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週一會|辯論賽第八期|比通靈:寶釵是否蓄意?

鶯兒 左思 林黛玉 薛蟠 紅樓夢研究 紅樓夢研究 2017-09-08

根據讀者投票和辯論情況,紅樓辯論賽第七期結果如下:

優勝方:正方

最佳辯手:言米

對他們表示祝賀!

第七期精彩,請閱讀

每週一會 | 辯論賽第七期 | 送宮花,黛玉是否該表達不滿?

每週一會|辯論賽第八期|比通靈:寶釵是否蓄意?

第八期辯題

第八回,寶釵看(通靈寶玉)畢,又從新翻過正面來細看,口內念道:“莫失莫忘,仙壽恆昌。”唸了兩遍,乃回頭向鶯兒笑道:“你不去倒茶,也在這裡發呆作什麼?”這裡寶釵是否故意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情?

辯手

正方:是

一辯 @左思

二辯 @雨斜飄

反方:否

一辯 @Yiying

二辯 @似水流年

主持人

河漢

每週一會|辯論賽第八期|比通靈:寶釵是否蓄意?

闡述立論

左思

陳述理由如下:

1/通靈寶玉這個話題是寶釵主動引出的。引出這個話題的契機並不是那麼合宜,引出這個話題的動機不得不讓人懷疑。寶釵與寶玉並非第一次見面,為何此時突然想到要看玉?並沒有任何特殊事件刺激她突然生出這個念頭。從小說創作意圖的角度看,如果只是要詳細交代通靈寶玉的狀貌,也完全不必選擇在此處交代,可以選擇寶玉第一次出場交代,可以選擇寶玉摔玉時交代,可以選擇在與寶釵第一次見面時交代,可以選擇某個第三方交代,然而放在這裡則顯得過於突兀。這就說明,寶釵提起這個話題就帶有強烈的目的性。

2/觀玉的地點與環境過於隱祕。寶釵要求看玉的地點是暗室,人物只有男女二人及丫鬟,這是一個非常私密的所在,在此處此時提出看玉,於男女大防之時代似有不妥,而且發生在寶釵這個嚴格遵守封建禮教的封建淑女身上,更強化了這個越禮舉動的不妥。

3/寶釵的親暱舉動和認真態度讓人覺得有目的性。比如,“挪近了”,“託在掌中”“細看”。最明顯的舉動就是“念道”,為什麼要念出聲來?不是在靜靜地看嗎?突然念出聲來,直接導致鶯兒聽見,才有機會接話。

4/鶯兒在場與這句話出現的不合宜性。寶玉一到,寶釵即命鶯兒去倒茶。可是,經歷了寶釵觀察寶玉,與寶玉對話,細細看通靈,等,一系列活動之後,鶯兒還在現場,豈不是很奇怪?另外,為何要在剛念過這句話,才想起來提醒鶯兒倒水?寶釵自承“成日家說你的這玉”,可見鶯兒與寶釵也可能會說起,或者鶯兒也會從其他渠道知道通靈寶玉的信息,當然寶釵與鶯兒對金鎖的信息更是知道詳情,多方推論,難免讓人覺得是主僕二人心照不宣得唱了個雙簧。

5/最關鍵的,寶玉和金鎖(包括上面的字)的來歷有根本性不同。寶玉是來自胎生,屬於先天;金鎖是來自自制,屬於後天。一個是天然,一個是人為,只能是人為模仿天然,帶有人類的意圖性。

雨斜飄

我認為寶釵是故意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原因有下:

1.寶釵把刻在玉上的句子唸了兩遍,為什麼要念兩遍?其目的不過是想引起鶯兒的注意,令她說出金鎖的事。

2.寶釵唸了兩遍後,“乃回頭向鶯兒笑道”,注意這個“乃”字,一般的,“乃”字有承接上下文的作用,表示上下文的一種因果關係,因為做完了什麼事,所以接下來要做什麼事,這裡是:寶釵因為已經把玉上的句子唸了兩遍,想鶯兒已經領悟到玉與金鎖的關係,所以回頭借倒茶之辭讓她把金鎖之事說出。

3.鶯兒不過個丫頭,對詩句的領悟肯定不能聽幾遍就能覺察其中的“一對兒”關係,那為什麼她能答得如此之快又很肯定,必定是寶釵在平時三番四次地念給她聽,寶釵這樣行動又有何目的,不過是為了今日之喑示。

4.前文寶釵向寶玉提出看玉之求時,有句話是“成日家說你這玉”,說明薛家對寶玉的玉的無限留意,寶釵自然也很上心,所以今日之事不會是突發的,可能寶釵早已有預謀。

5.寶玉聽了鶯兒的話後要求看金鎖時,寶釵百般推託,若是她對金玉之事亳不在意,應當爽快拿出來才是,而且又說“不然,沉甸甸的有什趣”,表面上越不屑,表明內心越看重,而且後來鶯兒說到是和尚送的又立即打斷,因為寶釵不像黛玉湘雲那般爽快單刀直入的性格,她會把感情埋在心裡,做到含蓄沉穩,而且限於她是個標準的大家閨秀,對內心的感情不能過於表露,所以她才百般推託和表示不屑又適而可止地打斷鶯兒的話,但鑑於她的性格判斷,她越這麼做只能越顯露出內心感情的熱烈,若她對金玉之事不以為意,何必再三掩飾,在這種感情基礎上,引誘鶯兒是完全合情合理的,具有無限可能的。

綜上所述,寶釵正有故意引誘鶯兒說出金鎖之事之意,而且曹公的表現手法眾所周知,他不會直接把人物的心理描寫出來,而是把感情蘊含在語言之間神態之中,所以於曹公的寫作風格來說這種含蓄寫法也是合理的,但字裡行間也不難揣摩出寶釵的心機。

Yiying

我方認為,寶釵不是故意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情。原因如下:

一,寶釵進京的目的,是為了待選。在第四回中提到,“近因今上崇詩尚禮,徵採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選妃嬪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親送名達部,以備選為公主郡主入學陪侍,充為才人贊善之職。”所以薛蟠一行“一為送妹待選,二為望親”。寶釵是為了待選進皇宮才來到賈府暫居的,此時意原不可能在寶玉。

二,寶釵性格原是豁達大方的。在第五回開頭寫到,“寶釵行為豁達,隨份從時”,即使黛玉因她的到來有些不忿之意,“寶釵卻渾然不覺”。加上第四回提到寶釵在父親死後“便不以書字為事,只留心針黹家計等事,好為母親分憂解勞”,所以此時的寶釵,心思上應是主要考慮怎麼照顧母親家務,輕重有致,不會考慮到個人姻緣之事,而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

三,如果此時寶釵的豁達有假裝的行為,我方認為是不合理的。因為寶釵此時年齡尚小。第四回中,說到薛蟠十五歲,而寶釵小他兩歲,故只是十三歲。而入賈府後到她看通靈寶玉過去多長時間呢?第三回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中提到賈蓉十六歲,到第六回劉姥姥一進榮國府,與鳳姐見面時,賈蓉來見鳳姐,“只聽一路靴子腳響,進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可見是過了大約一年,接著第七回周瑞家的因找太太覆命引發送宮花的事,第八回寶玉因聽周瑞家的說寶釵病了前去探望,是一系列順延事件,時間基本沒變故此時寶釵十四歲,這樣小的年齡,不可能謀劃如此長遠,而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

似水流年

反方認為寶釵沒有故意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情。

首先注意這裡面有個關鍵詞“故意”。客觀上也許寶釵的行為與語言引起了鶯兒說出金鎖的事情,但就寶釵此時所處的環境來看,她並沒有主觀上的故意。

先看看鶯兒的話對紅樓夢世界的影響。鶯兒是第一個公開將寶釵與寶玉“綁在”一起的人,對鶯兒來說,說這句話也許是出於好玩,也許是被當做了所謂的“陰謀”中的棋子,但可以肯定的是,金玉的話題便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更成為了寶黛的魔咒。如此的“心計”如此“長遠”的設計豈是人力所能為,豈是凡人能夠把握,他就不怕保守的禮教,以致搬起石頭砸到自己的腳嗎?所以寶釵和鶯兒都更可能只是玩鬧而已。

寶釵此時住進賈府不久,薛賈兩家雖有姻親,但畢竟相隔的遠,恐怕對於寧榮二府的具體情況,薛家也是聽得多看的少。再者薛家進京目的也並非是賈家。所以薛家沒必要很快透露出金玉的說辭。寶釵此時也就沒有必要故意引誘什麼了。

其實不要將寶釵想得好像始終“藏奸”一樣。寶釵始終是純真多於心計的,一個居室樸素,可撲蝶,可談書,可以遵從發自內心的喜愛而繡鴛鴦的女子,怎麼會在一個雪夜在一個彼此信任的美好瞬間裡,給自己的回憶留下一個冰冷的“故意”呢?

每週一會|辯論賽第八期|比通靈:寶釵是否蓄意?

自由辯論精選

以下為自由辯論環節的群聊記錄精華版截圖。

每週一會|辯論賽第八期|比通靈:寶釵是否蓄意?

每週一會|辯論賽第八期|比通靈:寶釵是否蓄意?

總結陳詞

Yiying

我方總結如下:

一,寶釵從主觀上講是缺乏動機的。他們進入賈府只是客居,府裡的兄弟姐妹,就是一時相識玩耍,他日是要分別東西的,這是人之常情。寶釵不可能一見這玉以及其上的文字,馬上忽略了大動干戈進京的目的。加上她年齡尚小,不會有這樣的城府。倘若說她此時便有如此成熟的心機謀劃,那她也更該知道姻緣一事乃父母之命,在寶玉面前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沒有任何意義。還不如想辦法讓自己的母親到王夫人面前提起。

二,寶釵雖之前聽說有玉之事,此時卻是第一次看到那上面的八個字。如果她聽取了癩頭和尚的話,在乎有玉之人,那麼皇宮聖上的玉璽應具有更大的可能性,因為她此行正是為了待選。此時的心思不可能放在寶玉的通靈寶玉上。如果她在乎的是與她的金鎖相配的八個字,那麼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不可能事先有謀劃而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情來。只能是鶯兒此前聽過癩頭和尚的話,自發說出來的。

綜上,我方認為,寶釵不是故意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情。

似水流年

寶釵剛到賈府身處的現實環境決定了寶釵不會輕易引出金玉只說,那樣的情景更可能只是出自於一個少女的好奇與一個丫頭的頑皮。所以寶釵沒有故意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情。

從薛家的利益出發,寶釵不會很快引出金玉之說。

所以寶釵沒有故意引誘鶯兒說出金鎖的事情。

左思

我方認為寶釵故意引出鶯兒說出金鎖之事,是有充分證據作為支持的。

而反方一辯提出的三條理由,第一與第三,屬於知識性錯誤,應該改正;第三條邏輯混亂,不能有說服力。

反方二辯更是臆斷多,沒有拿出充分的事實作為依據,很多都屬於個人猜想。

所以,我方堅持我方立場不變。

雨斜飄

寶釵早就聽說過寶玉這塊玉來歷不凡,也知道上面有字,難到不知道寫的是什麼?還要兩遍念出來,而不是在心裡默唸。唸完又回頭去問鶯兒,明顯就是故意引鶯兒說出金鎖一事。所以,不管寶釵心裡怎麼想,她的行為已經引發了鶯兒說出金鎖,併成功地引起了寶玉的好奇,金鎖寶玉,一個天生,一個地配,對接完成。所以,我堅持寶釵行為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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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眾發言精選

賞雪居士

首先,最佳辯手我支持左思,在形式上有點辯論的樣子。

然後,整套辯論從內容到邏輯我都覺得,真的很難給太積極的評價。

首先,在整體的邏輯上,感覺雙方都沒有很好的區分證實思維和證偽思維——雙方的論述方式,都是給支持性的證據,然後得到結論。但是並沒有特別強調哪些論據是能拒絕掉對方觀點的。//我覺得左思做得比較好的,就是他至少會就對方的論據提出額外的解釋,然後保全本方的論點。這個是最基本的思維了。

然後,在具體的邏輯上,正反雙方的觀點都讓我覺得超級鬆散,拿一些完全無關的文本來討論問題。

反方試圖論證,寶釵此時根本沒有考慮婚配。——在我看來,在一個嚴密的邏輯之下,即便寶釵有意婚姻,她就是想搞賈寶玉,都不足以論證她的那句話是想提醒鶯兒。

這種辯論應該分兩層來:

第一層說明己方的觀點是可以成立的,在陳述時,反方應陳述無意引誘鶯兒的理解,是如何解釋全部文本的——即寶釵好奇玉上的字居然和自己是一對兒;看鶯兒確實沒像應有的禮節一樣倒茶便催她。

至於正方說什麼,見招拆招,給予其它的解釋或可能性即可。

第二層是說明必然性,即試著拒絕對方說法的合理性,或至少說明為什麼優於對立解釋:

比如用文本中寶釵的心理活動強調,寶釵是很不情願給寶玉看自己的金鎖,那麼她想不想讓寶玉知道這兩個是一對兒?blah blah等等。

甚至在必要的時候,可以拆對方的邏輯啊。像之前有人提,為什麼寶釵要出聲念——如果出聲念本身能推理出寶釵就是想怎樣;那寶玉也說“果真是一對兒”之類的話,是否說明這是寶玉和鶯兒的陰謀?

我以為反方必然拿下,是因為心理描寫至少說了寶釵不情願給寶玉看玉,這個心理描寫也許可以從其它角度上解釋,但是對反方無疑是有利的。至於其他的任何論據,都是建立在讀者對人物心理的間接推測之上,從邏輯上講,反方是不會吃虧的,因為其它的解釋太容易尋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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