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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息的競賽:十年間,最富裕的1%精英階層,教育開銷增加3.5倍


《小歡喜》中,藏著都市浮世繪。

圓明園向北數裡,有座青龍橋,橋頭有茶館,旗人少年英華常年於此撿紙。

那些是茶客扔下的包茶葉紙,英華收集後,回家自制墨水,在包紙上練書法。

文墨中總藏著改變命運的力量。茶客中有一道士,旁觀多日後,決定收英華為徒。

師徒倆原本想雲遊天下,但剛走到內城,英華便被道士的朋友截胡,成為教書先生的書童。

他因此出入落魄貴族府宅,並因緣際會,與愛新覺羅旁支的女兒成親。

一個世家從此開始伸展。

英華在近代史上有個閃耀名字叫英斂之,他參加變法,支持維新,創辦《大公報》、香山孤兒院以及輔仁大學。

英華的獨子叫英千里,12歲便被父親送去英國留學。

回國後,英千里投身教育,他精通四國文字,被北大和北師大同聘,被稱為中國英語最好的兩個人之一。

另一個人是錢鍾書,出身於遠比英家輝煌和厚重的錢家。

錢鍾書與錢學森是平輩之人,同為吳越國王錢繆33代孫。

錢家在江南千年風流,文脈一以貫之,史書更迭翻頁間,總有錢家天驕的身影。

近代狼煙搖盪,殘存世家大多派子女留洋,觀察外面的世界。

英家的英千里去英國學邏輯學,錢家的錢鍾書到牛津讀文學,樑家的樑思成則去美國費城的賓大專研建築。

海寧徐家的徐志摩在劍橋留下了那句“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

英千里歸國後,與北洋大學創始人的女兒結婚。

建國後,英千里與妻子分隔海峽兩岸,英千里編寫了臺灣從初中到大學全部英文教材。馬英九和余光中都曾是他的學生。

在大陸,英千里九名子女中,最有名的便是英若誠。

英若誠長大後去清華讀書,老師恰是錢鍾書。

當時,英若誠與交大校長女兒吳世良談戀愛,結果被錢鍾書11歲女兒發現:別人答卷都用藍黑墨水,只有這一對用紫墨水。

畢業後,英若誠到北京人藝當演員,後任文化部副部長。曹禺送他一幅字,“大丈夫演好戲當好官,奇君子辦實事做真人。

作為翻譯大家,英若誠把大量西方名作,引進中國。

有人諷他“假洋鬼子”,他不以為意,還讓四弟給他刻了枚“假洋鬼子”圖章。

他演過《末代皇帝》男二號,還曾和基努裡維斯飆過戲,他主演的《馬可波羅》獲得過意大利電視最高獎“銀貓獎”。

晚年,他出演《我愛我家》,扮演住在老傅家對面的老胡。

英若誠戴上金絲眼鏡,端起菸斗,前塵往事盡是雲煙。

臺下攝像機後面,坐著他的兒子,導演英達。

時間幕布緩緩落下,世家已是陌生稱謂,但有些無形的傳承,依舊能貫穿歲月。

世家誕生,依仗於機緣,世家積累,寄託於財富,然而財富並不能保證世家延續。

梁啟超辭世後,樑家經濟陷入困頓。

抗戰爆發,樑家舉家南下,逃亡過程中,世家財富煙消雲散。

最窘迫時,樑思成5歲侄女的洋娃娃都被賣了換錢。

世家真正的傳承,依仗著教育。

英若識回憶,少年時夜晚,他和兄妹站在床邊,父親英千里講荷馬史詩,每天一段,《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基本講完。

英千里常拿出厚厚的《韋氏大詞典》,讓孩子們隨便找單詞考他,從未被難倒。

一次,英若識找了非洲食蟻獸單詞考父親,居然也沒考住,六十年後,英若識還記得那個單詞,“aardvark!印象太深刻了!”

英家的家產就是學識,家族最愛活動是天南地北侃大山,天文地理無所不包。

英若誠從小被兄弟們稱為“英大學識”,家裡小妹妹英若嫻知識面最窄,聊天總插不上嘴,但在學校,她已被同學贊為淵博。

英家子女開著家庭小沙龍,而樑家則開過一個更大更有名氣的沙龍。

1931年,樑家所在的北京東城北總布衚衕3號,是北平知識界聖地。

樑家沙龍繼承自英式茶聚。牛津劍橋都有下午茶習慣。沙龍上,時局、文藝、科學儘可自由討論。

往來沙龍的大部分是清華北大南開教授,林徽因穿梭其間,知識和見解便是沙龍最好茶點。

世家把對教育的尊重,寫入傳承的血脈。

建國初,英千里夫人帶著孩子艱難度日,但九個孩子學業從未中斷。

七十年代,條件困難,別家節儉屯糧,英若誠卻用工資去琉璃廠給兒子淘書,一套契科夫小說,英達看得津津有味。

後來,英若誠還想辦法弄了一臺二手唱機,在家裡偷偷放貝多芬給孩子們聽。

英若誠夫婦入獄那些年,英達流落街頭,住在下水道內,教育一度中斷。

英若誠在自傳中深憾於此。英達在最需要模仿學習父母的年齡,並沒有受到父母的言傳身教。

多年後,英達在美國涉嫌洗錢被訴,檢方稱他用多筆小額違規存款。英達解釋稱,這不過是陳年經濟糾紛。

有人評論稱,百年世家斯文掃地,本因是教育斷層。

越是歷史悠久的世家,越明白,財富積累不出貴族,只有教育才能讓世家綿長。

民國至今,江南錢家已繼培育出錢鍾書、錢偉長、錢學森、錢穆等大家。

坊間稱,近代百年錢氏家族:一諾獎、二外交家、三科學家、四國學大師、五全國政協副主席、十八兩院院士。

千年以來,錢家設立公共田產,用收益固定作為教育經費。

錢家真正的底蘊,不是財富,不是族人,而是那條古老家訓。

千年前,吳越國王錢鏐定下了八字家訓:子孫雖愚,詩書須讀

英達和樑歡的兒子英如鏑,3歲學滑冰,之後學打冰球,9歲出國訓練,11歲時已滿世界參加比賽。

相對於曾祖父和祖父經歷,英家第五代故事已不算出奇,更像是當下眾多中產家庭的縮影。

古老世家漸隱於市井,而市井中的中產,正在成為新世家創立者。

新世家與權貴無關,更多承載著父母對下一代的教育期待。

調查顯示,35歲至44歲中產人群,60%將子女教育作為首要支出(投資)目標。

而在高淨值人群中人生目標中,“子女教育”成為排名第一的目標。

今年7月,劍橋英語考試報名被家長一搶而空,全國20多個省份考點全滿,家長稱“比春運搶票還刺激”。

在北京海淀黃莊,補習班最密集的銀網中心,聚集著新東方、學而思、立思辰等數十家機構。

樓道之內,常有家長一手拽孩子,一手拽拉桿書包,匆忙奔跑,奔向電梯間準備下一場。

有媒體稱,一個孩子就算不去公立校,也可以在這棟20層大樓裡完成K12全部課程,包括留學申請。

新世家的故事於此孕育。教室內,除了盯著黑板的孩子,家長身影越來越多。

他們和孩子一起聽課、記筆記。還有家長架起iPad,拍下老師上課視頻,準備回家復看。

這些家長大多經歷過教育改變命運的時刻。

他們通過高考來到大城市,建立家庭。高考如龍門一躍。

而今,他們成為新世家創立者,教育同樣被視為命運手段。

只是,此時的教育很難成為躍遷的出口,更多是作為避免下滑的保障。

當下熱播劇《小歡喜》,講述了都市小區內,家庭優渥的三家人,子女共同進入高考備戰期。

劇中季家的孩子,高考前與父母疏遠隔閡;喬家的孩子,臥室被母親裝上隔音牆和監視用窗;方家的孩子,被母親報了滿滿一暑假的補習班。

而性格各異的家長們,對高考都有著近乎偏執的信仰。

喬家媽媽說:如果高考考不好,根本沒有什麼人生。

三家中,唯有黃磊飾演的佛系爸爸最善解人意,然而觀眾們卻在熱議:十年後,他的兒子是否會感謝他?

《小歡喜》劇名來自黃磊,在他看來:

中國家庭的歡喜來自於“熬著”,過一關就開心一下——中考算過了個小關,高考就過了個大關。

在原著作者魯引弓眼中,小歡喜對應的是大期待,這個期待來自每個世家的未來——孩子。

電視劇寫實般的鏡頭中,新中產正用教育費力搭建世家的城堡,如同降臨新大陸的拓荒者。

《小歡喜》是當下都市浮世繪,而在更大緯度,這也是世家時代開啟的縮影。

《紐約時報》調查稱,2007到2017十年間,最富裕的1%精英階層,教育開銷增加了3.5倍,佔了家庭年收入的6%。

而對眾多新中產而言,所佔的數字比例更大。

這是一場無聲息的競賽。

在漫長時光後回望,或許這將是無數個創世故事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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