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京胡聖手”燕守平

戲曲 京胡 民族樂器 音樂 京劇 人民網 2018-11-28
最後的“京胡聖手”燕守平

燕守平

最後的“京胡聖手”燕守平

夫妻琴瑟和諧(受訪者提供)

名家

燕守平,人稱最後的“京胡聖手”,曾因彈得一手行雲流水的京胡,在上世紀70年代為京劇名作《杜鵑山》成功伴奏而一夜成名。他沒架子不拘禮,雖年屆77歲,朋友們還是喜歡稱呼他為“小燕”。

如今退居臺下,燕守平也“閒不住”。他廣收徒弟,退而不休。看到徒弟們在臺上成功演奏京胡,會像個孩子一樣激動地流下眼淚。

他一生熱愛拉京胡,至今還在為京胡奔忙。他說:“拉京胡是我一生的事業,這一輩子沒有別的任何想法,就是好好拉京胡。”

77歲的燕守平實在太忙了,當天接受本報記者採訪之後,下午2點他要開車去戲校指導學生,中間只留出一個小時吃飯和開車。剛做完膝蓋手術沒幾個月,走路還不太穩當,燕守平也改不了愛東跑跑西跑跑的習慣,自己還覺得這樣挺好,“在家悶著反而會悶出病來”。

近年,燕守平主導成立了京胡研究會並擔任會長一職,他要做一件前人沒有做過的事,那就是為京胡做仿生皮,以代替蛇皮。“京胡上的蛇皮受天氣影響比較大,不利於南北方輾轉演出。這項研究交由清華大學的科研人員去做,實驗已經通過了,希望能儘快用起來。”

求學不易

從一竅不通到穩坐全班第一

年紀大了以後,燕守平已經漸漸不大拉琴了。採訪當天,陽光正好,燕守平坐在落地窗邊的茶座上,聽著自己年輕時拉京胡的錄音,到精彩之處他忍不住嘆道:“確實拉得好!”他喜歡這樣回味過往,全然忘了旁邊電爐上的水咕嘟咕嘟開了,等著他泡茶。

從藝六十多年,燕守平從對戲曲一竅不通,到坐上了京胡演奏的第一把交椅。燕守平是遺腹子,原本生長在江蘇一個窮困家庭,11歲那年被親戚送到北京戲校。這個戲校有三個月的試學期,不合格者要淘汰。他說:“頭兩個月我什麼都不懂,到最後一個月我實在著急,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子勁,認真學起來了,結果考了第一名。”此後,一直到畢業他都是第一名。

“主要是因為我比較用功,也要感謝老師們的嚴格教導,哪個音錯了,老師就瞪眼拍桌子,我們很怕挨老師‘呲’,都認真學。那時候條件很艱苦,連板凳都沒有,大家上課都是站著的。一開始我是走讀生,因為住得遠,一大早就出門,冬天下大雪,每天清晨街上第一個腳印就是我踩出來的。”

在戲校裡,燕守平先學了崑曲、打擊樂、吹笛子等等,學了四五年之後,直到1956年,他才開始接觸京胡,1959年畢業後留校任教京胡演奏。此後,他為多名京劇名角伴奏,也多次赴國外演出,曾在維也納金色大廳演奏京劇《夜深沉》。

其實,學京胡並不是他自己的選擇,而是老師作主的。倒是奇怪,幾十年過去,除了拉京胡,他竟沒有別的愛好。正因為發自內心的喜歡,他也很好學。為了提高琴藝,他逮住空就騎車到處向琴師討教。留校任教的近十年期間,有好幾年,京胡琴師徐沅沉是戲校的副校長,每次對方回學校燕守平都陪著。“他給我講了很多東西,告訴我要拉出人物的性格情緒,必須入戲。這對我受益匪淺。”

京胡立功

一百萬也不肯賣

一般認為,京胡因京劇而生,京胡演奏是承託演員的。而燕守平形容:“演員和樂隊是魚水關係,演員是魚,樂隊是水,魚離了水活不了,水離了魚還能活。”

早在1987年,燕守平第一個開啟了京胡獨奏的先例。“當時別人攛掇我去開音樂會,我沒信心,沒想到效果特別好。”民族文化宮全場的票放出2個小時即售罄,熱情的觀眾還把售票鐵門擠塌了。

作為京劇的主要伴奏,以往燕守平都是坐在側幕,那一次坐在舞臺中央,他有些不習慣。當晚,他全情投入拉著京胡,只覺得臺下黑壓壓一片,中場休息的時候,他想:完了,拉了半天也沒人理,觀眾不喜歡這個!“旁人說,你還要觀眾怎麼理你?你沒聽見觀眾的鼓掌、叫好聲嗎?原來,我的心神全在京胡上了,什麼聲音都進不到我耳朵。”

2002年,他舉行了從藝五十年傳承音樂會,2012年又舉行了從藝六十年傳承音樂會,至於七十週年怎麼辦,他表示還要帶著徒弟再開一場。燕守平自言歲數大了已經拉不太動了,但看到徒弟們拉得好,心裡特別高興。他說:“我老佔著坑,年輕人怎麼發展?我也留戀舞臺,但是能力不夠了,再者傳承弘揚京胡,不能單靠我一個人,還要交給下一代。”

在燕守平看來,自己一切的成就和因緣際會,都是一把小小的京胡“立的功”。燕守平收藏了近十把京胡,他都視若珍寶。其中,最“年輕”的京胡也有50多歲了。在外人看來,這些京胡佈滿歲月的痕跡,看起來也沒有太大區別,但他隨手拿起一把就能說出其身世歷史。

對燕守平來說,這些京胡都是寶貝。“有一次,一個徒弟問我借了一把京胡,當時我沒多想,結果他表演完給弄丟了,上面雖然刻了名字,也沒能找回來。後來徒弟跟我說這事,當時我的血壓就上來了。丟京胡的事情發生以後,我對自己的京胡就不敢撒手了。我還有一把上百年的京胡,歷經幾位名家,很多演奏會上都可以看到我拉著這把京胡,有人曾想花一百萬買,我都沒有動心。”

有生之年

為京胡做仿生皮

近年,燕守平主導成立了京胡研究會,他要做一件前人沒有做過的事,那就是為京胡做仿生皮,以代替蛇皮。

“南北方氣候迥異,北方的京胡帶到南方蛇皮就‘塌’了,南方的京胡到了北方又‘爆’了,每回琴師都為這件事情著急。再者,取蟒蛇皮做胡琴畢竟是殺生,京胡私人帶不出境,我們攜京胡出國演出都得先打報告。我希望能夠徹底解決這一難題。”為了做出合格的仿生皮,燕守平提了要求,即一定要做出能媲美蛇皮的“酥、脆、亮、厚、通”,也就是要拉出酥音,音質厚實脆亮。

經過幾年的科研,第一代仿生皮做出來了,五六年前還專門舉行了一次仿生皮京胡音樂會。“驗證的結果是,效果還可以,但跟蛇皮比起來還是差點。官方為了仿生皮的研製投入了好幾百萬,但還是以失敗告終。”一心要在有生之年促成仿生皮的成功研製,燕守平內心焦急。一年前,他自己帶了兩張蛇皮,找到了一位清華大學教授,要求細析蛇皮脂肪、纖維等諸項成分的含量,在指標細化明確的基礎上,再逐步研製出仿生皮。

最近,燕守平收到了好消息,就是仿生皮已經實驗成功。雖然燕守平還沒有來得及試琴,但這回他信心滿滿,讓琴師既能發揮自己的琴技,又可以免殺生,他期待這一天早點到來。

夫妻情深

相處之道重在“知足”

燕守平是64歲才退休的,因為前一年夫人馬小曼退休了。退休後,每年冬天,燕守平都要陪夫人到南方避寒過冬。

燕守平的夫人是京劇名家馬連良小女兒、梅派旦角演員馬小曼。相知當年,兩人已是五十歲上下。一個離婚十多年,一個未婚,因志趣相投走到了一起。雖是舊相識,卻相知恨晚。“那個時候馬連良是戲校校長,他在學校教的戲,都是我來伴奏。我也老上馬家玩,但我們不熟,後來是她追的我。”哈哈大笑後,燕守平馬上改口,“是我追的她。”

他們的姻緣開始於馬小曼上門求教燕守平一個專業問題。“她看見我媽臥病在床,後來燉了一鍋牛肉送給我媽。”

兩個半百之人走到一起,常常婦唱夫隨同臺演出,羨煞旁人。說起兩人的相處之道,燕守平說,要說一點矛盾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但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第一,我們有什麼事不能隔夜,問題都當天解決掉。第二,不許罵人,有一次她罵了我,當時我就無語了,半晌眼淚掉下來,她一看嚇得要死,慌忙跟我賠錯。從此再沒有罵過我。”他說。

“對的姻緣不論早晚,我知足了。”燕守平說,“大事我聽她的,我不想拿主意,但她總會跟我商量。我這個人馬馬虎虎,但她不一樣,想得特別周到。比如該換什麼衣服,吃什麼,都是她在管。我平時不大愛說,但我心裡有她。”

對話

拉京胡要有“三氣”

廣州日報記者:您如何看待“京胡聖手”這一稱謂?

燕守平:那是大家高抬我,我自己心裡有譜。有一回,我們副團長報幕,嘴一滑把“琴聖”報成“禽獸”,底下觀眾全樂了,我也樂了。平時我從來不把自己看成名琴師,名琴師也就是上臺那兩個鐘頭,七點半開戲,到九點半結束。 這一行“不養老不養小”,太年輕功夫不到,年紀太大也拉不動了,也就二三十年的好光景。我們拉京胡的,往臺上一坐,比賊都得多幾個心眼,才能應付得了舞臺上的瞬息萬變。我總結出要有“三氣”:一個是“霸氣”,當然要對演員、對戲、對唱腔都特別熟悉,才可能霸氣;再有一個,要“大氣”,大大方方,不能拉得平淡無味;還要有“神氣”,劇情、人物內心戲都要拉出來。

如果京劇消亡,

京胡難以獨善其身

廣州日報記者:有人認為京劇的黃金時代已經漸行漸遠,您怎麼看?

燕守平:這不賴觀眾,賴我們自己,質量越來越差,觀眾自然越來越少。我們只有拿出最精品的作品,讓觀眾看完以後為之喝彩,才能夠培養一批戲迷。喜歡的人多了,自然就能弘揚京劇。現在也有一些票友,但票友越來越少。觀眾興致勃勃買票來看戲,結果看著看著,像個大氣球被紮了一針, 有點漏氣,觀眾就有點遺憾;一會兒又“扎一針”,氣球就撒氣了。觀眾本來抱著很大希望來看戲,卻失望而歸。保證不了質量,誰還會來看?

廣州日報記者:對京劇和京胡的發展您有什麼好的建議?

燕守平:對京劇我始終是焦慮的,我們要弘揚民族文化,老師最要緊。現在的老師自己都不會,他也是拿個錄音機放給學生聽,那是不負責任的。一環套一環,套不好了。這是非常可惜的。京劇好些是教育人的,不一定是真事,比如《雷打張繼寶》,故事講的是一定要孝敬父母,要不然就會遭雷劈,現實中哪有這種事?這是為了教育人。

從一定程度來講,京胡是伴隨著京劇生長的。京劇消亡,京胡也難以獨善其身。現在學生底子沒打好,不知道怎麼託腔保調,不知道拉到哪裡要“讓路”。胡琴這個東西,看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幹起來非常難。因為是伴奏,臺上你說了不算,演員說了才算。京劇又特別活,所以要隨時察言觀色。以前我們從來不看譜的,現在都要看譜,我很有意見。“有譜我啥都會,沒譜我會啥?”這是很可怕的。京劇不像交響樂,京胡是主旋律,背譜就是了,重在隨機應變。 文/圖 廣州日報全媒體記者 謝綺珊(署名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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