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經典的臺詞誰都會說：

“我見過你們人類無法想象的事情：我目睹了戰船在獵戶座邊緣被擊中，燃起了火光；我看見C射線在幽暗的宇宙空間中，劃過了唐懷瑟之門。然而所有這些片段，都將被時間淹沒，就像雨中的眼淚……”

可撰文祭奠魯特格爾·哈爾的媒體人之中，有幾個看完過《銀翼殺手》？作為半個業內人，我清楚地知道他們中的大多數，不過是藉著訃告湊篇稿子。

似乎，我也一樣。差別或許僅僅在於：

我看過很多遍《銀翼殺手》；買過正版的DVD、BD；知道後來新加入的大量摺紙鏡頭，深刻影響了著名遊戲《暴雨》；不屑於爭辯哈里森·福特扮演的Rick Deckard是不是複製人（在《銀翼殺手2049》中說得很清楚了）。

但我並非粉絲，賽博朋克的經典不需要粉絲這種窩囊東西。如果BLADE RUNNER跟流量們一樣需要超話和腦殘粉，那才是最科幻的事。

魯特格爾·哈爾扮演的Roy Batty，在電影中死於2019年那潮溼陰暗、氖光閃閃的洛杉磯，在現實中，他已於前日過世，也是2019年。

這個巧合值得一提，可我翻遍所謂“同行”的文章，卻只見寥寥幾人發現了此點。他們知道《銀翼殺手》是史上最好的科幻片（這裡可以沒有“之一”），卻似乎並不知道電影中呈現的，就是2019年的洛杉磯。

荒唐可笑吧？荒唐可笑到幾乎可以認為，2019年這個死亡巧合，在一定程度上是在提醒我們：該好好回顧下《銀翼殺手》了，不只是摘錄幾句洋文或自以為是地熱淚盈眶，至少，我們應該回答這麼一個問題——

唐懷瑟之門到底指什麼？

試探一個人，看他是不是真喜歡《銀翼殺手》，有個很簡單的辦法。就是問他，知不知道，唐懷瑟之門在哪裡。當然，如果他說“唐懷瑟之門”是《遊戲王》裡的魔法牌，那……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強者（笑）。

其實，電影中出現這一名詞時，“唐懷瑟之門”並無實際意義，只是複製人Roy死前回憶起的兩段最絢爛的宇宙奇觀中的背景之一，而已。

但經典之所以是經典，很關鍵的一點是：沒有閒篇。

《唐懷瑟》，其實是瓦格納的歌劇。我也沒看過，但看過相關的傳說——畢竟歌劇本身就是由中世紀的神話傳說改編而來的。

大致劇情是這樣的：唐懷瑟在虛幻世界中與妖豔的維納斯纏綿、狂歡，但他醒悟後就逃回了人間，與聖潔的伊麗莎白重燃愛火。虛幻與現實，兩個世界以唐懷瑟為導火索，舉行了一場歌唱比賽（呃……）。唐懷瑟謳歌肉體享樂，被伊麗莎白斥責，連羅馬教皇也拒絕接受他的懺悔。但這時，象徵著“覆水難收”的枯木杖（另一說光滑手杖）又長出了嫩芽，表示上帝跳過了教皇，直接寬恕了唐懷瑟。

因為這個傳說/歌劇，“唐懷瑟之門”就具備了隱喻。

不過度解讀，隱喻有兩重：

首先，青年唐懷瑟，穿梭於虛幻世界與現實世界之間。這兩個世界最大的區別就在於，是否具有真實的肉體和記憶。而《銀翼殺手》中的複製人，在肉體和記憶方面，與人類並無區別，虛幻與現實被打通，他們與人並無區別，他們就是人。這就是“唐懷瑟之門”的第一重隱喻，說的是複製人因科技獲得了身體和記憶，同時也獲得了人性。

第二層，是說人本身。唐懷瑟在沒有肉體的虛幻世界裡，卻天天享受這虛幻的快樂；而在真實的世界裡，卻處處受到桎梏。這是人在未來的常態——此時正對著小屏幕，覺得這個“敗家子”有點兒裝逼的你，一定深有體會。沒錯，人類於虛幻中獲得快樂，在現實中受盡苦難，是“唐懷瑟之門”的第二個隱喻。

如此也夠了。理解到這兒，Roy終於可以閉上眼睛，任白鴿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