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阿一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雷隱隱,霧濛濛,山花對海樹……”
“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仄!仄!平!”
己亥年的春晚,岳雲鵬帶領全國人民山呼海嘯地對春聯,平仄之間喜氣洋洋。
有人唱衰小嶽嶽段子老舊,有人褒獎他的國粹精神,但在除夕之夜,一團和氣,或寬容,或真情,杯酒盡歡,無人深究。
作為今年的相聲獨苗,岳雲鵬在春晚舞臺上梅開三度,說學逗唱多少事,從前只道是尋常。
如今的小嶽嶽一個挑眉、一個拱手都是觀眾的“快樂源泉”,但是說起那套自帶喜慶的岳氏“包袱”,卻是另一番涕淚往事。
搭檔孫越雲:“有埋伏!”
今年的大年三十,小嶽嶽在春晚明目張膽地笑場成功刷爆網絡;
但在三十多年前,河南濮陽市南樂縣一個嶽姓莊稼戶裡卻是一陣陣長吁短嘆。
炕上5個閨女,鍋裡四個饅頭,男人做牛馬苦工,女人搜刮米箱,一家人沒念過幾年書,以為只要生一個兒子就能堵住鄉里鄉親的三寸長舌。
1985年4月15日,岳家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沒想到這碗素菜下還藏了塊肉”。
十里八鄉的親戚敲鑼打鼓,在他家門前的荒地上送了場應景的電影,名叫《喜盈門》。
岳家父親摘了電影男主角的名字,為兒取名“龍剛”,望兒喜澤全家。
但天不遂人願,除了又添了一張嘴,嶽龍剛的降生沒有給這個一貧如洗的家庭帶來絲毫改善。
加上後來出生的弟弟,一家九口的生活只剩下溫飽。
“家裡特別小,一張床上有八條腿。我經常早上起來,(發現自己)在地下呆著。”
他的童年只在記憶而不在照片中,直到6歲才留下第一張照片,是父親說盡好話留住一位走街串巷的照相師拍的。
從記事起,家裡就是一直村裡最窮的一戶,父母的頭髮也一直是白的。
13歲之前,嶽龍剛的衣服都是母親拿姐姐們穿過的衣服改來的,每年生日吃倆雞蛋。
村裡年長的婦人,習慣了把家長裡短當作瓜子的佐料,習慣了攔住走在路上的岳雲鵬,對著穿花衣裳的男孩一頓戲謔。
如今,臺下的岳雲鵬寡言沉默,心裡一直裝著對村頭嬸嬸的恐懼。
14歲那年,第一次穿上新衣服的龍剛離開了河南,學校要的68元學費他不想跟父親提起。
一個人輟學,一個人遠走北京,一個人在涼薄的人心面前縮起脖子。
1999年,嶽龍剛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辦了張假身份證,假年齡、假學歷,除了一顆想衣錦還鄉的心,一切都是假的。
第一份工作是在石景山重型電機廠當保安,因為夜班裡忍不住打瞌睡,工資被扣成了負40。
為此,嶽龍剛買了人生中第一包煙,不為抽只為燒著手就醒了。
後來岳雲鵬把那段日子編進了相聲,就是著名的《保安隊的故事》,每天穿著鞋底兒磨沒的“疑似鞋”巡邏,因為沒錢洗澡換衣服被同事欺負都是常有的事。
除了保安,那一年裡他還進過後廚、刷過廁所、學過電氣焊……
15歲的嶽龍剛當服務員,算錯了兩瓶啤酒的價格,他被一位客人當眾辱罵了3個小時。
最終以岳雲鵬替客人掏了飯錢,並以被開除告終。
當時他嚎啕大哭,到現在還難以釋懷,“我還是恨他,到現在我也恨他。”
多年以後,在節目中,他喃喃地說著,“什麼好話我都說了”,眼淚順著臉頰滴落。
輕仇必定寡恩,他本不是薄情人,自學不會八面玲瓏。
被生活死死地捆住,嶽龍剛能變成岳雲鵬是一場來之不易的因緣際會。
19歲的嶽龍剛輾轉進入老北京麵館“海碗居”當傳菜員,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當上領班。
一個扭捏的小夥子自然而然就成了被欺負的對象。
但是,老人說永遠不要欺負老實人。
二十年前的臘月裡,衝突終於爆發了,門童孔德水被嶽龍剛一把推倒在地。
按飯館規定,員工打架罰款50元。孔德水一想到這兒,就不還手了,坐在地上喊經理。
結果出乎他的意料,嶽龍剛道歉之後也沒被罰款,時值春節,經理撮合起兩個鬧彆扭的小夥計在內部聯歡會上表演雙簧,改善關係。
年後,孔德水與一位趙姓熟客講起這次表演。
趙先生是梨園中人,便請倆人到家演了一遍。“既然你們喜歡這個,我給你們引薦一人”,趙先生說了個倆人均未聽說過的名字——郭德綱。
十五年後,郭德綱說岳雲鵬,“祖師爺睜眼,給我送來這麼一個小角兒”。
但十五年前,當31歲的老郭第一次看見,兩個滿身油漬逃難似的夥計站在自己面前,心裡想的卻是“趙老先生這是有多恨我”。
如今的郭德綱是天下誰人不識君,但彼時的他還是領著小兒徒張雲雷在茶樓前攬客的江湖藝人。
套用他著名的演講式相聲《相聲五十年之現狀》的說法,正是“大雪紛飛,大柵欄上連條狗都沒有”的艱難歲月。
郭德綱收下了這兩個小夥子。
在那段後臺比前臺人多的歲月裡,可供他選擇的材料幾乎沒有,他對他們也沒抱什麼希望。
對於嶽龍剛,老郭更是調侃,“沒見過吃這麼多的,更沒見過這麼笨的”。
都是從泥沼裡爬出來的雲字科,一個賞龍字,另一個賞鵬字。
相較於張雲雷3歲從藝、郭麒麟16歲辦專場,19歲的岳雲鵬初識相聲,知之甚少。
對此,師父的法子就是“先薰著”,因而早期的華聲天橋(老北京文化園)三三兩兩的看客中總有那麼兩個拿著小本本的小夥子。
晚上端盤子,白天聽相聲,有一天從劇場的回程下起傾盆大雨,倆人都淋得溼透,衣冠不整,捱了領導一頓罵。
“咱們一定要記得這一天,一定要記得這一天,咱們為了學習多不容易。”——岳雲鵬
孔雲龍與郭德綱
2004年底,他們從麵館辭職,全身心投入學藝。宿舍沒了,就租了間地下室。屋子裡只擺得下一張床墊,倆人睡上面,鞋脫在門口。
“我也是北大的,北京大興的,龐各莊的。”
在那個1940年代蓋的、窗櫺還要糊紙的房子裡,但至少可以一人一間。
彼時,19歲的岳雲鵬是郭德綱眾弟子裡最不會來事兒、最不會討好師父的那個。
相聲界最是講究輩分與規矩,德雲社尤其重視這些傳統。
比如後臺有張八仙桌,只有郭德綱和于謙能入座;前輩抽菸,自有人點菸;菸灰落地,自有人打掃。
岳雲鵬當時一邊學相聲、背貫口,一邊在後臺掃了6年地,卻學不會在師父後面端茶送水。
“臺上也不行,臺下也不行。”不止一位身邊人如此評價最初的岳雲鵬。
2005年夏天,師父讓他上臺說一段15分鐘的《雜學唱》。岳雲鵬搞砸了,狠狠地搞砸了,前所未有地搞砸了。
《雜學唱》成了砸學唱,岳雲鵬在臺上只待了3分鐘,就頭腦一片空白,因為極度緊張還引發了胃痙攣,他下場就哭了。
因為他知道,園子裡很多老人兒都勸師父開除他,是師父一直替他扛槍頂雷。
一片混亂中,師孃王惠也哭了。“你放心,寧可留著你掃地,也不能把你轟走。”她對岳雲鵬說,也是說給所有人聽的。
“我能走到現在,都是我師父幫我鋪的路。”——岳雲鵬
岳雲鵬曾在微博中晒出德雲社牌匾,配文稱“這是我的家”。
一朝恩義加身,此生不忘恩重如山。
2008年,郭德綱落難,德雲社兩名骨幹成員徐德亮、王文林宣佈退出。
2010年,退社風波再度升級,郭德綱辛苦教養的“四大臺柱”何雲偉、李菁和曹雲金、劉雲天相繼出走,德雲社遭遇重大危機。
幾年後,郭德綱的單口相聲《教子衚衕》說盡其中悲涼:
嬌溺兒孫掌上珍,
白衣未必出寒門。
勸君愛子須謹慎,
可憐天下父母心。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如今的德雲社如日中天,人評郭德綱“著名相聲教育家”,歷史是最好的教科書,當年的恩怨,問罪幾何,人心之中自有公論。
岳雲鵬曾在節目中指責師兄無義,情到深處哭到不能自已。
彼時,他臨危受命;
如今,他走紅多年,依舊吃水不忘挖井人。
有人說岳雲鵬,說學逗唱四門功課,岳雲鵬佔了一個“忠”字。
本是一句調侃的戲言,但也無不見其本心。
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岳雲鵬四點皆備。
多少人輸在了見異思遷,而小嶽嶽贏在了矢志不移。
忠於老郭、忠於相聲。
像許多遭遇過窮困洗禮的人一樣,岳雲鵬表現出的緊迫感是格外強烈的。
當他從相聲劇場跨界綜藝、影視領域,只要有工作邀約發來——哪怕是一些粗製濫造的網劇,他也不加分辨地想攬下來。
“有點小財迷。”他的經紀人王俁欽說,“他說喜歡這個本子,我知道他在騙我,他就是想去掙這份錢。”
他曾經不顧經紀人與師父郭德綱的勸阻去拍了一個網劇,結果片子出來,品質很差,他後悔得要命。
岳雲鵬父親的離世更是將他推上了風口浪尖。
2013年,郭德綱德國專場,岳雲鵬接到父親亡故的電話卻沒有立即奔喪,而是選擇上臺,萬人共唱《五環之歌》,他卻悄悄別過臉去。
戲終返場,道出實情,他說“哪怕只有一個人是為岳雲鵬而來,我也要上!”
他說“戲比天大”,人說“父母最大”。
但是,父親離世留下的遺憾在岳雲鵬心裡像是生了病,一碰就會疼。
2017年,岳雲鵬求人作曲,一首《如果有個直達天堂的電梯》,唱不盡他的苦。
那年除夕我匆匆趕到了家裡
送你一個聲音很大的手機
我說以後想我了你就長按“1”
只是屬於你的鈴聲就再也沒響起
如果有個直達天堂的電梯
我一定不顧一切去看你
讓你看看我的兒女
長得像我又像你
旋律平平淡淡,故事瑣瑣碎碎,聲音沒有過分的修飾與處理,還沒聽完,卻已淚流滿面。
上臺嬉笑怒罵,博君一笑;
下臺悽入肝脾,吞聲忍淚。
為了觀眾的鬨堂一笑,他哭過了很多回。
“啊,五環,你比四環多一環……”
大年初一,
頭杯酒敬坎坷歲月中的趕路人。
歲序更新,
願你此生盡興,
赤誠善良。
文中部分資料來源:
《博客天下》
《人物》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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