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這個詞現代專門指的中國人或許中國文化，而在古代可不是單單指的中國，而且涵蓋了東亞多國的一個文化圈，在文化圈內只要能通曉禮義廉恥等中華文化，那就可以自稱中華，而不屬於此文化圈者則屬於蠻夷，被稱為華夷之辨。在歷史長河中，有一箇中國以外的國家始終以中華自居，這就是宋朝初年才自立的越南。

郡縣時代全盤接收華夷思想的越南

越南古稱為交趾，按照華夷思想的方位區分，地處中國之南的交趾屬於南蠻，正所謂是中國與東夷、西戎、北狄、南蠻。

《禮記 王制》載：中國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東方曰夷，被髮文身，有不火食者矣。南方曰蠻，雕題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髮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

歷史發展到秦漢時屬於百越的交趾被納入中原王朝版圖，成為歷史上交州，歷代中原王朝的官員在交州興學傳播漢文化，尤其是三國曆史上的士燮，他曾長期主政交州，本身漢文化水平很高的他在交州推廣漢文化，在被視為蠻荒之地的交州推廣儒學的傳播，興辦教育，還邀請三國中原戰亂的文人前來交州，促進了越南文化發展，被稱呼為南交學祖。

越南後黎史學家吳士連在《大越史記全書·外紀卷之三·士王紀》曾稱讚士燮：

我國通詩書，習禮樂，為文獻之邦，自士王始。其功德，豈特施於當時，而有以遠及於後代，豈不盛矣哉！

越南《四字經》也以士王為開頭，稱讚其推廣文件。

三國吳時，士王為牧，教以詩書，薰陶美俗。

越南在經過秦到五代十國中原王朝統治，浸染在中華文明中，相比東南亞國家較早的進入文明世界。從此越南在文化上脫去夷風狄俗，用華夏文明之教化，已經屬於中華的範圍。

士燮在越南尊為神明

越南自立後以文獻之邦自稱中華

越南自立後，長期模仿中原王朝，如科舉制度來選拔官吏（直到1919年才廢除）、衣冠制度參考中國傳統制度、傳統上用漢字為官方文字等。古代越南並沒有很快產生所謂的越南人思想，依舊是以中華傳統文化為準，越南人並不認為自己與中國人不一樣，因為當時的越南人已收到聖人教化、知曉綱常道義、頗能知曉文章禮義，儼然是一箇中華，因此越南歷代統治者和文人都以南方中華自居，而視周邊東南亞國家為蠻夷之地。

最早越南人自稱文獻之邦，胡季犛的詩《答北人問安南風俗》就有體現：

欲問安南事，安南風俗淳，衣冠唐制度，禮樂漢君臣。玉甕開新酒，金刀斫細鱗，年年二三月，桃李一般春。

越南阮朝皇宮正殿也書寫漢字文獻之邦，表面越南是中華。

文獻千年國 ，車書萬里圖。鴻龐開闢後，南服一唐虞。

越南皇宮正殿漢詩

古代越南人的中華意識

正式文化中華的觀念，越南古代文人和朝鮮文人一樣，都有中華意識，越南古代文人認為中華世界的成員不僅只有中國，還包括越南、朝鮮、日本、琉球。

穿龍袍的越南皇帝自稱天子

而且相比日本和朝鮮，越南更有以自我為中心的南方中華思想，以禮等文化核心價值為判準，視周邊民族為夷。越南官修史書《大南實錄》記載越南阮朝建立的華夷秩序：

暹羅遣使丕雅捷姑仕等來上進香慶賀，二禮使至河仙鎮，臣鄚公榆索觀國書草，不予公文又多不合禮，公榆詰使者不能屈以報嘉定，黎文悅疏言：暹人慾佔上風，受之則屈體，卻之則傷好。帝以問群臣，阮德川曰：夷狄無禮，不如卻之。不和，惟有戰耳，無徒受人欺也。

而且明亡清興後，越南更將自己自居正統中華，而滿清為蠻夷。

越南官修史書《大南實錄》：

大清其先滿人也，既得中國，政教之職漢滿並用，而滿人常居漢人之上。夫滿，夷也。且猶如此，況我國南河之物之地，非此之比。師表之責，豈可獨以北人專席邪？

越南使臣在清朝時期與和中國論戰自己是神農氏子孫

關於中華思想，越南還曾與清朝有過針鋒相對的論戰，其中最為有名的是阮朝使臣李文馥《夷辨》一文。

越南雄王廟，雄王是炎帝子孫

李文馥是越南河內明鄉人，1831年他作為阮朝使臣護送福建漂流到越南的清朝官員返回清朝。在1831年9月25日李文馥抵達福州，然而當時清朝人將李文馥所住的地方稱為“粵南夷公使館”，有濃厚中華意識的李文馥表示自己不是夷，不入夷館，並撰寫《夷辨》一文與中國清官員論戰，自稱越南人是神農氏子孫，是中華而非蠻夷。

李文馥《夷辨》開頭就大談華夷之辨，稱越南是文化上的中華：

自古有中華、有夷狄，乃天地自然之限也。而華自為華，夷自為夷，亦聖賢辨別之嚴也。華之以為華，無論已，乃有華而不為夷，不夷而乃夷之者，此則不容以不辨。夫夷之為夷，聖經之賢傳鄙之，而周公之所必膺之也。何者？或專於道，暴橫而不知有道，禮居分如古之荊楚是也。或義舉之國而□端之，而於吾人之綱常道義，一棄而不顧，如今之東西洋黠夷是也，稱之曰夷固其所也，我粵若是班乎？

李文馥認為越南早已成為中華世界的成員，列出越南歷代文化都是以四書五經為本，儒家經典為原則中華文化。所以他認為清朝官員將越南人視為夷狄是非常錯誤的。

以言乎治法，則本之二帝三王；以言乎道統，則本之六經四書。家孔孟而戶程朱，其學也；源左國而流班馬，其文也；詩賦則昭明文選，而以李杜為依歸；字畫則周禮六書，而以鍾王為楷式。賓賢取士，漢唐之科目也。

李文馥還從越南人血統來說明越南人是中華，是炎帝神農氏後裔：

我粵非他，古中國聖人炎帝神農氏之後也。方其遐僻自畫、顓蒙未開，此辰而夷之猶子也。而於周為越裳則氏之，於歷代為交趾則郡之，未有稱為夷者。

李文馥還表示越南歷代是南方中華自居，越南歷代君王效仿堯、舜、禹、湯、文王。開疆拓土，成為文化中華大國。

古籍

況自陳黎安南以還，土地日闢，至於今而倍蓰焉，北接中州廣東、廣西、雲南三省，西控諸蠻，接於南掌、緬甸諸國，東臨大海，包諸島嶼，南方抵於海，遶而西南鄰於暹羅，其餘屬國附蠻，不一而足，真裒然為天地間一大國矣。氏之且不可，郡之且不可，而可以夷之乎。

李文馥甚至認為越南文化保留更多華夏傳統，如衣冠上是宋明之制，與滿清不一樣，這方面更配稱為中華。

博帶峩冠，宋明之衣服也。推而舉之，其大也如是，而謂之夷，則吾不知其何如為華也？

阮朝越南人服飾

李文馥這位越南儒學人物的中華思想可以說是代表了越南士大夫自古以來的思想，越南士大夫並沒有將文化上的越南自絕於中華之外，而是非常認同中華，更認同以中華為世界中心的華夷之辨，更認定越南是中華所在，在滿清時期更自覺地越南更比清朝稱得上是中華。

越南古人的中華觀在法國殖民者到來後逐漸瓦解，最終在1919年越南科舉廢除，漢字逐漸廢用後不為人知。而隨著越南人接觸西方，發起反法獨立運動，越南人的民族意識才覺醒，在1945年越南獨立之後才真正有越南人自為越南人思想，正式與中華分手。

參考資料：《大越史記全書》、《大南實錄》、《閩行集詠》

論文：《越南燕行使李文馥文化中華》、《論古代越南華夷之辨的由來和演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