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美文:父親的河(作者:張林薇)

徐洪河 自行車 美文 大洲文苑 2017-04-24
親情美文:父親的河(作者:張林薇)

很晚了,母親從老家打來電話,說你爹給你哥做了兩個木箱,明兒想給送去。我說,費事,先放著,我哪天回家給捎來不就行了。母親遲疑了一下說,他在家呆久了,也悶得慌,就想找個藉口去遛遛,騎自行車去,到那轉一圈就來。我一聽頭就大了,從老家到縣城,六七十里地,他以為自己還年輕人啊。我心裡嘀咕著,嘴裡說,明天我沒空,他要來,就直接到哥那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就到工地上採訪去了。去的是邳南的水利工地,徐洪河。那條河上的一座橋建成50年了,現已成危橋,正在修建一座新的大橋。我不是第一次去徐洪河橋,但不知為什麼,這次站在橋上,望了望優美深闊的河道,心底突然動了一下,想起了什麼,似乎是很久遠的記憶深處,曾經聽過這條河流的名字:徐洪河。而且,不止一次的聽說。是的,它是父親口中經常提到的一條河,是令父親那一輩人念念不忘的一條河。

當年的徐洪河工程,彙集了全縣多少青壯年勞動力的汗水和力量呢?我不知道。只是從他們零零散散的訴說與感嘆中,拼湊出一些記憶的碎片。1976年的冬天,全民青壯工出動,逶迤著流向徐洪河工地。邳州的馬路上,像是備戰一樣,湧動著前進的人群。我的正值壯年的父親,告別了住在防震棚裡的妻小,背上蒲草苫子吃飯缸子納底鞋子,匯入那挨挨擠擠的人流。他日夜兼程,走了五六天,終於到達四百里外的徐洪河工地。彙集在千萬名河工之中,參與過扒造一條河的運動,那年冬天的寒冷與艱苦,那種壯觀的場景,成為父輩們一生難以磨滅的記憶。

晚上給老家打電話。問父親來了沒有。母親說,沒有,你哥說他也忙。就不去了,你爹給你去集上買草雞蛋了,不容易買到真的,跑了三家才湊了不到50個,他又到西林子莊去了。還有,你要的新圓頭大米,他也給買到了……

我說不出話來。掛了電話,我想就這個星期天,回家,認真聽父親講講當年扒徐洪河的故事。還想告訴父親,我看到徐洪河了,很壯闊,很了不起……

以上幾段,是我寫於2010年秋天的一篇日記,2011年,父親突然腦梗,在輾轉五次住院之後,他失去了勞動能力。前一年,他還天亮即起,揮斧動鋸,做他永遠也做不完的活計,或是天不亮就去趕集,早飯前買回這幾天的零用。不過一年時間,他快速得老去,彷彿有一臺看不見的機器,把他的精神氣兒給抽走了。每次回家,他都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看看我,像是看一個天外來客,他的記憶在一點點喪失,最近兩年的事情一概記不得,久遠的片段,卻還記得清。我再和他談徐洪河,他想不起是哪一年的事了,只說出了幾個詞語:徐洪河,龍王井,冷,吃飽了。然後,他就歪在躺椅上睡著了。夕陽照在他的臉上,一條河流,淌過他的臉,他的夢,淌走他的青壯年時光。

又一年,有兩位參與了扒徐洪河的老師,向我說起當年的一些細節,挖了近十米,還沒出水。河底下全是砂漿。太冷了,土塊全是凍疙瘩,手都震出了血口子。河工快結束時,河堰上那口叫潘仁美的井,撈出了幾千只落下去的水桶。太苦太累了,不過最好的就是可以吃個飽飯,河工們每人每天二斤四兩糧食,不用餓肚子了……

那個春天的黃昏,在那條來來回回跑了很多年的路上,我一邊開車一邊茫然地望著前方,初春的沒有任何生機的田野,從眼前掠過。一條河流從眼前掠過。父親的一生從眼前掠過。一種深深的無奈和疲憊將我的心攫取,無計挽留,無力趕走,無力拉住。我把車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無聲地哭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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