是被他的話嚇住了，有了孩子之後她就成了全職主婦。這麼些年下來，她早就脫離了職場環境，要想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哪兒那麼容易？所以即便知道了他們住在哪兒，林青青卻一次也沒有去鬧過。
有張楠這個暖男陪在身邊，王嵐很快有了新的生活，而張楠也像獲得了新生一般，自由且幸福。
每當回味起自己現在的幸福，張楠都忍不住要偷偷笑出聲來。年紀輕輕，擁有自己的事業，擁有幸福的家庭，擁有夢寐以求的愛人。他張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除了偶爾午夜夢迴，想起夢裡那個跟在他身後追著他叫他“爸爸”的那個孩子，會讓他有一絲轉瞬即逝的痛楚和後悔。
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再都也不能叫他捨棄他的幸福。
如今，林森更不行。
凜冽的夜裡，他聽到王嵐哀哀地哭泣：“張楠你欺負我。”
經過短暫的慌亂，張楠很快恢復了平靜，既然這層窗戶紙已被捅破，他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他冷靜下來，繼續誠懇地道歉：“都是我的錯，我一定……”
林森突然暴怒起來，打斷他的話：“你一定怎樣？離婚？娶她？你們這對賤人！出去！”
張楠正要再說什麼，就被身旁的鄭警官一個用力，甩到了身後。他還想上前，一把被身後的警察拽得死死的，絲毫沒有動彈的餘地：“閉嘴！”
身前的鄭警官迅速恢復平靜，繼續不急不慢地安撫林森：“你想要什麼，我們滿足你的要求。不要再做傻事，你現在這樣傷害的不光是別人，還有你自己。”
林森哈哈乾笑兩聲：“警察同志，多謝你的好意。不過也無所謂了，一條命如何，兩條命又怎樣，反正都是一死。”
張楠聽得心裡一顫，鄭警官的聲音裡也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你是說？”
“向陽小區去過了吧？”
“你——”
張楠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都懵了。
“林青青這個賤人，在網上撩了我幾個月，說什麼非我不嫁。可到了真要結婚的時候，又說她和我在一起，就是為了和自己的男人賭氣。警察同志，你說她該不該死？”
“你先冷靜冷靜，我再勸一句，不要一錯再錯。”
林森這會兒大概是一句也聽不進去了，拿著匕首在女人身上來回比劃：“還有這個賤人！當初看中我家的錢，追在我後面死纏爛打，一聽說我破產了，立馬躲得要多遠有多遠！”
“你說這些女人都怎麼了，憑什麼一個個都對他死心塌地的，我就活該被她們欺負嗎？”說完匕首橫上了王嵐的脖頸。
王嵐被他嚇得不輕，尖著嗓子厲聲求救：“救命！救我！殺人了警察管不管！”
一直努力控制脾氣的鄭警官這回終於控制不住：“你閉嘴！”
王嵐被他吼得一時不敢出聲。
鄭警官深呼吸兩口，繼續溫和地勸解林森：“林森，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林森像是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好人？好人會去殺人嗎？”
“你放過了孩子，不是嗎？這還不足以證明你是個好人嗎？”
“我想過，可就是下不去手。”
“所以，聽我一句勸，還有回頭的餘地。”
林森低下頭，定定地看著手中的匕首，又回頭看看樓下的氣墊，和在黑暗中閃爍的各式警燈。終於，他像一個年幼的孩子一樣，對著鄭警官哭出聲來。
鄭警官輕舒一口氣，總算有希望了。
然而就在他試著走過去的功夫，王嵐像是有些支撐不住了，腦袋一歪，砸在了林森的肩頭。
林森瞬間暴怒起來，揮刀刺向身旁的女人：“你這個賤人！”匕首揮到最高處，卻再也沒有機會落下來。
遠處一個聽不見的聲音響起，林森的動作像是被魔法定住了一般。
蜂擁而上的警察圍住了邊緣的兩個人，女人被迅速拉回了天台，男人則無聲地掉落下去。周圍的空氣彷彿都被凍住了一般，許久之後，樓下的氣墊上傳來一聲巨大的悶響。
那聲悶響砸在張楠的心頭，砸得生疼。
王嵐被迅速抬上救護車，救護車旋即啟動，警報聲響起，帶著王嵐去往最近的醫院。
鄭警官氣得肝疼，在無人的天台上來回走了幾個來回，將拳頭狠狠地砸在牆上。
張楠還是和王嵐分了手，他抱歉地對王嵐說，我們不合適。
王嵐溫柔地笑笑，表示理解。
張楠以超低的價格，賣掉了和林青青的那套房子，至於和王嵐住的那套，他留給王嵐了，作為分手的補償。他火速處理了手頭的事務，帶著孩子，更加火速地逃離了這座城市，並表示一輩子都沒有再回來的打算了。
這座下雪的城市，讓他感到害怕！
怕極了！
（作品名：《消失的女人》,作者：伊米菲蝶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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