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粵明:人到中年抄《心經》,手持毛筆聽搖滾

潘粵明:人到中年抄《心經》,手持毛筆聽搖滾

潘粵明:人到中年抄《心經》,手持毛筆聽搖滾

他用5年時間,從塵灰中撿起遺落的碎片,拼出自己的新人設。

文 蔣平

編輯 卜昌炯

眼前的潘粵明隨口又談起《心經》。被問到喜歡哪幾句時,他小聲快速背了一遍,一邊背一邊若有所思。他主演的《白夜追凶》正在網上被追捧。

背到“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他停了下來,又重複一遍,然後說:“對,我最喜歡這一句,心無掛礙。”

這個中年男人並不信佛,卻很相信因果論,經常琢磨很多佛教徒才會想的問題。

“因果是有規律的,要遵循這樣的規律去多做正確的事情,生活在正常的軌道上。誰人沒有煩惱?你要是處理的不當,稍微一點小事都可能變成火燒眉毛的大事,對吧?有些大事,心態好的話,可能經過一番沖洗就平穩下來。”在北京朝陽區一家咖啡館裡,潘粵明向火星試驗室感慨,“人在宇宙裡太渺小了,灰塵一粒。”

1

5年前那樁互相撕扯、人盡皆知的離婚案,讓潘粵明和前妻董潔“金童玉女”的人設碎了一地。

之後近4年時間,他都在低潮中度過,很少出門,拒絕接戲,把大量時間用來沉澱、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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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2016年參加北京衛視《跨界歌王》,他似乎才調整好狀態,又一次站在聚光燈下。現在無論對待生活、工作、享樂,還是煎熬,他都會找到那個能讓自己“平穩落地”的心境。

在《白夜追凶》監製五百眼裡,潘粵明“活明白了”。兩人多年前經陸川介紹認識。當時,潘粵明演了五百的電影處女作《脫軌時代》。那次接觸讓五百對潘粵明的演技有了新認識,認定他的表演“彈性特別大”,這才有了兩人在《白夜追凶》的又一次合作。

“我就知道,他的表演有可能性,你想像不到他下個戲可以再演什麼,你有期待。”五百告訴火星試驗室。

現在的潘粵明在演戲之餘,喝茶、寫字、畫畫、玩手串,由昔日的搖滾青年變成了居家大叔。手串是星雲大師送給他朋友的,後來轉到他手上。聊起手串的來歷,潘粵明雙手捧著,畢恭畢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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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粵明畫作

他說不清自己是不是變得所謂成熟。年輕時,他貪玩,喜歡應酬,覺得不去哪個場合就是不給別人面子,以為要混演藝圈就要和導演、製片打成一片。後來明白,與其在外面跟人喝得“五迷三道”、到處稱兄道弟,“不如把自己整合得更嚴謹些,多修練修練自己的業務”。

他用5年時間,從塵灰中撿起遺落的碎片,拼出了自己的新人設:一個被演戲耽誤的搖滾歌手和一個演技炸裂的中年戲骨。

潘粵明在《跨界歌王》唱的第一首歌是“搖滾教父”崔健的《快讓我在雪地上撒點兒野》。

“活到這把年紀了,也沒那麼多撒野的機會,藉著這個平臺好好的撒把野。”潘粵明說。他穿白上衣,配牛仔褲和球鞋,看起來青春又文藝。舞臺上,他的肢體語言沒有崔健那麼外放,神情也平淡,但聲音透著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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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完臺下掌聲一片。主持人語調誇張地說:“這還是潘粵明嗎?都被驚到了嗎?”嘉賓高曉鬆搖著扇子讚歎:“熱血沸騰,很久很久沒有聽到這樣的歌了。”

跟這個節目的名字一樣,很多人可能認為“撒野”對斯文、白淨、散發著濃郁書卷氣質的潘粵明來說,是一次“跨界”。

其實,搖滾本來就是潘粵明身體裡的一部分,甚至不是隱藏屬性,只是在公眾面前,他很少有機會展示而已。

他少年時就迷上了搖滾,尤其喜歡重金屬。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歐美的打孔帶一兩百塊錢一張,他攢了不少,不乏貓王、槍花樂隊這樣的老牌搖滾音樂人。

他長相斯文,性格里卻有北京人“混不吝”的一面。潘粵明生長在北京西城區大柵欄一帶的衚衕裡,生活無憂,從小愛折騰,摸高壓線,追貓從房頂掉下來……用他自己的話說,“什麼事沒幹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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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粵明不久前接受媒體採訪時回憶,“以前欺負我的,我打不過,就爬到他們家房上,用石頭扔他們家蒸饅頭的鍋。石頭子能把鍋蓋砸翻了,饅頭全掉水裡,可解氣了。然後假裝跟沒事人似的,也沒被逮著過。”

有點混,太擰,是潘粵明對自己年輕時的評價。沒考上北京電影學院那一年,他曾離家出走一個月,每天跟朋友混在一起吃吃喝喝——其實是逃避。

後來潘粵明上了北京師範大學藝術系的影視製作大專班。1999年,剛剛大學畢業開始跑劇組的潘粵明被導演路學長看中,成為電影《非常夏日》的主演。這讓他的演藝之路一開始就“贏”在起跑線上。

之後,他又主演了電影《情不自禁》《租期》,角色都是單純善良的大男孩。2006年前後,他擔綱男一號的電視劇《京華煙雲》《白蛇傳》相繼在央視熱播,潘粵明開始走上演藝事業的巔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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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京華煙雲》劇照

2008年,潘粵明與董潔結婚,次年有了兒子頂頂。婚變發生在2012年,潘粵明的感情世界被打碎的同時,公眾形象也變成一地雞毛。

變故發生之初,他和少年時面對挫折一樣,選擇逃避。上一次逃避,他從家裡逃到外面;這一次,他從外面的大世界、從公眾面前逃進了家裡。

經紀人劉勝傑目睹了整個過程。“他不會借酒消愁,也不會逮誰跟誰說,但你能感受到他心裡的那種不痛快,那種難受。”劉勝傑告訴火星試驗室。風波過後,他試著給潘粵明接過很多戲,都被潘粵明拒絕,“他不理會,沒心情”。

回憶起那段日子,潘粵明感覺身心像被蜘蛛網粘住並裹挾一樣,很痛苦。“你說我在想什麼,我不知道,我只覺得那個空間(家)很壓抑,你想透口氣,但是又找不到出口。”

他性格里的軸再一次發揮作用。他不認為有誰能幫上忙,只想靠自己熬過去,“你自己想不開,多少張嘴都沒有用,因為你是黑的,別人加什麼顏色你都是黑的,只有你自己白了,別人的顏色才能顯現在你的感悟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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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消沉持續了一年多。逃避並不解決問題。父母在變老,身邊的朋友在拉扯他,還有不得不面對的生計問題。“就像一臺死機的電腦被強行啟動一樣。”潘粵明說,自己一邊工作,一邊利用工作轉移注意力。

2013年底,即將年滿40歲的潘粵明出現在鳳凰衛視《非常道》節目裡。鏡頭下的他,顯得雲淡風輕了很多,溫和,平靜,說著“人得往前走啊”,好像一切都過去了。

節目結束後,主持人何東說:“我能感受到,他的心境還在這個變故過程之中,他的變化得在以後出現,(等)心情定下來的。但他原來身上的一股勁兒還在,他一方面在經歷事兒,一方面還是原來的樣子。”

何東口中的“以後”,現在看來是《跨界歌王》。幾場比賽下來,潘粵明唱了風格迥異的8首歌,能明顯感受到他在釋放。他也因為表現不俗,圈粉無數。

2

其實,參加《跨界歌王》之前,潘粵明就已經試著開始找回工作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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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只因單身在一起》劇照

2015年,他參演喜劇話劇《只因單身在一起》。第一次排演話劇,讓他“看到了另一種演員的生活,另一種導演的狀態,也看到了另一種狀態下的自己”。

那時候工作強度很高,他從早上8點一直排練到第二天凌晨是常事。公演時也一樣,上午走燈位,下午演一遍,晚上正式演。儘管如此,他仍然保持著很好的狀態,一天還能做800個俯臥撐,最高紀錄是一口氣做180個。

話劇設置了好幾種開放式結果,比如有段劇情有兩條支線——男主或者去追女一,或者跟女二好,具體故事走向由觀眾現場微信投票決定。期間,潘粵明飾演的男主只能光著身子在後臺等,等結果出來,然後穿上對應的服裝跑出來。很新穎,也很累,但潘粵明感到過癮。臺下有反應,有人叫好,他就開心。

“演員不上舞臺叫什麼演員,我從小就這麼覺得。”潘粵明說。此後,他接演電影《唐人街探案》,飾演蓬頭垢面、邋遢不堪、暗戀自己養女的“變態老爹”。潘粵明只有4分鐘的戲,把一個陰鬱、偏執的大叔形象表現得入木三分。《白夜追凶》導演王偉正是在這個角色裡看到了“關宏峰”的感覺,又在《跨界歌王》裡看到了“關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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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追凶》號稱“中國首部硬漢派懸疑罪案劇”,主角是一對孿生兄弟,哥哥關宏峰是刑偵隊長,弟弟關宏宇是“在逃”的重案疑犯。哥哥因為警隊禁止他參與弟弟的案子,憤而辭職,之後又被負責此案的同事聘為顧問參與偵破。由於罹患黑暗恐懼症,關宏峰晚上不敢外出,所以他的工作實際上由兩個人完成:關宏峰只負責白天,夜晚,由弟弟假扮成他的身份代勞。

為接這部戲,潘粵明推掉了《我的前半生》裡陳俊生一角。王偉和潘粵明第一次見面約在北京一個四合院吃飯。“潘老師話不多,不太張羅,有點內向,喝了酒也很安靜。”王偉對火星試驗室說。潘粵明給他的初始印象是沒架子,對所有人都很客氣,飯後大家一起唱歌,合唱了一首又一首Beyond的歌。

但到了片場,王偉感覺潘粵明像是變了個人,認真,話也多了。比如拍兩兄弟在家裡的戲時,基本每場戲他們都會討論兩三個小時。

很多時候,潘粵明不只是為了讓導演滿意,更是為了讓自己滿意。演戲時,他甚至會把眼淚控制在某句臺詞的某個字上,一場戲下來瀕臨虛脫,但他喜歡挑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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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輕鬆的時候,那是在熟識之後,王偉漸漸感覺到潘粵明身上的幽默,不張揚,但能讓人會心一笑。大家在拍攝現場也開玩笑,有時開著開著就直接加到戲裡。有一場戲,關宏宇的女朋友高亞楠生氣關宏宇和別的姑娘曖昧,質問他:“你(和她)沒發生什麼,那是你哥發生的?”原劇本中,關宏宇只是回了一句“真不是我發生的”,正式拍攝時,潘粵明現場發揮了一下,把臺詞改成:“啊,可能是啊,我打個電話問問。”這句話把全場人都逗笑了,大家都說,就這麼演吧。

王偉後來發覺,幾乎劇中能引起共鳴的特別搞笑的部分,都是臨場加進去的,而潘粵明收放自如的演技,也讓他驚喜。

對潘粵明來說,這部戲最大的難度在於他要同時演弟弟和哥哥,不停地在各種角色中穿梭。由於無法在外形上予以區別,他只能通過不同的精神狀態、微表情來塑造人物。

有網友總結,潘粵明實際上一人分飾了4個角色:沉默內斂的哥哥關宏峰,浪蕩不羈的弟弟關宏宇,以及假扮哥哥的弟弟和扮演弟弟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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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追凶》裡,與潘粵明對手戲最多的是飾演周巡的演員王瀧正。在王瀧正眼中,潘粵明將兄弟二人切換得遊刃有餘,令他讚歎。他告訴火星試驗室,正是因為潘粵明的專業和成熟,演對手戲時他可以完全把自己的狀態交付出去。

五百也對潘粵明在劇中的表演讚不絕口。他覺得潘粵明“不裝,坦然”,是個好演員,還是個可以交的朋友。他回憶拍攝《脫軌時代》時,潘粵明還處於婚變後的低谷期,有一天,潘粵明主動找到他,自揭傷疤。“他說,導演,有什麼你想知道的你就直接問,不要不好意思問,我現在的這種狀態是挺頹的,其實跟我們劇中的角色挺符合,你可以利用我這一點,不用不好意思,只要咱們把這個戲拍好。”五百告訴火星試驗室,當時他就認定這個人選對了。

潘粵明給自己在《白夜追凶》裡的表現打70分。不足的部分,他半真半假地說是“有些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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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夜追凶》走紅後,潘粵明陸續接受了大量媒體採訪,“胖”是他幾乎每次都會提及的話題。人至中年,加上又是演員,對身材的關注順理成章,但眼前的潘粵明並沒有太大的年齡感,他左耳戴著耳釘,身穿圖案誇張的黑色T恤,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很多。他自己也測過,自稱心理年齡只有20多歲。

王偉有時覺得,潘粵明身上有兩個人,大男人和大男孩。一方面,潘粵明沉得住氣,內斂,分寸感強;另一面,潘粵明心思單純,簡單直接,好像一生都不會改變。

3

潘粵明把這幾年悟出來的東西稱為“遵從內心的選擇”。他告誡自己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事情上,要精準、快速判斷哪些事是重要的,哪些事是沒意義的。他把省下來的時間,用在精進演技、繪畫、抄《心經》這些“向內”的事情上。

受愛好書畫的父親影響,潘粵明從小就喜歡畫畫,曾經拿過區裡的第一名,並以美術特長生的身份被保送進重點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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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粵明手抄《心經》

他經常在微博上晒自己的書畫作品。演藝生涯正盛那幾年,他一度疏忽了這些功課,現在又重新拾了起來。他稱之為對自己的一種“沉澱”。

“可能剛好對上心裡的節奏了吧。工作強度大,或者有時候遇到不理解的事,怎麼交流,每個人方式不一樣,有的人在跑步機上,有的人打拳,對於我來說就是喝茶,鼓搗一下毛筆。”潘粵明說。

他經常在家裡一畫畫到天亮,腦子裡放空,什麼也不想。抄《心經》也是一樣,260個字,他拿著毛筆一個字一個字地寫。“你拿著毛筆每天抄一篇堅持一個月就知道了,一定要堅持住才行,寫著寫著你就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這就是沉澱。”

在劇組拍戲時,他就用硬筆寫,不論收工多晚,每天都會寫上幾十頁,從凌晨2點寫到4點,“線裝的本寫了兩本,好有意思”。他很喜歡送朋友扇面,無論拍戲殺青,還是好朋友過生日,他都在扇面上抄好《心經》,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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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徹底靜了下來。直到今天,他仍然會“拿著毛筆聽搖滾”。潘粵明對搖滾的喜好一直停留在電子樂加入到搖滾之前,他覺得那更純粹。搖滾就像他心裡的那個少年,儘管現實中年紀漸長,但心裡的少年永遠年輕。

他開始經常反思年輕時的“不著調”,覺得自己不懂得珍惜,無論是工作、友情還是生活。他試著聽進去別人的話,對生活保持克制和小小的妥協。

他的變化,一定程度上通過《跨界歌王》的8首歌呈現了出來。“我不是專業歌手,我就儘量把自己對待歌曲和生活的態度表達出來就夠了。你在舞臺上不釋放自己就錯過了,也沒其他的機會。”潘粵明說。

他在《跨界歌王》唱的最後一首歌是李宗盛的《給自己的歌》。演唱時,他用紅布蒙上了眼睛。他對外解釋此舉只是為了排除雜念,但很多人聽出了不同的感覺。

“舊愛的誓言像極了一個巴掌

每當你記起一句就挨一個耳光

然後好幾年都聞不得、問不得女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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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粵明嗓音滄桑,卻又不失穿透力。被問及這是否代表了真實心聲,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強調,“這首歌精確地表達了中年男人的困惑和失落。”

讓他從比賽歌曲中選出最讓自己心動的一首,他回答,還是這首《給自己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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