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翼殺手2049》之前,先看看這篇文章吧

《銀翼殺手2049》今天就要正式上映了。

今晚,我也會在北京,與大家一起重看這部電影,這也該是我第五遍刷《銀翼殺手2049》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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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在觀看《銀翼殺手2049》之前,我們也可以聊聊當年經典的《銀翼殺手》,聊聊那部影史經典背後,那些不太為人熟知的故事,讀起來還是非常有趣的。

接下來,我也邀請我的一位舊友:範克里夫大尉,也就是徐辰,電影及電子遊戲文化研究者。現為讀庫設定集叢書主編,也是《異形全書》主編。作為雷德利·斯科特的影迷,以及《銀翼殺手》《異形》資深愛好者,由他來介紹《銀翼殺手》,也是再恰當不過了。

從《電子羊》到《銀翼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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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初版書影。

1968年,美國Doubleday出版社刊行了菲利普·K. 迪克的長篇科幻小說《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Do Androids Dream of Electric Sheep?)。這部看似硬派黑色偵探小說的作品頗有深度,視覺想象力十分瑰麗,且有深厚的道德寓意。書中那個頹廢、怪誕的九十年代未來世界,迅速吸引了諸位好萊塢影人的眼球。

菲利普·迪克撰寫《電子羊》那年,新銳導演馬丁·斯科塞斯也正在執導自己的第一部劇情長片《I Call First》(即《誰在敲我的門》)。而小說出版翌年,斯科塞斯和編劇傑考克斯便對本書產生興趣,打算將其改編為電影。但這個選題四處碰壁,最後胎死腹中。

1974年,本書又一次迎來被搬上銀幕的機會,這一次,是由頗有歷史的赫博·傑夫聯合制片公司主導。老闆赫博·傑夫的兒子羅伯特將原書改寫,拿出了基於《電子羊》的第一份電影劇本。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原作者迪克拿到了這份劇本,發現自己的作品被改成了一部平鋪直敘的動作片,而且居然還被塞進很多喜劇元素。迪克事後評論:自己對前者可以理解,對後者,則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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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大師菲利普·K. 迪克。

迪克向羅伯特表達了自己的抗議,這個年輕人倒是很有禮貌,主動飛到聖安娜來和他商談後續事宜。迪克回憶說,自己去接機時很不客氣,直接向羅伯特提問:“我是就在機場這兒直接揍你,還是請你去我的公寓再揍?”

小杰夫的反應則是:“啊,我真寫得那麼糟嗎?”

呆萌小夥子的誠意打消了迪克的怒氣,他給出了很多建議,二人合力修訂了一份新劇本。不過,赫博·傑夫畢竟只是一家資源有限的小企業,雖然有了本子的雛形,實際投拍卻不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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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時代的漢普頓·芬奇。

漢普頓·芬奇才是真正讓《電子羊》劇本落地之人。他原本是個詩人兼舞蹈家,後來在華納旗下拍了十部電影。到1975年,已經頗有些積蓄。這一萬塊美金的積蓄,成了他轉型當編劇的基礎。芬奇並不太熟悉科幻片,但還是願意在這個領域進行嘗試,當時他選了兩部小說作為底本,一本是阿爾伯特·貝斯特的《群星,我的歸宿》[1],另一本就是《電子羊》,最後他的朋友吉姆·麥斯威爾建議他選後者。

對芬奇來說,最要命的問題是找不到聯繫原作者迪克的辦法。不過,就在將要放棄的時候,他偶遇了科幻作家雷·布萊德伯裡[2],後者人脈很廣,就把迪克的家庭電話號碼給了芬奇。

面會很奇妙,因為當時迪克還在和小杰夫接洽投拍事宜,所以和芬奇談的時候對改編劇本的事是非常不情願的,弄得他莫名其妙。而且迪克也認為沒當過編劇的芬奇不太懂好萊塢的運作機制,所以信不過他。

1977年,芬奇的劇本被電視製作人布萊恩·凱利看中。此時傑夫父子因大部分精力放在《魔種》一片上[3],也對《電子羊》放了手。斡旋之下,迪克終於同意以2000美元將電影改編權轉讓給凱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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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銀翼殺手》立下汗馬功勞的邁克爾·迪利。

芬奇提出由自己擔任《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的製片人,但凱利並不應允。1978年底,他又將影片轉手賣給了《獵鹿人》的監製邁克爾·迪利。

雖然迪利多方尋找合適的導演,但雷德利·斯科特始終是他的第一人選。1979年,《異形》的大熱更堅定了這一點,可斯科特起初對芬奇的劇本不屑一顧。而且,他在《異形》之後受僱參與新的《沙丘》計劃,半年之久都在打磨這部片子的劇本,也沒有餘力再接一部片子。然而在此期間,斯科特的哥哥弗蘭克因癌症去世,對他產生了沉重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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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異形》片場監督工作的雷德利·斯科特。

《沙丘》的拍攝計劃時間很長,斯科特認為當時自己的精神狀態無法支撐到影片完成,他需要一部能夠全身心投入,而且馬上就能開拍的新片,來排解現實帶來的壓力。重壓之下,他的心意開始轉變。

1980年初,斯科特向迪利索要了芬奇的最新版劇本,當時片名已由《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改為《危險的日子》,他喜歡這一版的內容,而且這部片子立即就能進入日程。於是他放棄《沙丘》,接下《危險的日子》。

要拍片子,錢從哪兒來呢?起初,這部影片的投資預計為900萬美元左右,邁克爾·迪利先談定了影路影業。隨著設計定稿和劇本圖景的要求,斯科特對預算的估計也升至1500萬至2000萬美元,這對當時經營狀況並不樂觀的影路影業而言,是無法承受的,雙方一拍兩散。

斯科特是個處處求新的人,這間接導致了片名在1980年春季的變化,他後來曾在採訪中說起過當時的情形:

我提醒漢普頓:“你知道,我們不能一直用他孃的‘偵探’這個爛詞兒來稱呼德卡德呀。”他說道:“為啥不行啊?”我回答說:“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因為我們在講一個發生在2019年的故事!‘偵探’這個詞兒肯定還有人在用,但德卡德干的可是獵殺複製人的營生,我們得搞些新鮮貨出來。咱他孃的必須得給他乾的這個活計想個名頭才行!”

這些都發生在一個星期五。接下來的那個星期一,我們正在開會呢,漢普頓偷偷溜進來說道:“順便告訴大家一聲,我想了個名頭出來。”於是我便問:“是啥?”但他卻沒開口告訴我,而是提筆寫了下來。漢普頓把紙片遞給我,說道:“你還是自己看吧,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當然啦,上面寫著“BladeRunner”。我說道:“棒!酷斃了!”可是我越是興奮,漢普頓看上去就越是心虛。於是我問道:“你怎麼想出來的?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不?”(大笑)最後他不得不招了:“好吧……不……不全是。其實吧,這是威廉·布羅斯想出來的,1979年他寫了一本叫《Blade Runner: a movie》的小書。”我就說:“好吧,我們得把它買下來,得把它買下來!”

當我們聯繫到布羅斯的時候才知道,原來他是個菲利普·迪克的粉絲,而且對我們的要求一口答應,只是象徵性地問我們收了一丁點版權費。就這樣,我們搞定了片名。

布羅斯的小說是為改編電影劇本而寫的,原作是艾倫·諾斯的長篇科幻小說《The Bladerunner》,寫的是販賣黑市醫療器械的故事,這裡的“Blade”就是指手術刀。

而這本縮寫作品很可能間接導致了影片中文譯名《銀翼殺手》的誕生,因為《Blade Runner: a movie》的初版書封上畫著一隻帶翅膀的帆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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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ade Runner: a movie》初版書影

雷德利·斯科特本人有紮實的美術背景,對影片的概念藝術設計有獨到堅定的見解,《銀翼殺手》也不例外。和《異形》一樣,斯科特濃縮了迪克原作中的世界要素,力圖營造出一個強調“人造物”和近未來感的頹廢圖景。

《銀翼殺手》的概念設計基調,從城市景觀,到街道細節、房屋內設以及載具、服裝,都由他一手決定,並被繪製成著名的“雷氏繪本”。但從根底上,斯科特對整部影片的設計仍和《異形》一樣,是《金屬咆哮》風範的“漫畫式”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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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利·斯科特為《銀翼殺手》繪製的初期概念畫稿,俗稱“雷氏繪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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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德·米德為《銀翼殺手》創作的概念畫稿。

1980年春季,設計師塞德·米德被引薦給《銀翼殺手》劇組。米德原本是平面設計師,為聯美鋼鐵等企業繪製產品目錄,有紮實的車輛載具設計經驗,這一點和《星球大戰》概念設計師拉爾夫·麥奎裡頗為相似(麥奎裡曾是波音公司的飛機部件設計師)。因此,他的設計雖然想象力豐富,卻有堅實的理論基礎作為後盾,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起先,他只是被《銀翼殺手》劇組聘為負責設計車輛載具的“工業設計師”,但他的作品征服了雷德利·斯科特,被委以越來越多的重任,到頭來,片中的建築物、街景、車輛、房屋內飾、槍械、床鋪及小道具,都由他參與設計,創造出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黑色未來。而且他還是一位精力旺盛的工作狂,創作《銀翼殺手》的同時,還為《電子世界爭霸戰》(Tron)做概念設計,打造出那個年代人們想象中的賽博空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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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達斯汀·霍夫曼與片方的蜜月期,部分分鏡稿裡的德卡德甚至被畫得與他神似。

早在1975年,漢普頓·芬奇開始改編劇本時,他心目中的銀翼殺手裡克·德卡德應由黑色電影老戲骨羅伯特·米徹姆飾演。四年後,新的劇本已經面目全非,便改為考慮邀請湯米·李·瓊斯、艾爾·帕西諾或克里斯托弗·沃肯。斯科特則希望請達斯汀·霍夫曼。

起先,雙方合作順利愉快,霍夫曼對劇本也是偏愛有加。甚至有那麼一陣子,分鏡稿裡德卡德的面容都開始向霍夫曼靠攏。然而到了1980年夏秋,事情便開始起變化:由於這位影帝對劇本和設計插手過多,和劇組的矛盾日益加深。加上片酬也談不攏,他最後也沒能留下。

1980年10月,片方簽下哈里森·福特,過程波瀾不驚。但還是伴隨著一個小插曲:在原本的人物設定中,德卡德戴著一頂寬簷帽。然而斯科特偶然從斯皮爾伯格那裡看到還在製作的《奪寶奇兵》樣片,就決定去掉這頂帽子,免得形象重複。於是片中的德卡德就一直沒有戴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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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翼殺手》初期分鏡中,伽夫找上德卡德的一幕,可以看到後者戴著寬簷帽。

此時劇本經過一改再改,製片人、導演和編劇始終無法取得意見統一,希望以室內劇情為主的芬奇和想讓主角走出門去的斯科特、迪利矛盾加深,終於不歡而散。1980年11月,迪利讓編劇大衛·皮普斯接替芬奇,繼續打磨劇本和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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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翼殺手》初期試映版本片頭,對“機器人”、“仿生人”和“複製人”的名詞解釋。其中“仿生人”被打上了“廢棄用語”的說明。可在粗剪版中看到。

雷德利•斯科特認為在近百年前的小說《未來夏娃》中初次登場的“仿生人”(Android)一詞過時老套,甚至開玩笑說嚴禁劇本里出現“仿生人”一詞,就連在片場也不許有人提到,否則“就用棒球棍砸爛他們的狗頭”。

編劇大衛·皮普斯一籌莫展,向女兒莉莎求援,莉莎建議父親試試“複製”(replicating)這個詞。皮普斯據此定下“複製人”(Replicant)一詞,獲得了斯科特的首肯。

1980年底,邁克爾·迪利終於拉到了足夠的投資。

首先,小阿蘭·萊德的萊德公司通過華納兄弟注資750萬美元,拿下北美電影發行權。萊德是個很有眼光的管理者,在二十世紀福斯曾拍板決定投拍《星球大戰》和《異形》;此外,邵氏影業投資750萬美元;最後,再由電視界新銳譚德公司的傑裡·裴倫佐和巴德·尤爾金投入700萬美元(並拿下錄像帶等衍生品權利)。加上裴倫佐和尤爾金為換取權利給出的延遲保證金,共2150萬至2250萬美元。

至此,《銀翼殺手》樹幟。


[1] The Stars My Destination,1957年在英國初版時題為《虎!虎!》(Tiger! Tiger!)。

[2]雷·道格拉斯·布萊德伯裡(RayDouglas Bradbury,1920-1912),美國作家。著有《火星紀事》(1950)及《華氏451度》(1953)等作品。

[3] Demon Seed,1977年公映。

[4]塞德·米德後來還參與過《異形2》,以及馬上就要公映的《銀翼殺手2049》。不過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他為《霹靂五號》做的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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