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威濤:期待越劇的下一個百年

戲曲 越劇 茅威濤 湯顯祖 新民週刊 2017-04-04


中國的讀書人都知道莎士比亞,但是有多少英國人知道湯顯祖呢?我們在英國演出之後,有媒體評價我們是“四百年終於打了一個平手”。莎士比亞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家,他的創作蘊含當時社會紛繁複雜的思潮;而湯顯祖時代的中國文人,埋首書齋,寫的是小情小愛。但通過這次演出,我覺得這兩者的碰撞旗鼓相當——小情小愛也有哲理,紛繁思想也有感染力。

記者|王悅陽

杏枝頭春意鬧,又到了百花芬芳的季節,一年一度的東方藝術中心“名家名劇月”也又一次拉開了序幕。這是該項目成功舉辦的第十年,十年辛苦不尋常,在傳統戲曲並不熱門的今天,這份堅持與守望令人感動。而作為本屆演出的開幕大戲,中國越劇的領軍人物茅威濤帶著去年全新制作的大戲《寇流蘭與杜麗娘》來到了上海。

茅威濤:期待越劇的下一個百年

離正式開演還有足足半個多月,可東藝歌劇廳近千個座位的戲票居然早就銷售一空,就連茅威濤自己想安排幾張票,邀請恩師尹小芳、嶽美緹等藝壇大家來欣賞、指導一番,都很難得到滿足。事實上,這出長達三個多小時的大戲,並非第一次來到上海,去年的國際藝術節期間,在整修一新的美琪大戲院,《寇流蘭與杜麗娘》就曾與申城觀眾見面,連演兩場,同樣滿座。一時間,該劇引起文化界、戲劇界的廣泛熱議,有肯定,有質疑,有讚許,有欽佩,真可謂話題不斷,熱鬧非凡。

儘管戲票早就買不到了,但茅威濤還是如約在演出前半個月來到上海,與同濟大學教授王國偉做了一次對話。活動開始前半小時,偌大的演講廳內就擠滿了觀眾。一個多小時的對話氣氛熱烈,可臨近結尾時,卻發生了一個小插曲——當主持人正準備致辭宣佈結束之際,臺下有觀眾打斷:“我們就想來聽茅威濤怎麼唱的,唱兩句吧。”瞬時,現場氣氛有些尷尬,熟悉茅威濤的人都知道,在公眾場合,她絕不會隨隨便便開唱,因為無論對越劇藝術還是藝術家本人,這種隨意性的“點唱”總顯得過分草率輕浮。好在終場之際,茅威濤自己打破了尷尬,微笑著站了起來,滿足了戲迷的心願:“既然大家想聽,那我還是給大家唱一段吧。”話音剛落,一曲傳統尹派《何文秀》唱段便縈繞在東藝劇場周圍,臺上臺下,皆大歡喜。

茅威濤:期待越劇的下一個百年

“有人說,茅威濤好像變了,變得溫和了,換成以前,這樣的情況,我可能不會唱。其實,我只是在為人處世上更懂得換位思考。”對話結束,提起在臺上的這段“加唱”,茅威濤對《新民週刊》記者笑言,如今自己越來越學會“放下”與“隨和”,而想明白這件事,主要還是女兒的功勞。“有一次,我跟我的女兒和父親一起坐下來嗑瓜子,才嘮了半小時家常,我就突然站起來說:‘不行不行,這樣太浪費生命了,我要去工作!’我女兒就說:‘媽媽,你真的有問題了,你跟你的父親和女兒一起享受生活這件事,你覺得是浪費生命,那你的生命到底是什麼?’我女兒當時還是初中生,但這一句話點醒了我。所以我現在除了工作,願意花更多的時間和家人在一起。再回到越劇的命題,也是一樣,只有真正把藝術思路梳理好了,把時間花在有意義的事上,才是最重要的。”

四百年終於打了個平手

多年前,一句“不想做複印機複印浪漫故事”,讓茅威濤帶著浙江小百花與“唯美越劇”漸行漸遠。曾幾何時,《五女拜壽》《陸游與唐婉》《西廂記》等劇目為她們帶來無數榮譽與口碑。可就在此時,茅威濤毅然決然地告別過去,決定走出一條藝術新路,絕不重複自己,哪怕是曾經那個最美的自己。

一路行來,既有取材於魯迅小說的《孔乙己》,也有來自布萊希特的《江南好人》,有一改形象的《二泉映月》,也有推陳出新的新版《梁祝》……新作不斷,關注不斷,爭議也不絕於耳。直到去年,《寇流蘭與杜麗娘》橫空出世。為紀念湯顯祖和莎士比亞兩位戲劇大家逝世400週年,小百花人竟然將莎士比亞的《大將軍寇流蘭》與湯顯祖的《牡丹亭》同置於一方越劇舞臺之上。該劇由中央戲劇學院教授沈林擔任莎翁劇本改編,由浙江老劇作家胡小孩擔任《牡丹亭》改編,並由茅威濤的丈夫、多年合作的著名導演郭小男任導演。《大將軍寇流蘭》講述的是生性傲慢的寇流蘭最終被曾經擁戴他的民眾所殺的故事;《牡丹亭》講述妙齡女子杜麗娘夢見俊美男子柳夢梅後因思念而亡,更因痴情死而復生的傳奇。1616年的寇流蘭與杜麗娘遙隔千山萬水,他們在時間隧道中各自行走了400年直至2016年,他們在舞臺上的面對面,開啟了關於生與死的靈魂拷問。一中一西、一生一死,一個是盛極而衰、一個是死而復生……劇中,茅威濤一人分飾兩角,同時扮演孔武有力的悲劇英雄寇流蘭和儒雅深情的中國書生柳夢梅,真可謂極具挑戰。

權與血的矛盾,情與欲的生死……舞臺上,《寇流蘭與杜麗娘》激盪出的除了戲劇交媾的力量疊加,更映襯出茅威濤從藝近四十年來的峰迴路轉——從鄒世龍到寇流蘭,再折返柳夢梅,一個藝術家用舞臺上的歷練、修為,不僅完成了“看山是山”到“看山還是山”的心悟,或許還聽到了山那邊海的迴響。

值得一提的是,此劇首演於莎士比亞的故鄉英國,並在英法德奧等國巡演時大受西方藝術界好評。這出具有世界戲劇意義的越劇大戲,充分體現了“小百花”高度的文化自信和文化擔當,顯示出“小百花”人與時俱進、精益求精的可貴精神。同時,中西對比,古今交融,越劇與莎劇的融合、碰撞、激盪,也引起了巨大反響與各種爭議。更重要的是,這條充滿無限可能的戲曲探索之路,是否能夠成為激活傳統文化的樣本?對此,茅威濤有著屬於自己的文化自信,她堅持,古典戲曲必須和當代接軌,和世界接軌,固守於農耕文明的發展形態,終會被時代拋棄。

《新民週刊》:去年是湯顯祖與莎士比亞逝世四百週年的紀念,因此國內外所推出的紀念演出絡繹不絕,令人眼花繚亂。但我注意到,把湯顯祖與莎士比亞、東方戲曲與西方戲劇“混搭”在一起,《寇流蘭與杜麗娘》或許是唯一的一部,愛其者稱之為別出心裁,而質疑者則覺得不可理解。回想當初,您是如何想到要排這樣的作品的?

茅威濤:期待越劇的下一個百年

茅威濤:其實早在四五年前,浙江小百花越劇團已經把《牡丹亭》中重要的幾折戲移植為越劇,我把它定位為越劇的“認祖歸宗”,因為袁雪芬老師曾說崑曲與話劇是越劇的兩個“奶孃”,因此,從崑曲裡學習、豐富越劇的表現形式,是老前輩所給予的智慧。去年恰逢紀念湯顯祖與莎士比亞兩位文學巨匠的絕佳契機,於是我們就想排一部融合兩位代表性作品的劇目,向兩位大師致敬。

《新民週刊》:您曾說過這部戲是您從藝至今難度最高的一齣戲。也曾表示或許這是“爭議最少”的一部戲,如何解釋?

茅威濤:在戲中,寇流蘭與杜麗娘原本不相關的兩個人物,導演卻專門安排他們有兩次“見面”。一次是杜麗娘死了之後魂遊,寇流蘭則被放逐,在雲遊路上兩人相見。對話非常簡單,彷彿兩位大師在各自作品裡提問,一個問“你為什麼要去恨”,一個問“你為什麼要去愛”,還有“我已復活,你不能重生麼?”這樣的關乎生死愛恨、人性的對話。

不可否認,寇流蘭遇到杜麗娘,這個題材有難度,可以說是我這麼多年來做的算是比較瘋狂的一件事情。最大的難度是在於,你要如何讓觀眾接受你塑造的這個人物?大將軍寇流蘭是個羅馬人,我身為越劇的女小生,要去演繹這個羅馬將軍,我必須要讓自己找到一些與他相似的地方。但很明顯,我不可能真的去健身房練出肌肉。我也無法要求化妝師給我安一個假的羅馬人的鼻子。慶幸的是,我還是能夠找到一些與他們共同的地方。我想,也許是我與人物之間的緣分吧!

準確地說,我用了20年的時間走向寇流蘭與柳夢梅兩個人物。我戲曲的開蒙是崑曲,這次和崑曲名家汪世瑜老師再學“拾畫”“叫畫”,我感觸很深。從“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經過了這些年,又回到“看山還是山”的階段,正如我們的舞臺雖然是全景視頻多媒體,但在骨子裡我們重複遇見的卻是戲曲的本質。寇流蘭是迄今為止命運感最不完美的角色,我形容他是一個憤怒少年的靈魂住在一個男人心裡,可為信仰和尊嚴而死,最終淪落為一個身上有缺陷的叛國者。人物的那種力量是以往角色沒有的,極端到讓人無法理解。這個角色甚至有時有代入感,有著我對越劇傳承改革的決絕。這一次,我想把自己徹底來一次隔斷。

《新民週刊》:越劇以生旦戲為主,您曾說過,男歡女愛、才子佳人的題材,用如今的網絡語言來說就是“撩妹”“耍帥”,但在這種單一敘事背後,其實有著強大的人文力量,關鍵在於怎麼把故事講好,怎麼與時俱進、體現出當下性。對麼?

茅威濤:的確。就拿《牡丹亭》來說,因為愛,可以起死回生,那是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在書齋裡的想象,但立意是很哲學的,湯顯祖居然可以這樣四兩撥千斤地讓你感受到中華文化的魅力,這是我們作為從業者應該尋找和探索的文脈。

可以說,中國的讀書人都知道莎士比亞,但是有多少英國人知道湯顯祖呢?我們在英國演出之後,有媒體評價我們是“四百年終於打了一個平手”。莎士比亞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作家,他的創作蘊含當時社會紛繁複雜的思潮;而湯顯祖時代的中國文人,埋首書齋,寫的是小情小愛。但通過這次演出,我覺得這兩者的碰撞旗鼓相當——小情小愛也有哲理,紛繁思想也有感染力。

“我厭倦了自娛自樂”

說起茅威濤的轉型與蛻變,離不開她的丈夫、著名導演郭小男。當年,在看了《驀然又回首》的專場後,郭小男大膽提出了“重塑茅威濤”,要打破曾經那麼成功,那麼典雅,那麼高貴的人物形象,去找尋一個更新,更廣闊,更多元,更現代的舞臺呈現。一語點醒夢中人,正是郭小男的啟發與實踐,使得茅威濤越來越多地思考起傳統的越劇藝術與時代的關係。

茅威濤:期待越劇的下一個百年

有一次,茅威濤在上海演出完,一位老戲迷在後臺攔住郭小男,痛心疾首地表示:“你怎麼能讓茅毛這樣演戲?你這是毀了茅毛啊。”而郭小男卻評價茅威濤,是一個“追求創新”“不甘於寂寞”的演員。創新,是夫妻倆共同的觀念。但在戲曲界,兩人也因創新而備受爭議。對此,郭小男引用梅蘭芳的一句話加以解釋:“如果戲曲要發展,就要不斷適應社會對它新的要求。”但他也反覆強調:創新要有底線,“新”中要有“根”,“根”就是傳統,是一定要固守的精氣神。

因此,在茅威濤看來,未來的中國戲曲不會是劇種、流派、聲腔的時代,而是整個審美的時代。“我曾經在意大利看一出立陶宛的戲,語言不通,仍然震撼。我想,戲曲就是說中國話、用中國音樂的戲劇,對外國人來說,要做到就算聽不懂,也能看得懂,語彙不陌生,這就是審美的時代。”網絡時代,古老的戲曲藝術該何去何從?傳統的表現形式又可以承載什麼?這已經到了戲曲人需要迫切思考的時候。茅威濤認為,從當下來講,中國戲曲一定要置身世界戲劇的語彙中,去和全球戲劇對話。

《新民週刊》:是怎樣的想法,讓您下定決心要在藝術上打破自我,重塑新身?

茅威濤:當年,在做了《西廂記》和《陸游與唐婉》之後,我突然覺得唯美越劇已經做到極致了,我不願重複了,再演類似於此的古代書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我想給自己點挑戰,其實第一個想演的角色是蘭陵王。那時我就想跳出漂亮的臉,後來演了荊軻和孔乙己之後,我覺得自己什麼都敢演了。

其實我的恩師尹桂芳老師也突破過自我,她曾演過屈原,也演過時裝民國戲,在那個時代沒有人認為不能去做。她演《屈原》時,原來的尹派婉轉韻味、纏綿畫意,被紹興大板破了,變得鏗鏘激昂,琴師跟她說,你唱的不是尹派了,可尹老師說,我尹桂芳唱的就是尹派。那時有人說我在《陸游與唐婉》中的唱腔尹派韻味不那麼濃了,特別是“浪跡天涯”那段,為此,尹老師就講了這個故事來鼓勵我,讓我銘記終身。

《新民週刊》:在越劇與莎劇、崑曲結合的過程中,您獲得了哪些啟示?

茅威濤:改編融合的過程中,我漸漸意識到,這其實是一個如何讓中國戲曲具有世界性的問題。即便是中國的古典戲曲,也必須具備現代性,跟當下接軌。如果傳統戲曲還停留在過去,停留在農耕時代發展而來的思維和理念中,那麼在現代社會生長起來的觀眾完全有理由拋棄你。即使他們還在看戲,估計也是把它當成“秦磚漢瓦”,當作古董一般去看待。

事實上,中國戲曲本應該像西方話劇一樣,躋身劇場,在市場上競爭,成為今天人們的一種休閒方式、娛樂方式乃至生活方式。所以,它必須在創作理念上跟時代接軌。當然,我並不是說戲曲要完全娛樂化,那樣又會“走偏”;而是說我們需要重新梳理戲曲發展的歷程,思考今天的中國戲曲和當代人是什麼關係、和當代世界是什麼關係,只有思考之後才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新民週刊》:在您看來,古老的戲曲藝術在今天應該走怎樣的發展道路?

茅威濤:中國戲曲的歷史,從幾百年前宋代的南戲,到元雜劇、明清傳奇,清代花部。方言催生了地方劇種,當時有300多個地方戲,但現在還能演出的只剩八九十個了。經濟、社會不斷髮展,戲曲如果跟不上這個飛速發展的時代,完全有可能被關在20世紀的大門裡。到了全球化的今天,我們戲曲人如果再不用世界的眼光去看問題,那就會落伍。所以,不要怪觀眾不來看戲,還是多反思我們自己是不是固步自封。

回過頭來說我們的越劇,也是從農業文明誕生的戲曲樣式,但其後受到上海城市文化的影響,逐漸發展成現在的面貌。上世紀三四十年代,以袁雪芬老師為代表的“越劇十姐妹”,團結了一批越劇人,大膽創新,越劇的舞臺面貌煥然一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的篤班”飛速發展,成為影響僅次於京劇的全國第二大戲曲劇種。上世紀60年代,越劇正準備第二次改革,因時代原因沒有繼續下去。到了今天,我們應該接過前輩藝術家留下的這一棒,承上啟下,使越劇有更好的生存空間。

《新民週刊》:我注意到,在排演了《寇流蘭與杜麗娘》後,您多次提到中國戲劇的世界性問題。對此您是如何理解的?

茅威濤:我常常會想中國戲曲怎麼才能走下去?記得三年前我第一次去英國,15天看了16齣戲,去年7月《寇流蘭與杜麗娘》在英國首演時,我又去了皇家莎士比亞劇院和英國國家劇院同他們交流管理模式。回來後,我為浙江小百花團刊寫了題為《英倫歸來》的卷首語,說實話,我厭倦了自娛自樂,小百花作為全國39個重點院團之一,是否做到了與世界同步?我們的電影雖然與世界有落差,但已有了產業業態的端倪,可是戲劇與人家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當下有幾個劇團可以靠票房生存?又有幾個劇種能走出本地域?

人家是養機構養藝術不養人的方式,英國的藝術家都以能受聘“皇莎”為榮。浙江小百花每年國家撥款54%,剩下的全要靠自己,重點扶持院團也僅僅是這種格局,我們應該有憂患意識。

《新民週刊》:在於世界戲劇對話的同時,中國戲劇本身的格調與品位該如何保留?會不會發生矯枉過正、崇洋媚外的現象?

茅威濤:的確,中國戲劇本身的藝術魅力決不能在對話世界的舞臺上消亡。我們雖然可以借鑑話劇、音樂劇的表演形態,但我們是越劇,唱演不能脫離根本。王國維先生對中國戲劇有一句詮釋是“以歌舞演故事”,我覺得很貼切很準確,我們就是在找一種屬於這個時代的越劇的歌舞方式。

期待下一個百年

為了創新,一路走來爭議很多,但茅威濤覺得這種堅持是值得的。特別是這次《寇流蘭與杜麗娘》國內外巡演所收到的各方回饋,更讓她堅信,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方向是對的。

越劇的未來會怎樣?對此,茅威濤表示:“這種追求最終會帶來什麼,可能要做了才知道。探索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也會是一個撥開迷霧的過程。”因此,對於今年即將建造完成的浙江小百花越劇團專屬劇場——“中國越·劇場”,茅威濤寄望頗高。“駐場演出或許是找到未來戲曲觀眾的一條通道。藝術要生生不息,就要成為人們的一種生活方式,就像現在,看電影已經漸漸成為年輕人的生活方式了。網絡時代,人與人的交往無需見面,在這樣的時代面前,戲曲何去何從,可以承載什麼,是戲曲人必須思考的問題。中國戲曲要置身世界戲劇語彙中對話,撥開這層霧,需要時間。而我越來越感到生命短暫,時間緊迫,能做的只是一點承上啟下的工作。”

《新民週刊》:您很早就獲得了中國戲劇最高獎——梅花獎,又是越劇界第一個獲得“梅花大獎”的藝術家,作為劇種的代表性藝術家與領軍人物,可謂功成名就。但究竟是什麼動力讓您冒著風險,在爭議中仍然不斷去嘗試和探索?

茅威濤:可能年紀越大越有困惑。作家通過筆來寫生老病死的困惑,演員用角色和戲來表達自己對生命、人生、世界的理解,都是在尋找某種解答。對我而言,戲曲表演已經不只是職業,更是我對生命的表達。我在舞臺上可以釋放心中的愛恨、焦慮、恐懼、彷徨和思考。我們每個人活著,都是在尋找答案。這份答案沒找到,我的嘗試和探索依然會繼續。

但除了當演員,我還是團長,要引領劇團,甚至劇種走得更遠。所以我現在就會想,等我到了60歲,能給後輩留下什麼?我希望未來有一天,越劇迎來第二個百年時,有人回顧往昔會提到我們,說起小百花當年做了哪些新戲,對越劇的發展起了哪些作用?

因此,我想通過一系列改革改變越劇當下的生存形態,去佔領更多、更大的文化市場。至於未來究竟會有什麼景象,今天無法蓋棺定論,只能想象。

《新民週刊》:您多次告訴我一個故事,有一年在上海演出後,一位老觀眾在後臺門口大罵您。您對他說:“既然您那麼不喜歡茅威濤,可為什麼又要來看呢?”結果那觀眾回答:“罵歸罵,看還是要看的。”這或許也代表了一批傳統“保守派”觀眾對您的看法和意見。

茅威濤:期待越劇的下一個百年

茅威濤:我能理解,內心也很尊敬他們。越劇的成長離不開老觀眾,是他們在撐著越劇的票房。但我又很焦慮,如果我們僅僅只能吸引老觀眾,那麼越劇團可能真的要搬家了。

《新民週刊》:六年前動工的浙江小百花藝術中心,今年已經完成外部構造,正在進行內部裝修,對此,您有何期待與展望?

茅威濤:這幾年裡,我回避了許多采訪、演講與大型活動,花了很多時間學習了外國戲劇界的不少經驗後,啟發很大,我想用科學管理的模式試試看。即將於今年開張的小百花藝術中心定名為“中國越·劇場”,由曾經設計了臺北101大樓的臺灣著名設計師李祖原設計,擁有三座劇場,將是一個戲劇體驗中心,當然核心價值還是越劇,但將嘗試產業化操作。對於一個劇目,我們將嘗試先以小成本製作,再放大成真正投入的大製作的營銷方式。或許,日本寶冢劇團的管理模式我們無法複製,但如果要找一條參照系的話,小百花之於中國,就如同寶冢之於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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