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欣賞：「重返舊宅」作者：楊雄亮

宗璞牡丹糖葫蘆南長河美文杭後新聞 2019-01-22

重返舊宅

作者：楊雄亮

每個人大概都是這樣吧，在內心深處總有一些惦念的東西，日後回憶，還會觸動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

舊宅於我，是住所、是港灣、是童年、是回憶、亦是心底深深的惦念。二零一六年，我們離開了舊宅，遷往新居，我在那兒住了十八年，十八年的光景，說長也長，我從一個牙牙學語的嬰兒變成了碧玉年華的少女。可是回想起來也只是一轉眼的工夫，在這裡，我們送走了爺爺奶奶，度過了一個又一個春秋，陪伴著我們的，是家中的那些花草樹木。

既如此懷念，何不回去瞧瞧呢？於是向父親討了鑰匙，蹬著我的“二輪寶馬”朝那熟悉的地方飛奔而去。八月透藍的天空中懸著火球似的太陽，雲彩好像被太陽晒化了，也消失得無影無蹤。我也不管熱不熱了，隨手甩了一把額頭的汗，繼續奮力蹬車，終於，我看見了舊宅，它被一幢幢聳立的小洋樓包圍著，倒也有種“遺世獨立”的感覺。

我迫不及待地掏出鑰匙開門，那大門上原本金黃的鎖早已鏽跡斑斑，在歲月風霜的洗禮下褪了色，因為鎖孔生鏽，開鎖可是費了我一番功夫。步入院內，以前的兩顆梨樹現在只剩一顆，其中一顆還是後來補種的，原有的那一顆總是那麼的枝繁葉茂，一層層枝幹遮住屋簷的一角，我常常覺得它保護著我們。我很喜歡在它周圍走動，甚至張開雙臂去抱一抱他它，記得當時離開家時，我特意走到他身旁擁抱它，向它告別。

院牆旁邊那不大的花園裡野花正在怒放，小園裡兩行晶瑩的白色花瓣，滿院裡都飄浮著淡淡的香氣，我私自將這些花稱為“院花”，花開時我總要摘幾朵養在花瓶裡，便是滿屋的香氣，我還想挖幾顆帶回家，但又想，已是八月，天氣漸冷，不是移植的時候了，便極不情願地打消了這個念頭。這些花兒在園中靜靜地看著我，那香氣隨著我走了很遠，客房臺階前的兩株牡丹早已開敗了，連落下的花瓣也被風拂去，沒了蹤影。我突然想起宗璞寫的一句話：“花和人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長河是永無止境的。”現在想來，頗有道理，也多了一分釋懷。

既已到階前，便順勢邁上臺階，腦中回想起年幼時穿著花裙子跳臺階，不小心一腳踩空，膝蓋上一大塊皮都蹭掉了，我疼得哇哇痛哭，奶奶聞聲趕來，一把抱起我，心疼地說：“哎呦，我的乖乖呦，看這該死的臺階，把我孫女磕著了，奶奶幫你打它。”說著用她乾枯的手掌假裝用力地拍打臺階，邊拍邊說：“看你還敢不敢欺負我的乖孫女了。”我破涕為笑，在奶奶懷中可勁兒撒嬌。如今我穩穩當當地在臺階上跳上跳下，也不會磕著碰著了，但我也見不到奶奶了。

原來我並不是對這一方土地無比熱愛，我無法放下的，大抵是那些不可言明的懷念。生活也就是這樣，儘管有些往事已被歲月吞噬得支離破碎，但人生走過的路程仍歷歷在目。

進入屋內，白色的地板失去了光澤，中間的一塊甚至有了裂痕，想必是當時搬傢俱時不小心砸的吧，偌大的房間只留下一張方桌和土炕，桌上那厚厚的灰塵也會有些孤獨吧。我緩緩拉開桌子側面的抽屜，竟看到小學作業本橫七豎八地躺在那兒，歪歪扭扭的文字現在看來竟也有幾分可愛，過去這麼多年了，竟還能看到兒時的“創作”，想來又不覺得奇怪了，東西是一件一件陸續積累的，散去也不容易，當時搬家整理東西時，我眼看著凌亂的棄物，也沒有很感傷，一切事物聚到頭，終究是要散去的，散往各方，各有歸宿。

唯獨不會散去的，是我的記憶，我仍記得那炊煙從老屋後嫋嫋升騰，仍記得鄰居阿姨教訓調皮兒子的呵斥聲，仍記得兒時的童謠，毫無肆忌的大笑，還有幾毛錢一包的小零嘴和裹著厚厚糖衣的冰糖葫蘆。

得知我們要搬家以後，我總在想一件事，離開這座庭院後，我會不會哭。

當時離開這兒時，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哭。

如今裂痕已爬上雕花的門窗，雕花的門窗也不再鮮亮，房間各個角落已經織上了蛛網，我倒很高興蜘蛛可以在這兒“安家”。

也不知道家裡還會不會有老鼠出沒，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家中以前養過一隻小花貓，它有一雙大耳朵，一天到晚直豎著，哪個地方有聲音，馬上往那轉，活像一架有特殊性能的雷達。自從有了它，老鼠都沒了蹤影，很可惜的是，在一個殘冬，小花貓死了。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什麼是死，它躺著，閉著眼，我把食物放在它嘴邊它也一動不動。“它死了。”母親說，“埋了吧。”我呆呆地看著那格外瘦小的貓，心裡像堵上了什麼。我和爸爸抱著盒子來到山坡，我一眼便看中那柳傘下的地方，雖然當時只有枯枝。我們掘了小小的坑，埋葬了小貓，冷風在樹間吹動，我拉著爸爸的手，呆呆地站著，好像再也提不起玩的興趣了。

忽然間，那晃動的枯枝上透出一點青綠色，照亮了我們的眼睛，那枝頭竟有一點嫩芽了，多鮮多亮啊！我猛然覺得心頭輕鬆了好多，那時我的詞彙裡還沒有“生命”這個字眼，但覺得自己又有了精神，一切又都有了希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