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被殺那年,
剛好四十歲。
臨死前,
嵇康將自己的兒子嵇紹,
託付給了山濤。
也就是那個他寫了《與山巨源絕交書》,
與之絕交的山濤。
嵇康意味深長的對兒子說:
“山公尚在,汝不孤矣。”
《匯賢》
看魏晉的歷史,讀到嵇康,總不由的扼腕,不光是因為“《廣陵散》於今絕矣!”更在於那種痛徹的人性矛盾。
說魏晉,必談風骨二字,竹林七賢之酒酣長嘯,尚在耳邊,尤以嵇康為甚。
這份風骨,實為矛盾。
《欲》
嵇康用放浪對抗司馬政權,至死不渝。阮籍以醉避世,窮途之哭。唯有山濤積極入世。
山濤向司馬昭推薦嵇康接替自己的尚書吏部郎,結果被嵇康一頓痛損,並絕交。可嵇康被殺前,恰恰把兒子託付給了山濤,並叮囑他:“把嵇紹帶入仕途,不要像我一樣。”
嵇紹後在八王之亂中,為護晉惠帝力戰而死,他的忠節與父親的不羈對比鮮明。每看到此,心中總覺轟然,因為這種矛盾太過強烈。
嵇康以老莊之態遁世,恣意的是行為,腦子一點也不亂。與其說是與山濤絕交,不如說是直接跟司馬篡權勢力決裂。
嵇康說自己不願為官的理由:
1.愛睡懶覺不能早起;
2.身旁跟著警衛員和祕書沒意思;
3.開會辦公要正襟危坐,不能抓蝨子;
4.不喜歡看公文;
5.不愛參加婚禮和追悼會;
6不喜歡費腦子;
7.(最重要的一點)討厭跟俗人做同事。
諷刺官場,句句戳當權者的脊樑骨。絕對作死的節奏。那嵇康真的一點入仕之慾,建業之望都沒有嗎?
我看不是,倘若一點慾望沒有,早拉上兒子一起殉道了。
這恰是獨立人格與內心慾望的矛盾,為了獨立的人格和自由的意志,連命都可以不要,就是風骨。
正如山濤對嵇康的評價:“嵇叔夜(嵇康字)之為人也,巖巖若孤鬆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
寧直言不唯諾,寧赴死不屈從,是他性格使然嗎,我想更多的是心中的慾望使然。我更願意把心中的抱負、希望、追求、理想統稱為慾望。
因為這更接近人性,是我們最最原始的動力。
慾望不能放縱,也不能寡淡,前者容易迷失,後者容易停滯,慾望得雕琢。
阮籍醉臥避世,酒醒之後為司馬昭加九錫寫勸進表,一蹴而就,神來之筆。為嵇康打鐵拉風箱的向秀,在他死後,立刻加入司馬政權。
而嵇康把自己的慾望留給了山濤,並拜託他轉交給自己的兒子。
記得之前我們寫過一篇微小說:“其實,世間無大隱。”入世出世無非都是對慾望不同的雕琢方法。
山濤依形而雕,向秀把料切開後再雕,阮籍碰到綹裂很頭疼,嵇康直接把原籽傳給兒子了。這麼說來,雕琢慾望跟雕玉還真有幾分相像。
《紫氣東來》
玉雕,雕欲。
想想這個說法蠻有意思的,人這一生都在雕刻內心的慾望,用學識,用經歷,用道德,用人格,用是非,用善惡,用三百六十行。
雕出來的模樣千奇百怪,豐富多彩。
感謝美玉秀秀玉友崔磊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