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華談戲曲掌故三則

戲曲 京劇 高登 周瑜 諸葛亮 梨園雜志 2018-12-17
今日推送之《掌故三則》錄自《蕭長華戲曲談叢》,作者為蕭長華。蕭長華是著名的京劇丑角表演藝術家,同時也是卓越的戲曲教育家,曾任“喜連成”科班總教習,解放後在中國戲曲學校任教,先後擔任教授、副校長、校長職務。

一、不準懈場

 演員在臺上演戲,講究不鬆不懈,一團精神。只有一心無二用,才能一場無二戲。當初,老先生們對這方面要求得很嚴。我師兄徐寶芳(徐蘭沅之父,初學老生,後演小生)十二歲的時候,有一次在“三慶班”借臺練戲,唱《上天台》的劉秀。師父(徐文波先生)親自為他“把場”。

 他嗓子不錯,又是小孩兒,唱兩句,臺下很捧。一段二黃原板得了不少“彩”,最後的“一步一步隨定了寡人”也是“好兒”送下。這天唱完戲,師兄心裡格外地透著痛快,很得意地回到家裡。一到家,師父讓人叫師兄到自己房裡來。師兄一想,今天唱得不壞,必有好事。心裡暗揣高興地來到上房。

 一進屋門,只見師父正顏厲色地坐在那裡,看他來了,便說:“搬板凳!”師兄心裡很納悶兒:“這是要捱打呀!怎麼了?我沒犯錯兒啊!”但不敢違抗,只好著著實實地捱了十板。無端受責,怎肯甘心,正待詢問緣由,未及開口,師父倒先問他了:"你想想,為什麼捱打?”師兄面帶委屈地回答: “不知道。”師父又問:“今天在場上,你為什麼還沒走進臺簾兒,倆肩膀就耷拉下來啦?那好看嗎?”說至此,厲聲呵斥道:“不準懈場!今天是打你個下次不可,記著!” 

 這個小故事告訴我們,當初,老先生們是如何地要求演員在舞臺上要有嚴肅的舞臺作風,當然,今天不必再來打人,但是這種嚴格要求的精神,還是值得借鑑的。演員對觀眾的掌聲,千萬要冷靜待之,不可聽到幾下掌聲立刻就飄飄然了,思想也離開了戲,把自己扮演的角色忘到了脖子後頭。這樣,戲也就演不好了,正辜負了觀眾的掌聲。特別是青年演員們,尤應警惕。(一九六二年)

蕭長華談戲曲掌故三則

蕭長華教學照片 

二、鑼鼓不能胡捧人

 當年,著名小生王楞仙有一次在中和園唱《黃鶴樓》的周瑜,前場諸葛亮唱下,場面上“大鑼抽頭”轉“長錘”,四個白文堂隨著鑼鼓“站門”上了,他剛要出場,打鼓的給他開了一個“四擊頭”,他一聽趕緊把步撤回,直往後退。打鼓的見他不上,又加了一個“長撕邊”,他還沒上。這時,打鼓的一看臺底下要叫倒好兒了, “管你上不上!”隨手便開了“長錘”,這才見王楞仙坦然出場,臨出臺簾前還說了一句: “哎,這就對了!”事後,王楞仙對人說:“什麼戲該有什麼戲的尺寸,可不能丟了。打‘四擊頭’我不是不會出去,要出去,那可就不對了,教我的主兒,也不答應啊!鑼鼓是可以捧人,可是不能胡捧,得是地方。” 

 王楞仙的意思就是說:音樂與演員的配合,首先應該服從劇情的需要,不能光為了突出主要演員而脫離整個戲。《黃鶴樓》周瑜上場的鑼鼓,應是從前場的“大鑼抽頭”轉“長錘”,直到周瑜開唱,不折不斷,一氣呵成,這樣,戲也很順暢、自然。本來嘛,這場戲又不是坐大帳提兵點將,用不著那麼賣派,中間來個“四擊頭”,鑼鼓就折了,氣也就不貫了。真正的好演員是以精妙的表演去引入入勝的,決不應光靠著“四擊頭”來突出自己。(一九六二年)

蕭長華談戲曲掌故三則

王楞仙、陳德霖之《百花贈劍》

三、閒話《豔陽樓》

 近來,常見各劇團貼演《豔陽樓》一劇,前些日子,高盛麟來京也演了這出。有人問起。這齣戲裡的高登,為什麼由武生扮演呢?提起這事,裡面有段小故事。

 還是前清同、光年間,北京四大徽班(三慶、四喜,春臺、和春)中的春臺,武戲最為著稱。當時,“春臺班”是由老生張二奎掌理,俞派武生的創始人俞菊笙(人稱“俞毛包”),是張先生的弟子,因此,春臺班的許多武戲多由俞主演,《豔陽樓》就是其中之一。俞菊笙飾花逢春,高登一角由武淨高德祿扮演。有一回,派了這齣戲,眼看著即將臨場,卻還未見高德祿下後臺。 

 沒有高登,戲上不了,眾人萬分焦急之下,俞菊笙自告奮勇地說了一句 “我來”,隨即勾臉,穿戴,扮上了高登,替唱了一出《豔陽樓》,當時,俞老闆已是頗享盛名的紅角兒,臺下的人緣甚好,一出臺就響了,倍受稱讚。這出原本是以花逢春為主的戲,如此一來,便為高登取而代之。自從這回,“春臺班”再貼《豔陽樓》,就總是俞的高登了。後來,學俞的武生也隨之仿效。

蕭長華談戲曲掌故三則

俞菊笙 

 楊小樓和尚和玉都是宗俞,也循例扮演此劇。而今天演唱這齣劇的,又多是楊、尚兩派的傳人,所以一脈相傳,相襲至今,形成定例,成了武生的應工戲。 

 俞老闆最初本學花旦,《鐵弓緣》這是他首次出臺的戲,《荷珠配》《打櫻桃》諸戲,也常演出。後改武旦,《四傑村》的鮑金花就是他常演的熟戲。改唱武生後,偶不留心,有時還出現蘭花指的指法。在他演的武生戲裡也常添些“出手”,如《五花洞》裡大法官與五毒“鬥法” 一場的打出手,就是出自他的設計。《豔陽樓》《鐵籠山》《賈家樓》中都有“一封書”(鑼鼓經名)開打,高登、姜維、唐璧使的金背七星刀,也是他創用的,這種刀即是武旦刀之放大。另外,俞老闆在後臺,也從來是在梳頭桌扮戲。 

 從俞老闆替演高登這段小故事,使我們看到當初的許多前輩中,很多人是多才多藝、通達各行的,武生敢為花臉救場,事非簡單,而且還能把戲唱紅,更不容易。所以譚鑫培先生說過,“戲是死的,人是活的,戲在人唱。”角色本無大小,就在於演員怎麼去“演”。後輩青年們一定要學習、繼承前輩們把任何角色全當主角來演的這種精神。(一九六二年五月)

(《蕭長華戲曲談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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