譭譽參半的徐樹錚:蓋棺難定的“北洋怪傑”


譽之者稱其為衛國護邊的民族英雄,謗之者斥其為攪得天下大亂的陰謀家。他既有公忠體國的A面,也有結黨營私的B面;他有時是陰險狡詐的政客,有時是風流儒雅的文人。人說蓋棺定論,但對他譽謗參半的人生來說,卻是蓋棺難定。此人就是民國年間的北洋軍閥、著名政客徐樹錚。

段祺瑞手中的小扇子

諸多軍閥中,北洋三傑之一的段祺瑞既是皖系首領,也是袁世凱及其繼任者黎元洪時代的大權在握者。

徐樹錚被稱為段祺瑞的小扇子,甚至被認為是段祺瑞的靈魂,段祺瑞的一舉一措,莫不出自徐樹錚的謀劃。段對他的信任和他對段的忠誠,以及由此產生的對民國年間中國政治的巨大影響,從兩件事中可見一斑。

袁世凱稱帝失敗後,曾請段祺瑞出面組織內閣,但由於段祺瑞對徐樹錚的信任,卻致使二人生隙。段祺瑞想讓徐樹錚出任自己的祕書長,為此,他請張國淦出面向袁說項,張輕聲對袁說:“總理想自己物色一個祕書長。”話音剛落,已猜到段祺瑞想法的袁世凱臉色一沉:“他想用誰?”張說,想用徐樹錚,袁一聽,臉色更難看了,恨恨地說:“真是笑話,軍人總理、軍人祕書長,這裡是東洋刀,那裡也是東洋刀!”末了,可能想到現在還在求段,袁世凱便說,徐樹錚是軍事人才,就叫他任陸軍次長吧。

段祺瑞知道此事後,大為惱怒,臉色比袁世凱還難看,連手中的菸斗都扔到了地上,大聲說:“怎麼,到了今天,還是一點都不肯放手嗎?”兩邊折衷的結果是,徐樹錚出任幫辦祕書,即副祕書長。

袁世凱龍驤虎步,是段的老上司。段祺瑞為了徐樹錚,敢和老上司叫板,由此可見徐在他心目中的位置。

黎元洪任總統後,段祺瑞再任國務總理。段組閣的第—件事,仍是擬任命徐樹錚為國務院祕書長。如同袁世凱一樣,黎元洪也堅決反對,反對未果後,黎只得提出一個條件,那就是決不單獨見徐樹錚。這個條件,乃是他對徐樹錚那“傲慢犯上”的毛病深惡痛絕。

有一次,徐樹錚拿了三個官員的任命到總統府請黎元洪蓋印,黎多嘴問了下這三個官員的出身,徐樹錚十分不耐煩地說:“總統不必多問,總理早已研究清楚了,請快點蓋印吧,我的事情還忙得很呢。”

黎元洪貴為民國大總統,竟被國務院祕書長當面頂撞,氣得臉色發青,卻只敢對手下人發一通牢騷:“我本來不要做這總統的,而他們竟公然目無總統。”

民國要人中,黎元洪因脾氣好而人稱黎菩薩,但面對段和徐的強勢,黎菩薩後來也忍無可忍。此後,因雙方利益互搏而演變成史上有名的府院之爭,而府院之爭的直接結果便是張勳復辟。

有一種流傳的說法是,張勳兒戲般的復辟,實乃徐樹錚所策劃。徐樹錚此前到徐州會晤張勳,向張表示,芝老(段祺瑞)只求達到“驅黎(元洪)”之目的,一切手段在所不計。言下之意,即使張勳“復辟”,段祺瑞政府也無反對意見。但等到張勳復辟時,同樣是在徐樹錚的策劃下,段祺瑞於馬廠誓師,高調通電討伐張勳。

僅僅兩個星期,張勳和溥儀的復辟鬧劇便戛然而止,黎元洪黯然下臺。段祺瑞則坐收“三造共和”的美名並東山再起。

孫中山眼中的班定遠

黎元洪下臺後,段祺瑞將馮國璋推上總統寶座,他本人又一次組閣,任命徐樹錚為西北籌邊使和西北邊防總司令,其職責為“規畫西北邊務並振興各地力事務。”

眾所周知,如今被稱為蒙古國的地方歷史上曾是中國的一部分。辛亥革命之際,中原大亂,在沙俄策動下,外蒙獨立。十月革命後,俄國無力東顧。遂引發了日本對外蒙古地區的貪慾,在駐庫倫武官鬆井中佐等人的策劃下,日本擬成立一個“大蒙古國”。

徐樹錚來到西北,顯示了—個邊才的雄才大略。他在任西北邊防籌備處長時,即對外蒙以及日、俄之間的關係瞭若指掌,他認為外蒙對中國徘徊觀望,乃是由於日、俄蠱惑所致,為此,他剛一進入庫侖,即與鬆井交涉,通過國際法慣例,將鬆井非法派遣到庫侖的一百餘名士兵繳械。

對於蒙古喇嘛、王公在中、俄、日之間的騎牆,徐樹錚認為是中國方面不夠強勢。他在入蒙之前調集了80輛大卡車,入庫侖時,每車乘士兵20人,將所有新式武器悉數向蒙古人展示。車輛進入軍營後,士兵受命伏於車內,上以帆布覆蓋,重又離開營房,駛到庫侖郊外。混入其他車輛中,以為疑兵之勢。當時,徐樹錚所部只有8000人,但外界紛紛猜測他至少帶了五萬軍隊。

1919年11月,外蒙古上書中華民國大總統徐世昌,呈請廢除俄蒙一切條約,全境“歸還”中國。至此,徐樹錚入蒙僅僅22天,不費一槍一彈,便完成了外蒙重歸版圖的重任。此後,徐樹錚在外蒙設立邊蒙銀行,聘請德國化學家從事地下資源調查,從天津引種大白菜,使外蒙風氣為之一新。

徐樹錚收復外蒙,贏得了孫中山的讚賞。作為革命者的孫中山,向來與作為軍閥的段祺瑞和徐樹錚之流是漢賊不兩立,因此孫中山的這通電文。甚至遭到了其部下的質疑。孫解釋說:“徐收回蒙古,功實過於傅介子、陳湯,公論自不可沒。”

孫中山對徐樹錚的賞識是不言而喻的。直皖大戰失敗後,徐樹錚下野,避居天津。隨後,他前往桂林拜會孫中山,兩人惺惺相惜,孫中山甚至不揣冒昧,請求徐樹錚留下來做他的參謀長,但徐樹錚乃是段祺瑞的小扇子和靈魂,他只得婉辭:“我在北方幫助孫先生,會比在孫先生身邊幫助更大。”

孫中山去世後,舉國哀悼。輓聯無數,而公認寫得最好的,則出自徐樹錚之手:“百年之政,孰若民先,曷居乎一言而興,一言而喪;十稔以還,使無公在,正不知幾人稱帝,幾人稱王。”

馮玉祥槍下的不歸人

在馮玉祥發動北京政變後,總統曹錕下臺,段祺瑞出任“臨時政府”執政。作為段心腹的徐樹錚,奉命前往歐美各國考察。回國後,段祺瑞從北京發來電報,要求徐樹錚暫留上海,勿赴京師。

原來,此時北京乃是馮玉祥的勢力範圍,段祺瑞雖名為“臨時政府”執政,事實上已無多大實權,且隨時準備下野。徐樹錚本不以為然,但在北京呆了短短的六天後,他還是決定離開北京這個是非之地。

當天下午,段祺瑞在他的書桌上發現一張神祕的字條,上書:又錚不可行,行必死。段頗為著急,派人把字條送到徐樹錚處,但徐不以為意。臨上車時,他的手下帶了一連人馬前來護駕,但徐堅持不要。

徐坐的是一輛加掛在火車上的專車,當晚九時離京,直到凌晨一點,才到達廊坊,而這裡,竟成了他的喪命之地。

據徐樹錚舊部桂森回憶,當專車在廊坊停下時,只見站臺上到處都是軍人,一名軍官帶領兩名大刀隊(馮玉祥士兵多帶大刀,故稱大刀隊)登上火車,這名軍官手持察哈爾都統、馮軍前線司令張之江的名片求見徐樹錚,說是張之江請徐專使到司令部有事商議。

正在交涉之際,又有一名少校軍法官闖上專車聲稱:“我們都統有事和你商談,請你即刻隨我下車,同到司令部一趟。”徐樹錚察言觀色,知道事情有變,乃傲然回答說:“你先回去告訴張都統,請他再仔細看一看馮先生的電報,是否尚有錯誤?”

徐樹錚挑明瞭是馮玉祥想圖他,那名軍法官乾脆招進十多名士兵不由分說把徐拖下臥鋪,架起就走。徐樹錚要求加一件衣服亦不允許,只著睡衣和一隻襪子即被押走,隨行人員亦同時被扣。

徐樹錚一行被押送到一所學校內,分別關進不同的屋子裡。桂森後來回憶說,他被關進房間後,不久就聽到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同時還聽到徐的聲音。後來,門外傳來兩聲槍響。就是這兩聲槍響,結束了一代梟雄徐樹錚的性命。

今天我們回望徐樹錚,運籌帷幄的軍閥、處心積慮的政客、詩酒豪情的文人、折衝樽俎的外交官,這些看上去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竟神奇地疊加在一個人的身上,其所彰顯的其實是民國這樣一個五味雜陳時代的時代特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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